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噼啪”輕響,清源清正聞見香味,腹中饞蟲被勾了上來,他們倆時常下山,早就破戒,隻是不敢在後山捉雞烤肉罷了。
兩人看著謝玄烤雞,饞得直咽口水,可這幾天將要法會,就是忍也得忍過這幾日,這些天不沾葷腥,肚裡油水寡淡得很,哪裡受得住這個刺激。
誰知謝玄烤完了雞並不立即就吃,扛著樹枝大搖大擺的去找小小。
兩人關上門,謝玄伸手就把小小摟在懷中,輕聲問她:“怎麼樣?”
謝玄一走,小小便從包袱裡掏出個蓮花小香爐,爐身淺爐底寬,與尋常香爐並不一樣,這是師父制來尋人抓鬼用的,不論活人死人,隻要點香,就能尋覓蹤跡。
沒想到有一天,這個爐會用在師父的身上。
小小凝神靜氣,將香託在掌中,心內默念三遍師父的姓名,入神想著師父的模樣,誠心點香默念咒語:“三魂去處顯蹤跡,七魄追聚來復明。”
線香一點便著,騰空而起,小小心中一喜,打開窗戶讓香煙追尋師父的行蹤,看他到沒到過一陽觀。
可那香煙剛飄出窗,便分開絲絲縷縷,一下消散了。
小小靠在謝玄肩上搖頭,小腦袋磨磨蹭蹭:“人又多又雜,追魂香一點,香煙四散,無處尋人。”
說著便低下頭,是她道法低微,點的香追不遠,要是她再厲害些,早就找到師父了。
謝玄摸摸她的頭:“沒事兒,點香不行,咱們就問人。”
遂把清廣如何試探他的事告訴了小小,摸著下巴道:“難道師傅那把劍真是什麼寶貝不成?”
清源清正守在窗外,把窗紙戳破個洞,想偷聽兩人說些什麼。
看謝玄小小頭靠著頭喁喁細語,還當他們師兄妹在親熱,心裡暗罵,好不要臉的小淫賊,青天白日的就幹這個勾當!
謝玄把烤雞留一隻給小小:“他們給的食水不要吃,餓了就吃這個,晚上再點一次香,若還不成咱們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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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起身,留給清源清正足夠的時間藏起,又扛著烤雞回了清廣的道房。
清廣已經在等他,他越是像師父報告劍的威力,蕭真人就越是想將把這劍據為己有,清廣回房就不見了謝玄,正著急要出門找他。
“道兄這是哪裡去了?”
“我吃不慣素,看後山有許多野雞,烤了一隻。”謝玄晃晃手裡的雞,放在鼻尖聞了下,“這雞必是吃後山松果長大的,肉可真是香啊!”
清廣隻比謝玄大幾歲,是俗家收上來的弟了,這幾年跟著蕭真人,並不敢破戒吃葷,觀中膳堂也隻有素齋可用,吃久了確實清心寡欲。
可兩隻烤得金黃流油的雞串在樹枝上,香味兒不斷的往他鼻子裡鑽,他咽了兩口唾沫,趕緊念一遍淨心咒,這才持住:“膏粱厚味擾亂修行,道兄還是少食為妙。”
一想到謝玄修的道跟自己修的道不同,又能吃葷又能娶妻,那個小師妹,待大些不知如何天仙樣貌,心中難免一悶。
謝玄還假意撕開半隻遞給他,清廣趕緊搖頭:“不可不可。”
清廣想跟謝玄套進乎,夜裡才好給他下藥,感嘆道:“除了謝兄和你師妹,我隻見過兩個師伯是修武道的,一個練外家,一個練內家,前些日子他們還到觀中借宿,師父還吩咐我們去後山捉野雞給師伯們吃。”
謝玄嚼著雞肉聽著,心裡盤算著怎麼打探消息,既知道蕭真人沒好人,更不能貿貿然問出師父的姓名。
清廣繼續說道:“練外家的那位師伯,據說是練功的時候走岔了氣,眼下憋出個瘤來,你是練外家還是內家?”
謝玄一下怔住,他低沉出聲:“那瘤子可是生在左眼下?”
清廣不疑有他:“是,就是左眼下,怎麼你們練外家真有這一說?”
謝玄心中響著村中人說的話,師父失蹤之前,來過兩個生人,其中一個“紫棠面皮,橫眼吊眉,左眼下生了一顆瘤”。
“你這位……這位師伯功夫很是厲害,他們是不是來……來練功的?”
“這個我也不知,聽師父說他們是有要事辦,三人關在房中,歇了一夜就走了,也得虧隻有一夜,要是再久些,該輪到我去捉雞了。”
“三人?”謝玄喉頭一緊,還要假意笑問,“不是隻有兩位師伯嗎?哦,那個是你師叔吧?”
清廣眼中起了鄙夷神色:“那是師伯捉拿的惡人。”
第14章 鬧法會
謝玄緊緊攥住拳頭,恨不得一拳搗在清廣臉上,好叫他住口。
牙關緊咬,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那個……那個人作了什麼惡?”
清廣看了謝玄一眼,覺得他這反應有些古怪,謝玄立刻笑了一下:“我是好奇,什麼樣的惡人,竟要出動紫微宮兩位道長捉拿?”
清廣搖頭:“不知,連我師父也不知詳情,還是我送飯的時候看了一眼,不像什麼惡人,倒像是個老農。”
師父多少春秋從不肯說,但他的模樣確實像個老農。
謝玄強撐著笑意,臉皮扯了扯:“那是要送回京中處置了?要是……要是能看看熱鬧就好了。”
清廣搖頭:“還真不知,神神秘秘的,怕是要送回京城的,要不然這等人捉到便就地正法了。”
謝玄聽見“就地正法”臉色鐵青。
清廣問他:“謝兄,你這是怎麼了?”
謝玄猛吸口氣:“吃多了,腹中有些疼痛。”
清廣一聽,立時便道:“我去給你煎些茶湯來,吃一碗保管就好了。”正好把藥加在湯水裡,就算他武藝再高,一碗也悶倒。
等謝玄倒了,再如法炮制,把他師妹也放倒,把這二人交給師父處置,是死是活的,那就得看他們的造化了。
清廣一出門,清源就讓清正跟著他:“這功勞可不能落在他身上,你找著由頭絆住他,我來把人放倒,到時功勞就是咱們倆的。”
他們早就準備好了要搶這份功勞,把私藏的美酒都取了出來,往裡頭倒了整整一包蒙汗藥,拿酒瓶子晃了又晃,把藥粉晃均。
清源託著幾樣小菜送進屋去:“這是師父叫我送來的。”
謝玄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睛一掃就知他們師兄弟不合,清源是想來撿漏的。
清源便道:“師父斥責了我一番,我原先也確實不知道謝兄弟不說師門是尊師的吩咐。”
他看見謝玄板著張臉,一動不動,耐著性子賠不是:“城中有許多人頂著道門的名頭招搖撞騙,我這才想岔了,竟將謝兄也當作是那等人,實是我的不對,這一杯酒算是我賠禮了。”
話說得十分誠懇,舉手就給謝玄倒了一杯酒,送到謝玄的面前。
謝玄喉頭苦澀,心裡惦記著師父的安危,對清源自然就沒好臉色:“道兄既是敬酒,就該先幹為敬。”
清源早就已經想好了說辭:“我們道門是不食葷不吃酒的,何況將要法會,觀中子弟都在齋戒,非是我心不誠,還請道兄包涵。”
謝玄心頭的火正無處發,磨著牙道:“我要是不包涵呢?”
清源沒料到謝玄會這樣刁鑽,都已經放下身段賠不是,他人在一陽觀的地盤上,竟還敢不給面子。
他既不吃軟,那就來硬的,叫幾個身強力壯的把他按住奪劍,他又能如何?
謝玄看清源目露兇光,想起小小還在後院偏房,對清源一笑:“不過開個玩笑罷了,道兄不要見外。”
說著接過清源手中的託盤,擱到桌上,舉起酒杯:“來,我先飲這一杯。”
謝玄把酒杯託在手中,說話就到嘴邊,看清源臉色一轉,面露喜意,知道這杯中不是好物,反正已經探聽師父的下落,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
謝玄嘴唇還沒碰到杯沿,手指一翻,一杯酒兜頭向清源澆去,趁他眨眼的功夫,推掌而去,拇指食指叩住清源的咽喉:“酒裡有什麼?”
清源喉嚨被叩,不敢發聲,手腳卻不停掙扎,可人卻被謝玄制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眼睛瞥向門外,隻盼清正清廣能救他。
謝玄小時便跟著師父上山打獵,要養活三個人,靠替鄉民化煞可不夠。
等到他十三四歲,便自己領著小小進山,兩人連狼都套過,還怕清源?
謝玄冷笑一聲,抄起酒壺往清源嘴裡灌了兩口:“我也不冤枉你,要是沒事我跟你賠罪,若是有事……”
話音未落,清源眼皮一翻,昏睡過去。
謝玄剛要探鼻息,清源就打起鼾來。
胡亂把他塞進被子裡,整個人從頭蓋到腳,背上竹簍去找小小,走之前把那個酒壺也給帶上,一陽觀打這個主意,偏要讓蕭真人下不來臺!
小小點香未成,心中記掛謝玄,放出袖中的紙鶴,想讓它去探探音訊,紙鶴拍了拍翅膀,剛剛飛出去,就又飛了回來。
小小推門一瞧,看見謝玄:“師兄!”
“走!”謝玄牽著小小的手,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告訴她,想告訴師父叫人綁了,想告訴她,這就進京城去,拼得粉身碎骨也要把師父救下來。
走到前院,眼看法會將要開始,遠遠看見蕭真人頭頂赤金蓮花冠,一身法衣在陽光映照下閃現絲絲金光,竟是用金線繡成的。
謝玄心頭一股不平之氣湧動,師父從來不跟人爭執,鄉鄰有難他總要伸手,一年到頭赦孤放燈,走鄉治病,清白敢對日月!
卻偏偏是蕭真人這樣的人面獸心的家伙站在法臺前受眾人矚目,師父卻叫人不明不白的捆走。
紫微宮捆走師父,蕭真人又意欲奪寶殺人,統統不是好人!
他一邊氣憤一邊咬牙,把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小小看師兄的神色,忽爾明白過來:“師父……”
蕭真人起壇點香,拈香道:“北方壬癸水,玄天上帝同,尊神鎮千古,威靈遍乾坤。”
謝玄一把撒開小小,跳到壇前:“你這道門敗類,也敢給真武大帝敬香?”
法會突然生變,湧在前面的善信都看向謝玄,蕭真人面上勃然變色,眼睛一掃沒瞧見幾個徒弟,暗罵一聲。
讓他們仔細小心,就該等法會過了再下手,怎麼竟還讓人跑了出來,真是蠢材!
上有官員鄉紳,下有善眾百姓,蕭真人微微一笑:“小道友這是從何說起,可是觀中慢怠了你們?實非所願,隻是一陽觀確是吃素,若有飲食上的不周,還請道友包涵。”
底下善信一片哗然,還以為謝玄是為了吃不上肉才要大鬧法會,為了這點小事竟然大鬧法會,紛紛推搡著要把謝玄拉下來。
謝玄可不怕他,都已經鬧到法會了,鬧大了不能善了,不鬧大更不能善了。
他一下舉起手中酒壺:“這是你大徒弟清源送來我房中的,你敢喝上一口嗎?”
蕭真人眼神陰骘,站在階上,捻須一笑:“小道友,你明知我齋戒七日,沐浴淨身方才敢在真武大帝前拈香,如何能飲酒。”
“你不敢飲,就找人來飲,喝上一口看看還能不能好好站在真武大帝前。”
蕭真人輕輕搖頭:“胡攪蠻纏。”說著仰頭對四方善信說道,“為免誤了法會吉時,隻好將他先押在觀中,等法會之後,貧道自會對他有個交待。”
底下善信紛紛附和,蕭真人面帶微笑,招手就要讓弟子們把謝玄小小押進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