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還生了一回悶氣,但她拉著小小的手:“你要是能入七星宴,我說什麼也要進宮去!”
小小低頭吃了一塊糕點,明珠竟不知道宮中道路,隻有看師兄那兒能不能打聽到了。
謝玄被曲正請到房中,曲正雖無掛職,但在王府中待遇極高,自己便有一間院子,是方便他家眷來京時居住的。
“咱們先進書房,我叫人把客房收拾出來,謝兄弟今晚便歇在此處吧。”
廚房送了許多酒肉點心來,謝玄大喇喇一坐,打量曲正的書房,把腿一伸:“還是在這兒痛快自在!”
曲正笑了:“怎麼,謝兄弟在紫微宮不痛快?可是因著不能喝酒吃肉?”
謝玄又抻抻腰,懶洋洋一笑:“紫微宮的規矩多如牛毛,我那個師叔對咱們也不甚親和,昨日也不知為了什麼竟然罰他的二弟子,姓卓的那個師兄,到後山石牢去了。”
曲正一聽,便知是卓一道,卓一道在丹道上的名聲,他自然知道,聖人用藥也多由卓一道煉制,難道是聖人那裡出了什麼問題?
他給謝玄倒了一杯酒,狀似漫不經心:“可我聽說紫微真人是十分看重卓道長的,怎麼會這要罰他?”
謝玄一口氣把酒喝盡了,長長吐出口氣來,咂咂嘴:“痛快!”回味一番才又道,“這我可不知,紫微宮裡好像沒人知道原由,隻知道那石牢已經十多年沒關過人了,紫微真人一從宮裡回來,卓師兄被關進去了,連何時出來都沒說,必是幹了什麼觸怒師長的事。”
曲正聽見謝玄這樣說,越加好奇,澹王府舉步維艱,不知這事能不能幫到王爺,他道:“聖人設立丹宮,是由袁道長掌管,難道是卓道長用藥失誤?”
謝玄捏著杯子的指尖一緊,姓袁的,那就是袁一溟了,就是他抓了師父。
謝玄擱下杯子,捏起一隻燒雞腿,撕著雞肉一通大嚼:“卓師兄替我師妹看過病,他被關了,別人不方便瞧他,我給他送些吃食,聽見他在石牢裡自言自語。”
曲正“哦?”一聲,依舊不甚關心的模樣。
謝玄神神秘秘的湊近曲正:“我聽見他說什麼,十六年前,假的假的。”
曲正一聽立時道:“十六年前,卓道長的兄弟,偷了紫微真人的丹書,這是人人皆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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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大笑起來:“我要是犯事兒,上午犯事,等不到下午師父就能把我拎起來打一頓,這麼大的錯,隔了十六年才罰他?”
曲正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事,竟能讓紫微真人如此發怒。
謝玄一看,曲正也不知道,他心中也早早就料著了,這樣的秘辛,若能打聽著蛛絲螞跡自然很好,打聽不著,就辦正事。
謝玄又給曲正倒了杯酒,咧嘴笑問:“曲先生,你進過宮沒有?”
曲正搖搖頭:“不曾,怎麼?謝兄弟有什麼想問的?”
他不過王府中人,豈能隨意進宮。
謝玄道:“倒也沒什麼想問的,七星宴我是志在必得,也得顯一顯我師父的本事,又不知道皇城裡什麼模樣,怕到時候露了怯,叫人笑話我村氣。”
曲正知道謝玄性子驕傲,本領高強,可他出生鄉野,最厭的便是被人瞧不起,肯跟他來說這些,便是心裡真拿他當朋友了。
曲正哈哈一笑:“我雖未進過宮,可宮裡什麼模樣還是知道的。”
他手指沾了沾酒液,先畫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格子,又畫了兩條宮道,告訴謝玄道:“這裡就是七星宴設宴所在,東西兩邊都是殿宇,紫極殿在正中央。”
謝玄在給曲正倒酒的時候,在杯子底下貼了一道小符。
曲正本是老成謹慎之人,自己也詫異酒後話多,卻還是竹筒倒豆子,將他知道的都告訴了謝玄,說完便把頭往桌上一靠,睡了過去。
謝玄將曲正扛回房中,自己也到客房,曲正隨口報出殿宇的名稱,謝玄過耳不忘。
一座宮城在他心中慢慢構畫,閉上眼睛仿佛已經身在宮中。
指尖輕動,劍鋒將現。
第97章 七葉花
第三場大比,如期而至。
前兩場比試,謝玄和小小並無意去爭奪第一,反而得了第一。
這第三場比試,比的是煉丹採藥,採藥謝玄小小懂得,可煉丹師父從未教導過。
此時想來,是師父怕露了形跡,道門緝書上說他偷了丹書,天下海捕他的道門,必然會盯著丹爐,山野鄉村中若是起爐煉丹,豈不叫人生疑。
兩人既打定了主意要入宮去找,那就非得個好名次不可,偏偏在煉丹上一竅不通,還想再上山去問卓一道討主意。
謝玄去的時候,還給卓一道帶了些從膳堂裡順來的菜包子。
白術為了學醫,就在石牢邊起了個小棚,他本是農家出身,給自己搭個棲身之所,隔著牢門,一個授業,一個學醫。
白術接過布袋,包子還是熱騰騰的,他張大了嘴:“謝師叔……咱們吃不了這許多。”
“那就存著,反正這兒這麼冷,吃的時候烤一烤就行了。”謝玄把整個籠屜裡剛蒸出來的大菜包全都給順走了。
他悄出膳堂的時候,聽見火工道人在廚房裡罵罵咧咧,罵都罵了,豈能被白罵,幹脆折回去,又把醬菜壇子偷了幾個出來。
他學著玉虛真人的樣子,控風把這幾個壇子浮在身後,到了石牢門前,當著白術張大的嘴,劍指一點:“落!”
醬菜壇子應聲落一。
白術看他顯這一手本事,眼中冒光,謝玄下巴一點:“你收拾收拾,你們師徒在山上總不能幹吃白饅頭。”
可惜這兩個都吃素,要不然這滿山野味,隨手打幾個來,架起火來烤來,再撒點細鹽,那才吃得痛快呢。
白術立時道:“有我在此,怎麼能讓師父幹吃饅頭呢,我想在這兒起個灶,炒點菜煮個湯。”
他還真打算過山間生活,說完就把醬菜壇子抱進棚子裡去,羅列擺好,菜包子加醬蘿卜,再煮一鍋野菜湯,若能有兩塊豆腐就更好了。
這事兒謝玄小小都比他有經驗,小小道:“不必起灶,你找幾塊大石疊起來,在底下起火,鍋架在石上,就能做飯了。”
謝玄湊近牢門,石牢中卻沒有卓一道的身影,白術一邊忙活一邊道:“師父他靠著牢門呢,隻有這會兒有天光,師父借天光看書。”
謝玄叩叩石門,卓一道立了起來,他被關了兩天兩夜,這兩夜裡無法闔眼,人清瘦了些,面壁幾日,不見日光,本就蒼白膚色越加慘淡。
卓一道望向謝玄:“何事?”
有白術在,兩人也不能談什麼要緊事。
謝玄撓撓頭皮:“第三場大比,要比採藥煉丹,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卓一道一聽便明白了,兄長隻粗通丹道,在紫微宮時也隻在藥爐中看爐火,哪會教他們煉藥。
“評等分為兩種,採藥一種,煉藥一種,這蒼山之中處處有寶,藥材必要在山間挖出才算。”
紫微真人在此建宮,便是因為蒼山之中靈氣濃鬱,不僅對修道大有好處,林中珍寶更是數不勝數。
謝玄龇龇牙,這碰運氣的事兒,他從來也不輸人:“採藥不怕,就是煉丹,我與師妹都不會這些。”
卓一道替他算了算:“隻要能尋得好藥,就是不煉丹,也能位列七星。”
他一邊說一邊不忍,壓低了聲音:“你們還是走罷。”
謝玄看白術去找石頭,這才道:“師叔,你有苦衷我們明白,兄弟之情不能斷,但師父之宜也不能忘,我們不強求你,但我們有我們要做的事。”
說著作了一揖,帶著小小離開了。
白術回來的時候,見師父還站在牢門邊,望著蒼山遠處,回頭四顧:“謝師叔和桑師姑呢?他們走了?”
“嗯”,卓一道回轉身去,繼續坐下讀書。
謝玄跟小小並未就此回房,明日就要上山伐藥了,今兒得給小小吃點好的,補補身子。
他還有一件事沒告訴卓一道,小小能識木,進了山間,什麼東西有什麼用她立時就能知道,憑他的運勢,再加上小小的靈識,什麼人參靈芝,還不手到擒來。
“這外頭的雞吃著總不對味兒,咱們逮隻山雞來烤了吃。”
小小去挖野菌野薯,在溪水中清洗幹淨,把雞肚子剖開,往裡填上野菌野薯,再把雞肚皮給縫上。
謝玄給這隻雞糊上一層湿泥,扔在火堆裡烘烤。
等烤得差不多,用粗木枝扒拉出來,劍柄一磕,土胚裂成兩半,把雞毛也一起帶了下來,用大葉託著熟雞撕開了吃。
裡頭野菌野薯都沾滿了雞油,灑上一點細鹽,謝玄一口氣吃了半隻。
這還是入了紫微宮之後頭一頓痛快飯。
謝玄誇贊道:“等找著了師父,也這樣做給他吃。”
他這話是平日間與小小常說的,此時說完,二人又一齊靜默。
小小放下手裡的饅頭,再吃不下去了。
豆豆卻不知道爹爹媽媽為何突然不吃,還以為是他們吃飽了,叼起半隻雞架子,吃得搖頭甩腦。
謝玄扣住小小的手,兩人在山間靜坐,拉著小小的手站起來:“走罷。”
池一陽站在臺上,目光掃視場中,一共餘下三十餘人參賽,紫微宮與奉天觀各留一半,他的目光在謝玄的小小的身上停留片刻,又滑了過去。
洞靈道端坐在臺上,聽池一陽說第三場大比的規則,抬眉與他對望,交換了個眼色,又低頭喝起茶來。
池一陽道:“今番大比,與往歲不同,不比煉丹,隻比採藥。”
謝玄微微蹙眉,怎麼突然就改了規則。
池一陽接著又道:“每人在籤筒中掣一枝籤,按籤名上頭羅列的藥名取藥,交上草藥,先到者先得名,以明日此時為限。”
池一陽說完,兩個道童抬出一隻籤筒來。
竹子籤筒內空空如也,洞靈道人拂塵一甩,從他袖中飛出幾十枚竹籤,一一投入竹筒。
池一陽大袖一揮,示意參加大比的門人上前抽籤。
奉天觀搶先上前抽籤,三五成隊,頃刻便將籤筒中的竹籤抽掉了一半,三十餘人背著竹簍藥鋤四散開去。
小小謝玄走上前去,籤筒中隻餘下最後兩枝籤,謝玄一把抓了出來,將紙卷攤開,就見每張紙上羅列著六種藥材。
二人雖不通煉丹,但都識得藥材,兩張紙上的藥材一模一樣,都是尋常物,並不難得,若是要夜明砂、五靈脂,那一時之間還真無處去找。
但謝玄還是皺起眉頭,其中幾種此時根本就不生長,謝玄拿著紙卷思索片刻,對小小道:“這不是讓咱們入山採藥的。”
小小立時說道:“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