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拉著小小轉身就要出城,誰料大街上也有道士在巡視,迎面撞上了兩個,那二人正盯著街上的年輕男女,一眼就瞄準了謝玄和小小。
“你們倆站一站。”
謝玄先是拉著小小快走兩步,想把那兩個道士給甩掉,沒想到那兩個道士竟然緊追不放,他們越不回頭,就越是高聲:“就是你們倆,站住了別動!”
謝玄當即蹲下,小小往他背上一趴,背起小小,撒開腳往小巷子裡拐去。
兩個道士一看,逃跑的這兩個必是他們要追的,四處喚人,七八個人跟在後面追個不休:“小賊往哪裡逃!”
兩人都不熟城中路,才跑了一程路,就繞進個死胡同,謝玄抬頭看看牆壁,往後退兩步:“我要跳了。”
小小緊緊閉上眼睛,兩條腿盤上謝玄的腰,胳膊穿過他腋下,謝玄雙手撐開,猛然起跳,輕輕一下就躍上了牆頭。
等那幾個道士追來,胡同裡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二人就躲在牆後,小小輕聲道:“這下怎麼辦,城門口肯定查得更嚴了。”
謝玄眉頭緊皺,依著他的心氣,當真要繞回去把一陽觀給燒了才好,可眼下要緊的不是生氣,還是先救李夫子。
片刻問道:“市集在哪兒?”
小小跟著曹瑛娘去過,指了指方位,謝玄拉住她:“走,咱們去置辦點東西,光明正大的出城去。”
謝玄帶著小小拐進一間布料鋪子,指著櫃上顏色好看的布料,這個扯一些,那個扯一些,零零總總十幾樣,看看還不夠又要了十斤棉絮。
這麼多東西,他們自然是拿不走的,讓掌櫃的派車送他們出城,給了一點銀子,又讓車拐到點心鋪子裡去。
謝玄雖穿得尋常,可出手一點不小器,伙計忙前忙後,還滿面賠笑:“曹公子,這些可夠了?”
“再添些點心吃食,燒味臘味什麼的也多切些,什麼豬頭肉、烤雞、烤鴨子,我這是頭回上姐姐家去,禮可不能帶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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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計還道謝玄和小小頭回出門,這是手裡有錢,就胡亂花用,買了這麼些空佔地方的東西,送到姐姐家還不落埋怨,可他一抹嘴:“得了,立時就給您辦下。”
小小整個人靠在軟棉花包上,手裡拿著個小竹籤,一塊塊片好的燒味滷肉包在油紙裡,竹籤一插送進嘴裡。
自己吃一口,還不忘給豆豆塞一口。
謝玄搭著腿,仰面靠在車上,開了一盒花酥點心,捏一塊送到小小嘴邊:“吃。”
買了滿滿一車的東西,前頭一個趕車的,後面跟著個伙計,兩人靠在棉花包中,又有吃又喝,別提多滋潤了。
走到城邊,伙計打點兵丁:“差爺,咱們送貨的,還要趕著回城呢。”
守在城門口中的道士倒想過來瞧,可一看這架勢就不像兩個小毛賊,伙計伸手趕了趕人:“這是曹公子,打外鄉來看他家姐的,可別礙著人團圓。”
這樣一說就更不是了,輕輕松松放他們過關。
謝玄和小小一路吃著喝著,順順當當出了城門。
豆豆乖乖趴在竹簍中,時不時張張嘴,叼過一口肉就吃,吃得蛇嘴流油,吃了一塊又要一塊。
正當它搖頭擺腦袋,等著再吃肉時,從竹簍口處塞進來一個大饅頭。
謝玄歪頭看著竹簍裡的小蛇:“你也吃點素,這都是買給小小吃的。”
說完把簾子一蓋,不讓小小再塞肉進來。
豆豆昂著脖子等了半天,知道這是沒肉吃了,尾巴尖一抽,把饅頭抽到一邊,過了一會兒見布簾真的不開了,又遊過去,纏住饅頭大口吞起來。
瑛娘看小小謝玄跟在陸子仁車後進城,扭身回到屋內,煞白了一張臉,對丈夫說道:“沒想到,竟是那個……那個姓陸的混帳。”
就是原來不往這上頭想,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中自覺是自己帶累了丈夫,若是李郎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也不會獨活。
李瀚海與人交友不拘才華,隻看性情是否相投,陸子仁才情尋常,可為人慷慨,這才請他到竹屋來春宴。
“怪不得,他問了幾回,問你家中可還有未嫁的姐妹。”李瀚海隻以為陸子仁要與他當連襟,沒想到他是動了瑛娘的心思。
瑛娘在屋外沒哭,此時哭了起來:“是我……”
“不許胡說,這豈是你的過失。”李瀚海要伸手替她抹去淚珠,手還沒伸到紅線外,鈴鐺便輕輕顫動起來。
瑛娘趕緊按住他的手,自己把臉一抹:“萬幸叫咱們遇上了兩位小道長,必有法子能救你。”
她臉上雖笑,心中卻想,陸子仁他能害李郎一次,就能害他第二次。
什麼破法陣都是治標不治本,隻有絕了陸子仁的念頭,李郎才能安枕無憂。
想到陸子仁還會再來,她轉身到灶下給李瀚海做了一碗他最愛吃的面。
把春日裡剛剛結籽的小蝦分三碟剝出,蝦腦蝦籽蝦仁一一下鍋炒成澆頭,再下一碗銀絲細面,佐上腌鰻段,燙了一把小青菜,送進屋中。
自己也擺了張小桌,剪了兩支桃花,隔著紅線陪著丈夫吃最後一頓飯。
李瀚海不疑有它,舉箸便吃,還大贊瑛娘手藝好,將自己剛寫的詩卷遞出去:“掛到檐下吹上一吹,往後收到詩集裡。”
瑛娘微笑應了,她收過碗筷,回屋洗了把臉,將衣裳頭發重新收拾齊整,打開妝匣,取出一根銀簪。
這還是成親的時候簪戴的,這一年來旁的都當掉了,隻餘下這根銀簪還在。
她把這根銀簪拿進廚房,在青石上澆水,捏著銀簪的柄,一下一下磨得鋒利。
在豬肉上試了試,一下能扎進皮肉中,這才擦試幹淨,插到發間。
瑛娘在等陸子仁再來,沒等來陸子仁,反把另一個人等來了。
一個穿著青竹綢袍的男人,在竹屋外叩門,見著瑛娘規規矩矩行了個禮:“我昨日聽子仁兄說李兄的病情已經好了許多,今日是特來探望的。”
“宋郎君有許久不來了。”宋濟才與李瀚海寫詩作文,總是互相傳閱,雖不時常來,卻是君子之交。
宋濟才手裡捧著個卷軸:“我跟先生到青州遊學,前些日子才剛回來,這是我從青州得的山水圖卷,帶來給李兄病中賞玩。”
瑛娘接過來道:“我夫君病體支零,不願見客,多謝宋郎君了。”
宋濟才對瑛娘的美貌視而不見,目光越過她看向竹屋,看著檐下掛起的詩作,眼中灼灼生光:“李兄病中還在寫詩作文麼?”
瑛娘驕傲一笑:“是,夫君的筆從來不停。”
宋濟才面帶微笑:“那李兄可要盡早好起來才是,新皇御極必要加開恩科,到時我們兄弟一同提名榜上,豈非美事哉。”
瑛娘笑一笑:“夫君志不在此,待他好了,請宋郎君來吃茶。”
宋濟才低頭喃喃:“好一個志不在此。”抬頭又笑,“那好那好,還煩請你交這畫卷奉給李兄,我觀這山水中的筆意,極有李兄的氣象。”
瑛娘送走宋濟才,將卷軸帶回屋中,擱到一邊,李瀚海已經聽見了屋外的聲音:“是濟才兄來了?把卷軸拿來給我瞧瞧,我倒要瞧瞧這畫的氣象。”
瑛娘伸手將卷軸遞進去,李瀚海解開卷上系繩,在桌上鋪開畫卷,屋外響起一陣馬鈴聲,是陸子仁回來了。
馬鈴聲歇,可屋中鈴聲未絕,紅繩串著的細鈴猛然搖動,李瀚海剛剛還能說能笑,鈴音一響,整個身子往後一倒,人已經僵直住了。
瑛娘也顧不得陣法,鑽進繩中抱住丈夫:“夫君?夫君?”
陸子仁久等無人出來,闖進門中,一看屋內紅繩線香,滿臉錯愕:“瑛娘,這是怎麼了?我請了大夫來,讓王大夫給李兄看看。”
“住口!”瑛娘抬頭怒斥一聲,眼中滿是恨意,“你這人面獸心的東西!”
陸子仁見瑛娘這付模樣,心中焦急,想將她扶起來,手還沒沾著她的胳膊,就痛叫一聲,瑛娘手執銀簪直直扎進他虎口,又猛得拔了出來。
“我夫妻二人生同生,死同死,你打錯了主意!”瑛娘滿心悽楚,若非因為她,夫君又豈會命懸一線。
她將簪尖對準自己的面頰,由額頭生生往下一劃,頃刻之間淚和血湧。
陸子仁肝膽欲裂,腳上一軟,跪在地上,看瑛娘還要下手,對著瑛娘不停磕頭:“我隻想過,可我……我罪該萬死,你再扎我兩下,別……”
他想過什麼,不言而喻。
瑛娘冷冷看他,雪白肌膚上一道猙獰傷疤,血肉翻了出來,陸子仁連一眼都不敢看,伸手要碰瑛娘,又被她一簪挑開。
謝玄小小被那幾個道士一耽擱,終於趕回李家,梅花香陣一有異動,謝玄懷中符咒便灼燙起來,他闖門入內。
一張靈符貼在李瀚海心口,李瀚海緩過口氣,睜眼就見瑛娘滿面是血,倏地發力坐起:“瑛娘,這是怎麼?”
謝玄趕緊重起梅花香,小小拿起那張山水卷軸,卷起來貼上幾道破穢符扔到屋外。
紅線鈴音聲這才漸漸止住,再晚來一步,李瀚海就要到閻王殿裡去寫詩了。
謝玄抹抹額間汗,看了眼跪在地上滿面是淚的陸子仁:“不是他。”
小小一進屋門便見卷軸上團團黑氣不斷往外溢出,貼符鎮住,回頭一望,陸子仁頭頂那團黑霧與這卷軸上的同出本源。
她扶起瑛娘給她治傷,去屋外轉了一轉,摘了些竹葉草藥回來,把草藥搗進一青汁,敷在竹味上,蓋在瑛娘的傷處。
“這卷軸的主人是誰?”
謝玄拿起卷軸剛問出口,窗戶就被輕輕啄了兩下,小小一開窗,一道黃影飛落在她細軟發間。
紙鶴用喙啄一啄小小,伸起脖子往外,撲翅欲飛。
小小伸手將紙鶴託在手裡,摸著它的頭:“你找到惡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紙鶴:我才是王者
豆豆(委屈巴巴:沒肉那就饅頭吧
第27章 大師兄
紙鶴一直停在陸子仁的馬車上,進城出城繞了一圈,一無所獲。
它在車頂上百無聊賴,低頭用喙嘴梳毛,陸子仁急趕著馬車回李家,在村口處遇上了宋濟才。
宋濟才遠遠就認出陸子仁的車,停馬下車想同他一敘,昨日便是遇見了陸子仁,這才知道李瀚海的“病”竟然慢慢好起來了。
都已經花了這許多功夫,他怎麼會好起來呢?
宋濟才一聽此事便趕到鄉郊別苑,拍門質問姓金的道士:“我日日好酒好菜的供著你,你辦的什麼事?”
金道士正在院中吃酒,剛買回來的烤鴨子,肉酥皮脆,小徒弟侍候著給他用鴨子肉包春餅盤吃,這一年他來他的日子過得可足夠滋潤了。
金道士一聽這話打了個酒嗝:“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