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大半輩子,可從來也沒像蕭真人這麼“風光”過。
難得一點愛好就是吃酒,別人吃醉要麼躺倒大睡,要麼胡撒酒瘋,師父是悶頭種地,鋤頭镐頭用得比劍還順手,若不是會道術,就像個鄉下漢子。
再看蕭真人,白面美須,出門都要穿燻過香的新衣裳,還要帶兩個徒弟抱劍抱拂塵。
一個師父豈能教出差別這樣大的兩個徒弟。
兩人全沒頭緒,這才覺得他們對師父知道的根本不多,他從不說自己是什麼地方的人,也不說師尊是誰。
小小咬唇道:“純陽祖師四方大帝,什麼大神小神隻要到了日子就要拜,可從沒拜過師尊,我有一回問師父,師父說不拜也罷。”
謝玄在外心細,在家心粗,親人之間不費思量,從沒想過此中的道理,這樣一想,師父說不準還真是叛出教門的。
兩人苦思冥想也沒頭緒,一來師父太窮,二來師父老實巴交,住在鄉間也從沒跟人紅過臉,他能犯什麼事呢?
謝玄叼著根草,隨嘴一吐,下了定論:“師父一定是給人冤枉的!”
小小一聽立刻點頭:“師父絕不會幹壞事!”
這對師兄妹,雖不知道究竟師父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實話,但一心覺得師父是有苦衷的,不僅有苦衷,還是受人迫害。
怪不得一身道術隻敢零零散散的傳授給他們,連師承道門都不敢說出來。
小小想到師父委屈了十多年,眼圈一紅,就要落淚。
謝玄更是少年氣盛:“要是叫我知道是誰冤枉了師父,我宰了他。”
兩人互看一眼,腦中能想到隻有一個人,蕭真人。
鄉村小鎮也有說書人,講的是開國之初太祖皇帝身邊二十八將的故事,其中就有同門師兄弟相互傾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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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和小小去鎮上賣野味的時候,總會聽上一段,尤其是謝玄,聽得津津有味,少年胸中氣憤難當,如今想到自己的師父也是被害,急於找出真相。
兩人尋個僻靜處換上道袍,還由謝玄在前,進觀就道:“是蕭真人請我們師兄妹來參觀法會的。”
知客斜眼看他們,見他們一身破皺道袍,心裡不信師父會請這樣的人上山。
把小小和謝玄晾在一邊,坐了許久的冷板凳,直到午膳時分,才報告給蕭真人。
蕭真人一聽便罵:“混帳,趕緊把人帶進來。”
小小和謝玄已經在分吃軟餅,等人把他們請進去,與蕭真人一道用餐。
蕭真人的菜色,比小徒弟們吃的更精致許多,五色豆皮,山間野菜,芋餅兒炸得金黃,配一壺素酒。
他舉著牙筷笑問:“山間菜色,粗糙得很,小友在家必吃得比這精致。”
蕭真人有意試探,謝玄便道:“我們在家是吃葷的。”這個想瞞也瞞不住,那天清源清正都看見了。
南道北道都是食素為主,但有一種道士是吃葷的,武道。
開國十八將中就有得道高人正陽子,將道門陣法與兵法相融合,行軍打仗無往不利,從此之後,拜在他門下的道士都隨他吃葷。
蕭真人聽了點頭微笑:“原來是正陽門門人,失敬。”
怪不得那柄劍陽氣這麼重,這樣的法寶必是門中流傳,想要把這劍昧下,隻怕不能放這兩個小道離開。
小小捧著碗,她坐在蕭真人對面,濛濛霧眼稍抬,就見蕭真人之前還混濁的氣倏地發黑,這是心中動了兇念。
她用腳法輕輕碰了碰謝玄。
謝玄面上在笑,心中了然。
等用完飯,蕭真人滿面笑意的讓徒弟清廣送他們去客房:“我還要預備法會事宜,兩位小友有事,隻管吩咐清淨。”
剛一邁出門,清廣就將二人分開,謝玄住在外院,小小住到後院。
“我師兄妹從不離左右,能否給我們一間屋子。”
“不可。”清廣道,“外院是乾道,內院是坤道,男女有別,不可互居。”
簡而言之就是要把小小和謝玄分開。
“那我送師妹去後院。”謝玄捏了捏小小的手,兩短一長,就是讓她不要擔心。
小小心裡不安,她從小到大,還沒有離開過謝玄。
二人一離開蕭真人的房間,他就把清源清正叫來,掃他們一眼:“不中用的東西,竟叫兩個小賊欺辱,先讓清淨打探打探虛實,夜裡給他們倆加點料。”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這兩個娃……還挺有想像力
桃木劍:我已氣得不想說話
第13章 追魂香
清源清正磨拳擦掌,二人憋了一肚子的火,這回兩個小賊還不折在他們手裡。
蕭真人看兩個徒弟的樣子,皺皺眉頭。
這兩個徒弟,一個心思太拙,一個心機太過。本想將衣缽傳給清源,可他的本事都用在溜須拍馬上了,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難堪大任。
略一思索道:“這事兒交給清廣,別叫他們倆起疑心。”
清正雖不痛快,也應一聲“是”,清源卻一怔,兩樁事沒辦好,惹得師父不快,難道他老人家想抬舉清廣?
兩人躬身退出來,清源看清正還憨著,拍了他一下:“你就沒聽出師父的意思?”
清正還在惱怒清源遇見女鬼,搶先裝死的事兒,白眼一翻:“什麼意思?不過是咱們已經同他們有爭執,師父怕事兒辦不成。”
“你這……”清源把到嘴邊的蠢材又咽了回去,“師父這是惱了咱們辦事不利,我是大弟子,你是二弟子,排下去還有清靜,怎麼就交給了清廣?”
清字輩一共就四人,繞開前面三個,專挑小師弟。
清正繞過彎來:“你的意思是說,師父想把衣缽傳給小師弟!”
“京中就要來人了,這些年師父可從沒少往太師父那走動,一等紫微上人仙去,咱們太師父接掌了紫微宮,師父是必要進京的。”
清源看了看清正呆頭呆腦還不開竅的樣子:“師父是走了,這裡的田地房室香眾難道拱手讓人?自然要留人看著,本來你我中間一個便罷,好歹我們入門最早,我與你又是一處長大的情份,清廣跟著師父時間最晚,憑什麼是他?說不準就是他背後下咱們的臉面。”
清正被挑唆起怒意:“他敢,我倒要問問他,打的什麼主意。”
“不急!”清源按下清正,“咱們且看他怎麼辦事兒,他辦不成,咱們就接過手,再到師父那兒邀功。”
“那,那他要是辦成了呢?”
清源一噎,簡直沒話好說,但又覺得清正這樣正好拿捏,等他掌了一陽觀,清正也比一般人聽話好用。
壓低了聲兒:“那就叫他辦不成!”
清廣把小小送到後院,又對謝玄作個手勢:“請吧。”
謝玄與小小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一碰就心意相通,謝玄引人矚目,小小卻不起眼,趁著一幹道士都盯著謝玄,由小小去找師父的氣息。
小小抿住嘴角,看著謝玄跟清廣走遠,小紙人從她袖子裡鑽出來,扯扯她的衣角,小小摸摸紙人的頭。
清廣見謝玄背後背的竹簍,笑道:“外院都是香客,我的屋子還有空餘,道兄不如住在我那兒。”
正中下懷,謝玄點頭:“也好,道兄請。”
清廣跟謝玄搭話:“道兄跟你師妹感情真好,你師父想必是很欣慰的。”
謝玄憨笑兩聲:“我們倆入門最晚,我是小師弟,她是小師妹,我們的道術都是師兄們傳授的。”
清廣一聽,這還是個頗有規模的道門,著意打聽:“你們師兄弟有多少人?我是清字輩的,一共四人,我排第四。”
“我行十七,到如今連個道名師父也沒起,說我的道術還沒入門,給我起名丟他的人,我姓謝,師兄們都叫我十七。”
謝玄隨口胡扯,一下就給自己添了十六個師兄,聽起來十分能唬人,就算一陽觀要打歪主意,也怕他們人多能鬧事。
什麼道門的親傳弟子竟有這麼多人?
清廣心裡嘀咕,他自己知道,越是排得小就越是不受重視,沒想到謝玄都排到十七了,手裡竟然還有能讓師父看中的寶貝。
說話間就到了房間,清廣推開門,鋪設床鋪,伸手去接謝玄的背簍。
謝玄大大方方遞到他手裡,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眼睛的餘光瞥著清廣,見他摸著包劍的布包,這下明白了,原來蕭真人看中了這把劍。
他一觀之主,竟然會看中師父這把桃木劍?
謝玄雖不知道這桃木劍究竟有什麼厲害的地方,但被人覬覦的,那就是寶貝,悄摸從袖子裡抖出一張蠍蜇咒,藏在手心裡,焦急出聲:“別碰!”
清廣縮回手:“怎麼?我就是看看。”
謝玄道:“不是我小氣,是我這把劍認主,別人碰了非扎一下不可。”
清廣才不相信他說的話,簡直聞所未聞,就是師父的三清鈴和法袋,也是他們這些當弟子的收拾。
謝玄有意抖開布包,把劍取出來:“當真不是我小氣,道兄要是想碰也成,就是會有些疼。”
他越是這麼說,清廣越是不信,果真伸手去碰劍柄,謝玄一下按在他摸劍的那隻胳膊上,咒符蜇得清廣“哎喲”一聲叫喚。
清廣一松手,謝玄也把手松開,在清廣瞧不見的地方呲牙咧嘴,這符藏在手心裡蜇人就是會連自己也蜇著,還得改進改進。
清廣哪裡知道謝玄弄鬼,隻當這劍真的有靈,心道要把這事趕緊稟報給師父:“我要去前頭瞧瞧,謝兄就在此先稍作休息。”
謝玄笑眯眯點頭,一點不怕蕭真人看出來,這符是他跟小小闲來無事,畫出來玩的,師父從不管他們胡鬧,還親自試了試,這世上絕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謝玄裝作倒在床上休息,清廣一關門,他就從窗子跳了出去。
腳跟一落地,就覺得四周有人正盯住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清源清正,昨兒夜裡吃了虧,今天來找回場子。
謝玄將他們引到後山去,觀中人聲鼎沸,後山卻安靜清幽,山雞野鹿爭吃松果,見了人來也不知逃跑。
謝玄輕輕一躍,跳上松樹枝頭,撐開雙臂,一左一右捏住兩雞的雞脖子。
這一手把清源清正給嚇住了,兩人半天都沒出聲,謝玄已經在地上架起檢票,拔毛放血,把雞串在松枝上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