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用紅線繞過香陣,將李瀚海團團圍在紅線的中央。
謝玄點香祝禱,凝神念道:“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話音一落,絲繩無風顫動,繩上細鈴“鈴鈴”響個不住,等鈴聲漸漸弱下去,李瀚海腿上的惡瘡便不再加重。
謝玄又用一道藥王靈符貼在他腿上,惡瘡依舊化為濁水流入地下,李瀚海煞白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這個陣法,兩人隻在師父的書冊上見過,還從來沒有用過,沒想到第一次用竟然成了!
瑛娘將慈航真人的寶像請出來,就供在小屋裡,又顫聲問道:“這就……好了麼?”
小小搖搖頭:“我師兄封住了李郎君三魂七魄與天地的感知,將他困在這紅線陣內,讓那個施邪術害人的人找不到他。”
謝玄籲出口氣,抹一把額上的汗:“爐中香不能斷,一根未熄一根就要燃上。”
這法子雖然管用,卻不能久用,人之氣與天地合,每日吸清吐濁,李瀚海非修道之人,更撐不了多久。
瑛娘一聽茫然問道:“那,那要怎麼找到那個人?”
李瀚海輕聲說道:“瑛娘不急,咱們隻要等他自投羅網就行了。”
謝玄咧嘴一笑,覺得這個讀書人還真有幾分聰明勁兒:“不錯,他上天入地找不著人,自然就要到你家來看你。”
到時候就好辦了,悄悄跟上去,破了他的法陣。
李瀚海雖困在紅線陣內,但整個人卻越來越精神,不僅腿上的惡瘡又有好轉,肚子還餓了,讓瑛娘預備些吃食。
他自己便能點香續香,在法陣中置起一張小桌,點燭磨墨,寫詩作起文章來。
饒是謝玄看了,都頗有些佩服,這人性命且不知被誰捏在手裡呢,還能過得這樣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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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刻瑛娘便蒸了素餃子來,又煎了些香椿蛋,還給李瀚海下了一碗面,切著細細的蔥花,面下臥了兩個雞蛋。
李瀚海全吃完了,吃得渾身舒暢,放下碗感嘆一聲:“我有許久,沒能這樣大吃了。”
謝玄再三囑咐他們香火萬萬不能斷,隻要一斷就是有了缺口,那人便能用邪術找到李瀚海了。
瑛娘鄭重點頭:“小道長放心罷,我絕不會讓這香斷了。”
謝玄又在門上窗上貼上靈符,帶著小小回到小屋中,天越來越暖了,可每到入夜,小小依舊手腳冰涼,一躺下去就把腳丫子貼到謝玄腿上。
她輕聲問謝玄:“咱們怎麼隻有師父,沒有師娘呢?”
師父整日悶頭吃酒,可因著懂些醫術道術,村中人也曾想過要替師父作媒,可師父從來都沒動過心。
這可把謝玄給問住了,他跟著師父的日子更長些,記憶中也曾有過幾個女人的面孔,大多都是和善的,也有幾位是美豔的,可他心裡覺得,這些女人都配不上師父。
“也許是沒遇上合適的,也許是師父不喜歡。”謝玄一隻手給小小當枕頭,一隻手自己枕在腦後,望著天邊滿月說道。
小小在他懷中翻了個身,她總以為師父為陪他們一輩子,日子就在竹屋裡過,白天他們出去採山果,打野味,夜晚就點燈學畫符。
師兄站樁的時候,她捧水等著;她畫符箓的時候,師兄給她打手勢。
小小突然抬頭,問謝玄:“那你呢?那我呢?我長大了呢?”
謝玄哈哈一聲笑了,伸手捏捏她的面頰:“你再大也還是小小,等你老了還是小小,到時候村裡的孩子就叫你小小老婆婆。”
小小那眸色極淡的眼睛中閃爍著光芒,她一翻身倒在謝玄胳膊上,把被子拉到鼻尖,藏住嘴角的笑意,閉上眼睛,很快就睡了。
謝玄卻久久都睡不著,師父這個老頭兒,撿小小的時候說好了,是給他撿個小媳婦回來,這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呢,就一聲都不吭的不見了。
他側頭一看,小小在他懷中睡得十分安穩,鼻尖翹翹的,嘴角也彎起來,好像在做美夢,說不準她真夢見自己成了小小老婆婆。
謝玄眉頭一松,胳膊搭在小小腰上,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兩人被米粥小菜的香味給香醒了,肚皮咕嚕咕嚕的叫,小小一坐起來,就見小赤蛇盤在自己手腕上,張嘴“嘶嘶”兩聲。
它都已經兩天沒吃到大葷了,本來就細的身子,瞧上去更細了幾分,蔫頭耷腦的繞在小小手腕上。
小小摸摸它的頭:“豆豆乖,今天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謝玄本想給小赤蛇起個威風的名字,叫流火或者赤電,可小小一定要叫它豆豆,說它的眼睛像赤豆那麼圓那麼紅。
於是這條蛇,就叫豆豆了。
謝玄也曾放它自己出去覓食,可這小東西,吃慣了熱食,就再不肯碰生的,連饅頭蝦餅都吃,十分不像一條蛇。
小小拿它當小娃娃養,謝玄也就由她去,不懷好意的看著這條蛇,小小從小到大,可是連小雞崽子都沒養活過。
瑛娘切了醬菜,熬了米粥,她這一夜幾乎未曾闔過眼,時不時就要起身看看香熄了沒有,熬得兩眼通紅。
今早起來一看,李瀚海腿上的瘡口竟然比昨天白日還好,從碗口大又縮回了銅錢大,整條腿平整光滑。
若非隔著紅線,她必要與丈夫相擁而泣。
這一切多賴這對兄妹,瑛娘早早起來,煮了雞蛋,切了醬菜,取出自家熬的蝦醬,配剛剛蒸的饅頭,還攤了一碟子雞蛋餅,全是給謝玄和小小的。
若在往日,這點怎麼都夠吃了,可他們倆現在還養著一條飯量頂兩人的蛇。
小小把自己的餅分給豆豆一半,小蛇張大了嘴,半個餅吞進肚,小嘴一張一闔,它離吃飽還遠得很呢。
瑛娘又攤了一籮野菜雞蛋餅來:“不夠你們就說,你們倆都是長身子的時候,該是很能吃的。”
門前忽然響起馬車聲,瑛娘臉色一變,她放下竹籮,回身望去,就見陸子仁站在門口,手裡捧著個錦盒。
“來了。”謝玄往嘴裡塞了個餅,拉著小小躲到窗後。
瑛娘理理鬢發,想到知人知面難知心,枉費自己拿陸子仁當好人看,原來竟是他,要李郎的命。
陸子仁興興頭頭的進門來:“瑛……李兄今日如何?”
瑛娘冷冷說道:“昨日明明好了,今日卻突然加重,人已經醒不來了。”
這是她跟李瀚海套好的說辭,若有人要見,就說他不願意讓往日舊友看見他如今這付模樣。
陸子仁昨日才聽說李瀚海已經好了,今日又聽見他突然不好,乍悲乍喜,眼底便透出喜色來。
瑛娘往日並不曾細看他,但也知道陸子仁生得十分俊俏,是城中未嫁女兒心中的如意郎君,此時見他臉上浮現喜意,隻覺得此人面目可憎之極。
“他若死了,我也不獨活,在天在地,我都與他雙雙對對。”
瑛娘直直望著陸子仁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
陸子仁聞言大驚,她往日說到夫君病情,總要垂淚,此時卻不哭了,滿面都是堅毅神色,除了心中愈發愛她之外,又害怕起來,萬一瑛娘當真想不穿呢?
“不不不,你等等,一定有法子能救李兄的!”陸子仁把錦盒往地上一放,急急忙忙的坐車回城去,頭都不及縮進車中,大聲嚷道:“瑛娘,你莫急,我這就去請大夫來!”
謝玄眉頭一皺,看向小小,小小眨眨眼睛,陸子仁頭上黑霧未散,可瞧這模樣卻不是他作的惡。
謝玄手託紙鶴,吹一口氣:“去!”
紙鶴翩然扇扇翅膀,停到陸子仁的馬車上。
謝玄和小小即刻收拾了東西跟上,紙鶴離得太遠,不能傳音,他們倆得靠得近些才能知道消息。
“莫斷了香,若是再來人,也絕不能放人進門去。”
瑛娘一點頭:“放心吧,不論是誰,我絕不叫他邁進門半步!”
第26章 痴情種
謝玄與小小跟到城門邊,見城門口站了兩個道士,舉著兩幅畫像,拉著進城的人一一對照。
小小扯扯謝玄的袖子:“怎麼辦?”
兩人雖作了俗家打扮,可樣貌實在太扎人眼,就這麼進城,實在太冒險了些。
謝玄往隊前隊後一掃,看見了陸子仁的馬車,馬車頂上的小紙鶴察覺到他們的視線,翅膀輕輕扇了扇。
謝玄眉頭一挑:“有法子了。”
他帶著小小走到車邊問:“可是陸相公?”
陸子仁滿心焦急,就怕瑛娘一時想不開,跟著李瀚海一道死了,心裡覺得她真是無處不好,坐在車中,想到她堅貞如是,不覺痴然。
謝玄叩了叩車壁:“陸相公,我姓曹,是進城替姐夫燒香祈福的。”
自己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不如就緊緊跟著這個源頭,陸子仁並不通道術,他這麼著急的趕進城來,必是去見設法陣的人。
一聽見個曹字,陸子仁一下掀開了車簾,他其實已經與小小謝玄見過兩回面了,可一雙眼睛從來隻盯著瑛娘,也沒認真看過這二人。
知道是瑛娘的弟妹,這才看向他們,臉上綻出笑容,果然瑛娘的弟弟妹妹,難怪也這樣出色。
瑛娘嬌柔嫵媚,可她妹妹卻飄逸出塵,眉間一般都有股堅毅神色。
謝玄被陸子仁這眼神膩得慌,仿佛空口咽下大塊豬油,他不著痕跡的上前一步,把小小攔在身後:“我們想進城替姐夫燒香祝禱,可咱們是新來投奔姐姐的,又不識得路,這城門口怎麼還有道士這樣兇惡。”
陸子仁隻盼瑛娘能知道他的好處,趕緊招手:“上車來,我帶你們進城去,城門兵丁我熟識的很,必不會攔我的車。”
謝玄先跳上車,又伸手扶小小進來,馬車行到城門,一個道士要問,兵丁便道:“這是陸相公的車。”
竟連車簾子也沒掀,就這麼讓他們進城了。
陸子仁急著去找大夫,進了城就把小小和謝玄放下,兩人不遠不近的盯著馬車,還當這車會駛向個隱秘所在,誰知這車在大路上停了下來。
抬頭一看,店鋪門上掛著招牌“回春堂”。
陸子仁進去片刻,沒一會兒就把回春堂裡正在坐診的王大夫架上了馬車,又急趕著出城去了。
謝玄小小面面相覷,沒想到陸子仁竟是真的進城來找大夫的。
謝玄摸摸下巴:“這麼說,不是他?”
小小抿緊嘴巴,明明這人頭頂黑霧纏繞著瑛娘:“我定沒瞧錯。”
“要麼,就是他還沒下手,就被人搶了先。”謝玄臉上變色,“不好,咱們一走,肯定又有人來。”
竹屋中就隻有瑛娘一人支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