他說的是我當初為他擋下一劍,長劍穿透了肩膀,隻我稍矮一些,若是刺在他身上,便是正正好好穿透了胸膛。
我雖然覺得我與他夫妻情分已盡,可是看他這樣還是有些想笑。
絮絮叨叨,都要適應女子身份了,到時候換回來了,可別舉止扭捏起來了。
「放心吧,你隻要別拿我的身體為我擋劍,我就謝天謝地了。」
腰被掐了。
他怎麼變得這麼矯情。
哼。
有點痛。
23.
左岐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手神醫,那位神醫早已歸隱不知道多少年了,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送進宮來。
既然都已經是神醫了,號稱「活死人」「醫白骨」。
小小孕事罷了,一把脈便知。
神醫懸絲診脈,左岐的夫人就在一旁看著,連一絲一毫動手腳的餘地都沒有:
「恭賀娘娘,娘娘有孕已三月有餘,脈象有力,十有八九是位皇子。」
別人是斷然不敢斷言是位皇子,可他當年的名聲實在是大。
他話已說出,左妙君肚子裡那個小小的肉團,已經是未來的儲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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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霖吃醋吃得燒心,奈何山雨欲來風滿樓,現在不是吃醋的時候。
左妙君有孕,等這一胎坐穩,左岐便有十足的把握造反,而且時間不能早不能晚。
就算兵敗,憑著皇後肚子裡的孩子,他也能保下一條命。
倘若成功,那便更能借著皇後腹中懷著當今陛下唯一的嫡子,順理成章地左右皇位。
到時候便不是「左半朝」了,而是國姓換成左。
若非左妙君給我的那張兵力布防圖是真的,我還真覺得她是個雙面間諜也說不定呢……
24.
是夜,靜悄悄的京城,已經燃起了一團火。
也許明日晨時,太陽升起的時候,國朝就換了天下。
嘖,我就知道左岐會留後手。
可是後手誰不會呢?
左妙君給我的那張圖上,他所有的兵力都叫我悄悄端了。
或威逼,或利誘,不歸順者殺無赦。
叛亂者斬立決、夷九族。
左岐的後手是暗衛,大約已經是知道了我廢掉了他的兵力,惱羞成怒,進而刺殺。
剎那間,太清殿燈火通明,弓箭手已在檐上蓄勢待發,禁衛軍湧出,將叛軍團團包圍。
左岐眼見已無勝算,竟看向我身邊的左妙君,大喊:「你還在等什麼!」
我見左妙君從袖中翻出一把袖劍,向我刺來。我雖穿了金絲軟甲,可若是她的劍對準我的頭顱,那神仙來了也無力回天。
原本扶著她的妍嫔卻猛地一記鞭腿踢到她手腕上。
卻在所有人都注意左妙君的時候,她的貼身婢女卻不知何時趁亂跑到我身後,手持匕首向我刺來。
匕首尖端青寒色,一看便知是浸了毒的。
25.
我被左妙君撲倒,那染毒的匕首刺在她背心。
有這麼一個緩衝,也給了其他人反應的餘地,那婢女眨眼間便死於齊霖劍下,我看著被團團包圍的左岐,不管他還有什麼後手,今日他是必死無疑了。
「你不能殺我!我女兒腹中是你的嫡子!是國朝的儲君!」
「我的嫡子,不是已經被你親手殺了嗎?」
「請神醫來!鬼手神醫還在宮內!此毒並不會即刻斃命!她懷的可是你的孩兒!」
神醫也隻能救左妙君的命,救不了她的孩兒。
因為左妙君根本就沒有懷孕。
我揮手讓弓箭手放箭,萬箭穿心之下,叛軍無活口。
左妙君的手拉住我的衣角,說話聲微弱:
「陛下,我並未想傷你……那袖劍是把朽木劍……」
說完,手便已經無力垂下。
我看了眼地上斷成兩截的袖劍,中間是松散木屑。
26.
她的命是保住了,還要多虧了她爹找來的鬼手神醫,也算是左岐為這個世界做的最後一點兒貢獻了。
我發落了左氏一族,包括朝中左氏黨羽。
一夕之間,左半朝徹底傾頹,
還有一道顧嫔病逝的聖旨。
那是我早便寫下的聖旨,處理完左岐,這皇位才算是徹底屬於齊霖的。
夫妻之緣已盡,君臣之分已盡。
我該功成身退,唯有叫史官在史書上記下我名姓。
「顧氏照憐,昶湖女,號若水先生,今上之謀士,扶皇子霖為太子,除叛臣左氏。」
我隻要這一句話就好。
想起我幼年立下大志,有朝一日,我身為女子也能在史書上留下全名姓。
不是誰人妻,不是誰人母。
靠自己女兒身,上得朝堂,闖下一番天地,從此名留青史,傳唱千年。
先為太子妃、後為帝妃的顧氏,因當初左妙君入住中宮而從正史上抹去,史書上隻有中宮皇後左氏。
幸而如此,不要汙了我前半生掙下的清名。
27.
讓我意想不到的其實是妍嫔,哦,她現在救駕有功被我封為「妍妃」。
我是萬萬沒想到,那一副嬌嬌女的身軀,真實身份竟然是暗衛。
那日刺殺後她單膝跪地抱拳向我請罪,說未能護得陛下周全,自請三十大板謝罪。
壯士請起!
沒想到,齊霖竟然是好這一口的。
我沒治她的罪,還給她加官晉爵,俸祿都翻了一番。
28.
齊霖請我喝酒,說為了我們之間的情分幹一杯。
我沒懷疑他,結果他竟然給我下藥。
這一個兩個的怎麼回事兒啊!為什麼一個兩個都給我下這種藥。
關鍵是,為什麼啊?左妙君我能理解,齊霖這是做甚?
不是說好了把身體換回來嗎?難道……
他想在換回來的前一夜,體驗一下身為女子的快樂?
好吧,我也想體驗一下當男人的快樂。
紅羅帳暖,齊霖壓低了聲音,微微有些氣息不穩:
「阿照,我不會放你走的……我總能留下你的……」
拿什麼留下?美色嗎?
那是我自己的美色!
29.
齊霖纏在我身上叫腰疼。
活該,自找的。
早知道早點跟他同房了。
害得我隻能享受一晚。
他埋在我肩窩處,眼角眉梢帶著得逞的狡黠,狐狸一般的。
我垂眸看他,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舒坦了?舒坦完了就換回來吧。」
齊霖抬起頭,笑得狡猾:「你可知,我二人同房後便換不回來了?」
我真的謝。
當初是你要換的,現在又用這種手段不換了。
我冷冷推開他,坐起身:「你什麼意思?」
齊霖的手蛇一般纏上來我的手,與我十指緊扣:「阿照,我不要皇位,我隻要你。」
我甩開他的手,心中蔓起無名之火:
「你說要便要,說不要便不要,你當我顧照憐是什麼?我貪圖你的皇位貪圖你的權勢嗎?
「當初嫁給你,我不後悔,你別讓我後悔。」
很奇怪,明明那副軀殼是我的,可是硬生生看不出我半分影子,仿佛已經和齊霖的魂魄融為一體。
他倒是先委屈起來了:
「你不後悔?阿照,你從未將自己當做我的妻子。
「我知道自己不是個東西,我貶妻為妾,我冷待你,我背信棄義,可我從未背叛過你,我也從未改變過我對你的愛。
「你從來將我的愛置若罔聞。」
孩子不重要。
名分不重要。
一切在大業面前都顯得渺小起來了。
為了他的皇位,我好像什麼都能夠放棄。
「你……」
我剛想質問他既然愛我,又為何屢次縱容後妃栽贓嫁禍於我。
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人闖了進來,舉劍就朝我刺來:
「狗賊!敢辜負我女兒!拿命來!」
30.
是我爹。
我早些日子去信給我爹,讓我爹來京城。
他是江湖上有名的鬼手神醫,已經退休養老了,天天在昶湖釣魚。
他把我當成齊霖,來的第一件事兒就要打死我。
嘖嘖,返聘第一劍,先斬親生女。
要不是齊霖幹脆利落給他跪下了,估計那一巴掌就打我臉上了。
雖然不是我的身體,但是還是會痛的。
不過他還是不咋信這,直到我說出了他藏私房錢這事兒他才不得不相信。
如果他再不信,我就說出具體地點。
一起毀滅吧。
憤怒的目光像是要將齊霖千刀萬剐,隻是對著我的身子打不得罵不得,氣得跳腳。
齊霖身體裡淤積的毒素倒不是很多,主要是這毒也不致命,就是容易讓他暴躁多疑,無神嗜睡。
後來把脈把出我小產沒調養好之後恨不得把齊霖的魂魄從我軀殼中揪出來十七刀剁成十八段。
「當初叫你不要嫁這個臭小子你非不聽!你看看你看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吧?你怎麼就長了腦子瞎了眼呢?」
他吹胡子瞪眼睛,我縮在凳子上恨不得變成一朵無憂無慮的蘑菇。
看他實在是生氣,於是安撫他:「話也不能這麼說,你看還是有好處的嘛!我現在是皇帝啊!你要是願意,我明天就可以讓江山姓顧!」
「我不稀罕!你滾到一邊兒去,我看見你這張臉我就生氣!」
齊霖?你問齊霖?
齊霖早就跪在那兒不敢說話,存在感降得要多低有多低,爹爹怕我的膝蓋跪出瘀青,還做了兩個藥包膝墊。
媽的,真是虧了,他頂著我的臉還能讓我爹愛屋及烏。
怎麼挨罵的還變成我了。
31.
感謝我爹,畢竟他能忍到左岐死了才來刀齊霖已經是仁至義盡。
那年齊霖登基的時候他就來信讓我回昶湖,說咱不受這個鳥氣。
是我自己不聽,倘若我當初聽了他的,也許就沒有這一年半的消磨。
氣得我爹叫我不要再回昶湖,他怕他忍不住想打我,在他氣消之前趕緊把自己的事兒辦了。
否則下一次他就要把我趕出去。
結果我一封信過去,他就馬不停蹄地來了。
好在我已經完成了當初自己的願望,隻是現在沒辦法換回去。
我叫國師想辦法。
這個水貨說:「要不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我爹咽不下這口鳥氣,隻是對著我的軀殼,打也不能打,罵也不能罵。
於是盡給齊霖開苦藥,溫養身體,調理病根。
連我也受了牽連,明明一顆丸藥就能解決的事兒,他也給我灌苦藥,苦得我龇牙咧嘴。
他看著我喝藥都覺得苦,於是自己就把湯藥換成了裹著糖衣的丸藥。
至於齊霖,爹爹見不得我的臉露出那副表情,於是叫他滾出去喝藥。
他其實是納悶的,隻是互換身體換的是靈魂,軀殼毫發無傷,他就是有千般本事也無能為力。
為此他還憂鬱了一段時間,說小棉袄變成大棉褲,有點不習慣。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