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兵丁盡皆出動,商州有碼頭船隻,似這種生意,走水路更快,把幾個大姑娘小媳婦往船艙裡一塞,灌點兒迷魂湯藥,悄沒聲息的就運出港去。
隻要船出了港口,這些女子便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由得人擺布了。
賴四毛六兩個人知道惹了大事,委頓在地,還有什麼不招認的。
“小人原是看著那姑娘出手闊綽,又是外鄉人,隻想著將她送到驛站,得一筆賞錢……”
先時還編胡話,剁了一根手指頭,疼得昏了過去,被冷水潑醒,這才從實招了:“小人是想將她送到船上去的,可哪知道那姑娘會拳腳,打了咱們幾個一頓,自己走了。”
他們本來拿這女子當肥羊看,沒想到反被她打了一頓,其實兩三個人死命攔腰抱住了,也不是制不住。
可這個脾氣,在船上也容易鬧出事來,賣給哪家都惹麻煩。
澹王沉臉看著這二人,運人的船隻和兩人家中俱都搜過,在船底夾板裡搜出三五個女孩來,有的還昏迷著,有的縮成一團嚶嚶哭泣。
兵丁將人客客氣氣請了出來,沒有一個是赤霞郡主。
澹王聽了稟報,賴四毛六知道自己沒了活路,把商州城中做這營生的都給招了出來,除了人羊生意,便是開妓館的。
州官小心翼翼進言:“王爺,這事對郡主清譽有礙,要不然就說王爺丟了東西,叫人搜捕賊人。”
澹王點一點頭,看了下屬一眼,下屬抬刀便砍,切賴四毛六的手指頭,就跟切蔥花似的,一根一根滾到地上。
州官是文人,哪裡見過這般酷刑,看得腿肚子直打抖,澹王看著溫文爾雅,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狠人。
聞人羽一回驛站就開壇作法,將明珠的愛物擺在幾案上,念經起符,一道靈符拍出,一點動靜都沒有。
小小心中不安,謝玄也是熱血心腸,明珠就是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走丟的,自然要找回來。
小小兩彎細眉擰在一起:“搜魂咒怎麼會不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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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謝玄回過神來,“會不會是呼延圖!”隻有他能封住魂識,讓搜魂咒也找不到人。
明珠醒轉來時,被裝在一個布袋裡,她掙扎了兩下,就聽見一聲輕笑:“醒了?”
“哗拉”一聲掀開蓋在她身上的布,背著光隻能看見一道人影。
明珠又驚又懼,分明想要怒叱,可喉嚨裡發出的是極虛弱的聲音:“你是誰?你大膽!”
那人面目不清,伸出一隻手來想摸明珠的臉,明珠本能的想往後縮,這才覺得自己四肢無力,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一下。
她更害怕了,心口怦怦直跳,不知這人想拿她如何。
那人摸了摸她的臉,手指頭從眉骨刮到她下巴,竟稱贊她一聲:“真是一付好皮囊。”
明珠死死咬牙,目中含淚,先時屈辱,跟著便從心底泛起涼意,自小到大,聽許多人誇贊她長得美,可從來沒人用這種語調說這種話,就像……就像是在品評動物的皮毛那樣。
她牙齒戰戰,抖著聲問:“你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
那人似乎打量她一會,並不出聲,開門出去了,沒一會兒又回來了,再開口時沒了那種闲適,沉聲問她:“你是什麼人?”
明珠本來以為這人抓她是要拿她換贖金,可這人竟不知她是誰,她大著膽子問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那人冷哼一聲,陰森森道:“誰叫你要穿這身衣裳,戴這個面具。”
明珠這才看見她跟小小一同買的面具被扔在一邊。
這人便是呼延圖,他得了飛星術的下半卷,百思不得其解,便以為是沒有上半卷的緣故,他驅兇靈前往,想探聽消息,誰知才剛靠近謝玄住的屋子,兇靈便被金光神咒蜇傷。
呼延圖這才想把小小綁來,讓謝玄用上半卷飛星術來換。
眼看她一人落單,還碰上幾個人販子,出手倒也有章法,不全是花架子,呼延圖看了一會兒,把人擄到他的船上。
誰知人還沒醒,外頭就鬧騰起來,一隊隊的兵丁將港口圍住,什麼船隻都不許出港口,那對師兄妹當真這麼了得,就不會投靠鄭開山,跟著鏢局出城了。
明珠咬牙不讓自己哭出來,她這下明白了,這人想抓桑小小,但他抓錯了人。
呼延圖點起燈來,明珠乍見燈火,眼中流淚,她拼命眨去,瞪向呼延圖,就見她眼前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
剛剛暗著燈說話,她還以為對方是個年輕人。
呼延圖看了看她:“這倒有些麻煩。”
說著用一張黃紙浸湿了水,“啪”一聲拍在明珠的臉上。
明珠動彈不得,口中嗚咽一聲,她聽人說過,有種刑罰叫加官晉爵,便是一張一張將紙浸湿,貼在人面上。
初時幾張,還能呼吸,等貼得多了,人便不能呼吸,死得既痛苦又醜陋。
明珠一哭,呼延圖便挑挑眉:“你這女娃娃,知道的倒多。”
他方才還是年輕人的聲音,一點起燈來,不論神情動作都像老翁。
那張紙貼了一會兒,又被揭下來,呼延圖伸手在她臉上抹了抹,又不知塗畫些什麼,找出一床破被,蓋在她身上。
沒一會兒兵丁就搜到了這隻船前,明珠聽見是官兵的聲音,眼裡露出喜色,剛要張口就被呼延圖戳了啞穴。
“老頭子,這麼晚了,是什麼人?”
明珠一雙眼睛驚恐睜大,從他嘴裡發出的,分明是個老婦的聲音。
“老婆子,你身子不好,趕緊躺下,我出去見官。”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掀開布簾,彎腰給官兵們行禮。
又揭開布簾讓為首的那個看了看明珠,小小漁舟根本藏不了人,那個兵丁的目光就從明珠的臉上滑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明珠(現身說法:女孩子再不高興也不要獨自跑走哦!
第60章 開天眼
明珠窩在破被中,僵直了身子,想要開口呼救,可喉嚨裡發不出一點聲音,除了瞪大雙眼示意,她沒有一點辦法。
那些兵丁看著這麼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瞪著他們,還以為她是在害怕他們,仔細掃過船艙,就又放下了簾子,走向後一條船去了。
“老頭”顫顫巍巍出去,同那些官兵打招呼:“軍爺,咱這就把船開走。”
官兵揮一揮手,“老頭”劃動小船到港口關卡,關卡的官兵也再看了一次,沒瞧出什麼異樣來。
船隻漸漸駛離港口,離人聲越遠,明珠就越是害怕,要是這人將她殺了,再悄無人知的拋到水裡,誰也找不到她。
船劃出去很遠,駛進一片深塘,四周靜無人聲,“老頭”不再顫巍巍的走路,他直起了腰板,看上去比剛才高大了一圈。
正當明珠以為他要殺她的時候,呼延圖揭開布簾出去了。
艙中隻餘明珠一人,她四肢慢慢回復知覺,開始覺得酸麻,手腳並用的爬向布簾,掀開簾子一看,除了一片野塘水草外,就隻有滿天的星鬥。
怪不得那人敢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裡,四面都是水,沒有出去的路。
明珠活動活動手腳,若是尋常女子當然出不去,可她會水。
弓馬凫水是哥哥手把手教她的,黑暗中的野塘雖沒遊過,但總比困死在這裡要強。
明珠站起來,舉步想跳,腳下一軟,她穴道被封太久,氣血運轉不暢,麻勁還未過去,掙扎著想再站起,就聽見一聲輕笑。
那人不知何時站在了船艙頂上,抱著胳膊看著她,見她看過來,把條活魚往船板上一扔:“怎麼不跳?”
明珠立時假裝自己並不會水,把身子縮成一團,那人果然又笑了一聲。
也不再封她的穴,當著她的面殺魚煮湯,小刀扎進魚背,輕刮一下,便把整條魚骨剔了出來,魚肉落在鍋中,倒上一碗面糊,做了一鍋魚面糊糊。
他做這些事時,看也不看明珠一眼,明珠便抱著膝蓋縮在船頭。
魚面糊煮好了,他盛出一碗來擱在鍋邊,又盛了一碗,拿在手裡,示意明珠過來吃飯。
這片野塘寂無人聲,明珠咬緊牙關,他肯給她吃東西,就是暫時還不會殺她。
她輕輕闔了闔眼,露出柔順的目光,伸手拿起碗,小口小口喝著魚湯。
“能讓澹王派這麼多官兵找你?你是他的姬妾?”呼延圖頂著老翁的臉,聲音卻很年輕,問完了又搖頭,“不對,你不是姬妾。”
“你是澹王的女兒?”
明珠的年紀確實能當澹王的女兒了。
呼延圖勾起嘴角,見她一動都不敢動,還道自己猜對了,上京城都要帶著女兒,可見十分寵愛,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那對師兄妹是不是投靠了澹王府?”
大昭道術盛行,王府養的門客中也有各玄門道宗的道士,何況謝玄手裡還有飛星術。
商王曾憑一己之力打天下,飛星術既是道術,又是陣法,隻要按陣列兵,進陣就無有生還者,是以攻城掠地,戰無不勝。
明珠一下怔住,她哪裡知道謝玄有沒有投靠王府,隻知道府中確實是有許多術士方士,她搖搖頭:“他們是去京城看道門大比的。”
“道門大比。”呼延圖一字一頓,說完冷哼一聲,“沽名釣譽。”
明珠小心翼翼覷著他的臉色,他眼睛一眯,臉色猛然一變,伸手打翻了她手裡的湯碗,扼住她的喉嚨:“他們有沒有給澹王什麼東西?”
進獻飛星術,縱這二人破不了羊皮卷的秘密,也能就此飛黃騰達。
明珠被扼得喘不過氣來,可她當真不知,隻覺出氣越多,進氣越少,胡亂點頭,從喉嚨裡擠出聲來:“有。”
一個“有”字,讓呼延圖放開了她,她伏在船板上猛烈咳嗽,拼命吸氣,把目中淚意忍住,越是這樣越不能哭!
“你可知道是什麼東西?”呼延圖又放緩了聲音,好似方才要扼死她的不是他一般,循循善誘,眼中還笑眯眯的。
明珠這下知道,此人喜怒無常,得順著他的話說,才能活命。
“我……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我沒看過。”明珠情急之下編造謊言,絞盡腦汁,“是用布罩著的。”
年年到王府來投靠的道士有許多,有的獻丹藥,有的獻經書,都是些能延年益壽的東西,她說完這些,又加了一句:“說是什麼書,能……祛病延年。”
呼延圖一把將她拎起來:“撒謊。”
這一回比剛才還要用力,明珠眼中流出淚來,不斷掙扎:“確是這麼說的。”
呼延圖看她這樣,又松開手,縱這兩個小賊不知道飛星術的厲害,玉虛子那個老東西也該知道才是,他一向與紫微真人不對付,難道是想拱澹王上位?
這兩下傷了明珠的喉嚨,她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
呼延圖放開她,那對師兄妹一進驛站,他便料定了是要走投靠澹王這條路,澹王得封一個“澹”字,可若真是澹淡之人,又怎會在封地練兵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