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掃土撥草,把土地廟掃得幹幹淨淨。
土地公端坐在神臺上,每來拜一個,他身上便落一道金光,從早晨到黃昏,人便沒斷過。
還有富戶聽說這事兒,來替土地廟修屋,廟前的雜草拔個幹淨,給神臺添上黃帳。還燒香下拜,定吉日給土地公重塑神像。
土地公這些年裡身上的彩衣也斑駁了,拐棍也腐朽了,得了供奉,雖泥塑還寒酸,神力卻大漲,掐指一算,是那兩個小娃幫忙,笑眯眯捻著胡須:“善極,善極。”
小小謝玄吃飽了肚皮,慢悠悠回客棧去,還沒走到門前,就見清源清坐在客棧對面的茶寮裡。
假借喝茶,偷偷摸摸盯著客棧二樓。
他們昨夜好不容易才跑脫,窩囊窩囊藏了一夜。
天色一白,清源便道:“那兩個小賊這會兒屍身都硬了,咱們正好去撿漏。”
清天白日還怕什麼鬼,那東西必得夜裡才出來,白天安全得很,這兩人死了,客棧必要惹上官非。
他們倆正可打著一陽觀的旗號,說這二人是一陽觀的人,連屍體帶東西都給搬到觀中去。
不論師父是看中了這兩個小賊身上的什麼寶貝,都手到擒來了。
兩人打著這個如意算盤,在茶寮坐了許久,可裡邊就是沒動靜,清正問:“是不是還沒人發現?”
清源端著茶:“不急,反正天黑之前回去就行。”
謝玄略一思索,明白過來,他牽著小小的手,大搖大擺的走過茶寮,走到清源清正那桌前,背身擋住他們的目光。
清源清正一心盯著客棧,全沒發現眼前站的就是昨天被女鬼“吸盡陽氣”而亡的謝玄。
清源老大不耐煩:“趕緊的,給爺爺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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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一個轉身,笑盈盈道:“原來是道兄,道兄在看什麼?”
清正一下瞪大眼,伸手指著謝玄:“……你你你你。”
謝玄笑意愈深,學著清正的樣子,也用手指頭點住自己:“我我我我,怎麼了?”
小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清源這才知道被謝玄戲耍,生憑還從沒被人當個猴似的耍了半夜,漲得面皮通紅。
清正卻還沒反應過來,他呆呆道:“你不是……”被清源踩了腳尖,痛叫一聲,這才住口。
清源咬牙切齒:“好啊,好你個小賊,別落在我手裡!”
站起來拂袖而去,行蹤都被人識破了,還跟什麼跟。
謝玄洋洋笑著看他們離去,等二人走了,小小輕聲疑惑:“蕭真人想要咱們身上的什麼東西呢?”
知道他是有所圖謀的,可不知道他圖謀的是什麼。
謝玄也不知道,他們倆來池州之前身無長物,就是身上有些銀兩了,蕭真人替人化煞捉鬼,一開口就是一百兩銀子,這點小錢他也不會放在眼裡。
“難道……難道跟師父有關?”
二人回到客棧房中,昨夜又是看好戲,又是送金銀,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
小小拾起地上紙人一看,一枚金錢打在了紙剪女鬼的身上,劃破紙上符咒,這才破了紙人法術。
“師兄!你看!”
謝玄取過那枚金錢,託在掌心中,臉色一下變了,從自己領口扯出一根紅繩,紅繩上系著一枚一模一樣的金錢。
小小頸中那枚也是一樣,薄金打造,正反兩面都刻著小字“太上玄門”。
這兩枚金錢是從小就系在頸中的,師父說這金錢能驅邪壓祟,再窮的時候也沒把這兩枚錢花出去。
他們一直以為師父就是個散道,師父也從沒說過師承,偶爾問他,他都糊弄過去。
教的道術也是東一錘西一棒,沒想到會在一陽觀的道士身上,看見師父給的金錢。
“師父難道是一陽觀的人?”小小蹙眉,把那枚金錢對著日光細看。
兩人對一陽觀的觀感都不好,可既然有同樣的金錢,師父與一陽觀就有關聯,所以蕭真人才要將他們騙上山。
謝玄心中還有個猜測從沒對小小說起過,他猜師父是被人給抓走的。
他比小小大幾歲,記事更早,他們在定居之前,一直漂泊流浪,師父隻帶他們到村中鄉裡,連鎮上都少去。
難道是師父偷了東西,所以被門人追捕?
可師父一樣窮得響叮當,身上最值錢的也就是這兩枚金錢,真要偷了東西怎麼會窮得帶他們風餐露宿呢。
兩人對望一眼,謝玄收起笑意,正經道:“咱們就去一陽觀。”
作者有話要說:
謝玄&小小:震驚!!!
桃木劍(大聲嚷嚷):是我是我是我,白臉老道士想要是的我!
第12章 虎山行(捉)
一陽觀建在池州城外的上清山,正值春日,紅白玉蘭開了滿山。
山道上陸陸續續行進著許多上山看法會的善信,有穿綢的,有穿布的,穿綢的坐轎,穿布的背筐。
人人都想趕在法會時得真武大帝保佑。
上山的人群中有一對兄妹,哥哥在前面牽著毛驢,妹妹坐在棗紅毛驢背上,隨著小毛驢“噠噠噠”的腳步,兩條腿兒一晃一晃的。
謝玄和小小換下道袍,喬裝打扮,混在人群之中,跟一陽觀的信眾一起上山,打聽了消息再混在香客裡下山。
山間翠樹如蓋,石道又長又窄,小小揪著毛驢頸中系的紅纓,聞著晨間山野草木清氣,自肺腑間吐納,心中燻然。
謝玄知道她喜歡鄉間,越是樹木繁茂之處,對小小的身體就越好,牽著繩子回頭對她說:“等找著師父,咱們遊遍天下,找一個絕好的地方住下。”
小小嘴角一翹,伸手摸摸毛驢耳朵,摘下山道邊的桃花,纏成花環,戴在毛驢的腦袋上。
這小毛驢倒還是個驢脾氣,不斷甩著腦袋,想把花環給甩掉。
兩個小紙人兒從竹簍裡鑽出來,一左一右跳到毛驢的兩隻尖耳朵上,大紙人兒拍著毛驢腦袋,讓它規矩一些。
左右都是人,小小怕人瞧見,趕緊把小紙人收進袖中,允諾它們:“等沒人了,再放你們出來玩。”
謝玄一把摘下毛驢腦袋上的花環,往自己腦門上一頂,逗得小小笑了一聲。
她笑完又憂:“他們能告訴咱們嗎?”
“咱們當然是不能明著問了。”一陽觀從上到下怕沒好人,要問也得變著法的問。
謝玄從石階上跳下兩步,跳到小小身邊,攤手拋起一物,金光一閃又落回他掌中,洋洋道:“咱們不是有這個麼。”
拿著那枚金錢,投“錢”問路。
一陽觀香火鼎盛,謝玄和小小擠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才過山門,一層層進殿拜神仙。
兩人從小長在鄉間,見過最齊整的廟也就是鎮上的土地廟,那也不過一間屋子就到底了,還從沒見過這樣建在山中,巍峨氣派的宮觀。
可誰能知道這樣氣派道觀裡,養著一班心思不純的道士。
謝玄瞄準了一個小道童,看上去隻有十歲出頭,攔下他道:“小道長,我在蒲團底下拾到一枚錢,也不知道是誰失落的。”
小道童在一陽觀中不缺吃不缺穿,聽說是撿到了一個錢,也不拿這當回事,來的功德主這許多,誰知道是從哪個袖筒中掉出來的。
“既拾到了,就給你了。”
謝玄眉毛一挑,把手中金錢拿出:“真給我了?那多謝小道長。”
道童一見金錢,瞪大了眼睛:“快快給我,這是師兄們的。”
謝玄假意收回:“這……怎麼好說必是觀中道長們的呢?說不準是哪個善信的。”
小道童趕緊道:“這是清字輩的師兄們才有的,師父賞給他們,咱們一個觀中也沒幾個人有呢。”
“原是這麼貴重的東西,”謝玄假裝大驚小怪,“那我得好好看看,也好沾沾道家的仙氣。”
他涎皮賴臉的笑,但因長相出挑,這麼笑也隻顯俊俏,半點不叫人生厭。
小道童急了:“不知是哪位師兄丟的,必在找尋。”
謝玄又追問道:“這樣的好東西,我也想求兩個去,驅邪護身不是。”
小道童有些厭煩謝玄追問個不休,他年紀雖小,卻久沾一陽觀的跋扈氣,很想發火,可謝玄比他高壯得多,嚷一嗓子師兄們也趕不到,隻好耐著性子:“這是道門賞賜,是紫微宮太師父一陽上人賜下來的。”
小道童把一陽上人搬出來,是為著一陽上人赫赫有名,鄉野村夫也該知道,他賜下的東西,無比榮耀。
紫微宮,一陽上人。
謝玄在心裡默念這兩個名字,他還真不知道一陽上人的名號,順手把金錢還給了小道童。
小道童趕緊把錢揣到袖中,生怕謝玄夾纏不休,轉身小跑著拿去給師兄討賞錢了。
謝玄皺起眉頭,師父的年紀跟蕭真人差不多,蕭真人是一陽上人的徒弟,難道師父也是一陽上人的徒弟?
師父沒找著,先找到了太師父?
小小在道中樹下等謝玄回來,謝玄撓著腦袋告訴她:“咱們師父,可能真是紫微宮出來的。”
初涉江湖,他們就知道紫微宮在道門中不可撼動的地位,當朝國師就是紫微真人,兩人既是道士,幹脆扯了大旗,假稱自己是紫微宮的。
既然師父真與紫微宮有關聯,以後這謊話便不能再說了。
問出了金錢的來歷,反而牽出更大的疑團,師父十多年來,從沒有一字半句提起過紫微宮。
“說不準……跟蕭真人是師兄弟。”
小小巴掌小臉上滿是驚詫,師父的氣純正清淡,似山間輕雲出岫。而蕭真人的氣,混沌汙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