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緣故,我總心不在焉,總幻視樓下樹影裡站著廖澤野,正用陰沉可怕的眼神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一頓飯吃了一個小時左右,我還備了遊樂園和電影票供接下來的行程。
但白文珠話裡話外透露出她該回酒店休息。
我好像搞砸了約會……
我給白文珠打了車,我們站在馬路牙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廖澤野在這個時候闖進我的視線,像一堵牆一樣橫亙在我和白文珠中間。
「哥,好巧,你也在這裡,這是……嫂子嗎?」
我皺眉,心底隱隱浮現出怒火。
尤其是在看見他袄子裡露出的睡衣後更是怒火中燒。
敢情我一出門他就在我屁股後邊跟著了?
廖澤野臉上掛著無辜的笑容,繼續問:「嗯?怎麼都不說話?是不歡迎我嗎?」
我順著他的話瞥了一眼白文珠,將她震驚復雜的表情收進眼底。
我頓時遍體生寒,腦子裡一片嗡嗡的轟鳴聲。
「文珠,我……」
我根本說不出解釋的話,就算說出來也不過是狡辯。
廖澤野的出現,還有他話裡的「哥」和「嫂子」直接實錘了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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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的車停在路邊鳴笛,白文珠一臉吃了蒼蠅似的表情上車離開。
我愣愣地站在街邊,感覺靈魂都出竅了。
廖澤野討好似的碰上我的指尖,一點點地牽我的手。
「哥,好冷啊,我們回家吧……」
我甩開,恨恨地往前走,走進一條無人的巷子裡狠揍了廖澤野一拳。
他料到了,他沒躲。
緩緩地吐掉嘴巴裡的血水,眼圈紅紅地看我。
「哥你打我……」
「你還知道管我叫哥呢?你剛剛那質問的氣勢我還以為我跟你是一對,出軌被你抓現場了呢!」我冷笑,「你有病就去治,別纏著我行不行?」
廖澤野一眨不眨地盯我。
「那你跟我說說這是什麼病?我該去掛什麼科?拿什麼藥!
「難道我想纏著嗎?光是幻想一下你在外面你跟人約會我都快要瘋掉了!」
廖澤野像是被抽了筋,整個肩膀都垮了下來。
他抓著我的肩膀一點點地往下滑,直至雙膝跪地,緊緊地抱住我的腰。
「你別跟別人好……我接受不了,你是我哥,你都沒對我好過,你憑什麼對他們好?」
我回他:「那我和你好我就能接受了嗎?爸爸能接受嗎?我們身邊的親戚還有朋友能接受嗎?他們會用怎樣的眼光看我們?同性戀就算了還……
「因為你已經陷進泥潭了,所以你就想把我也拉下去嗎?
「媽的,你從沒考慮過這些吧……」
冷風嗖嗖地穿過小巷,嗚嗚的聲音鑽進耳朵裡,像極了人哭泣的聲音。
廖澤野的肩膀一直在抽。
「考慮過的,所以我就隻想一直陪著你,但是我真的見不得你跟別人親密,我……」
廖澤野頓了頓,側開了頭,然後背著光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無語之餘,我的腦子裡電光石火地想起了白文珠的話:「親密的人才會傳染。」
啊呸!
我甩了甩頭,試圖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甩出去。
「滾開,我感冒剛好。」
我推開廖澤野,往外走去。
廖澤野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他弱弱地開口:「哥你去哪兒?這不是回家的路。」
到遊樂園門口的時候,管理處已經禁止入場了。
廖澤野腫著半張臉趴在窗口處編故事賣慘,最後工作人員給我們放行了。
這是我第一次進遊樂園。
原來裡面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夢幻那麼好。
遊樂設施陸續關燈,人群在逆著我退場。
整個世界一片荒蕪,沒有一點美好。
「哥,排不上項目了,我們去文創店逛逛吧。」
廖澤野自顧自地牽著我的衣角,逆著人流往明亮的地方走。
在文創店,我看見了曾經別在廖澤野書包上的徽章。
「哦,這個,我也有。其中還有個故事,不對,應該說是事故。」
我垂下的手緊了緊。
廖澤野語氣輕松地說:「某年的六一,爺爺奶奶原本是要帶我們倆來這兒玩的,結果我在學校暈倒,他們趕來醫院看我的路上出了個小車禍。奶奶嚇暈了過去,後來爺爺在醫院踩空了臺階,把腿扭了,然後我們三個人就在醫院躺成一排,又倒霉又搞笑……哦,奶奶還迷信,不告訴爸爸和你,怕你們過來看我們也出個什麼事。」
「那這個徽章?」我氣息不穩地問道。
廖澤野發蒙看我,像是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情緒激動。
「奶奶為了糊弄爸爸,讓李叔跑一趟買回來的。哦,還有兩個公仔,我的公仔落醫院了,隻把你的帶回去了……但是你不要。」
我錯愕地看他,有種被一直堅守的東西背刺的感覺。
10
我把白文珠的情書還給了她,對她說了抱歉。
她一臉平靜地收下,沒有往外傳我的闲話。
我和廖澤野的關系也有所緩和。
我平時偶爾跟他約飯,周末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學生會籌備元旦晚會,他有時也來看我,幫忙買飯或是搬下東西。
肉眼可見的,廖澤野不黏我了,看我時那種熱切的眼神也淡了。
可直到後面我才發現,他隻是會偽裝了。
元旦晚會圓滿結束,學生會組織聚餐跨年。
我高興到喝多了,仰面癱在沙發上,身體沒骨頭似的往下滑。
身邊的人笑哈哈地把我撈起來,說我醉了,像根軟面條。
我就身體醉了,腦子還清醒著。
正要睜開眼和他們理論,一個高大的人將我籠在了陰影裡。
我眯縫著眼睛看他的臉,隻能看到他幾乎把臉遮完的口罩。
「你們好,我是陳煦的朋友,我來接他。」
是廖澤野的聲音。
他伸手撈我,我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那什麼,你真的是學長的朋友嗎?」
廖澤野腦子轉得很快:「你們看下他的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
電話撥通了。
氣氛沉默了。
「狗崽子」三個大字明晃晃地出現在我的手機屏幕上。
眾人一臉耐人尋味的表情,估計是以為我有什麼特殊癖好。
我是真恨不得我現在連意識也醉過去啊!
「還能站起來嗎?」
廖澤野單膝跪在沙發上,用手背貼了一下我的臉。
我老實地說:「不能……」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會兒。
轉過身,高大的身軀在我面前一矮,半蹲著回頭看我:「上來,我背你。」
我腦子裡轟的一下空白了。
心髒發熱,心跳紊亂,渾身過電似的發麻。
除了媽媽,從來沒有人背過我……
四周一片哗然。
我被他們吵得有些臉熱,趕緊趴上廖澤野的背,羞恥地把臉往他頸窩裡擠。
「快點走吧!」
嘈雜的聲音盡數落在身後,廖澤野背著我步伐穩健地離開了餐廳。
途經一段冷風呼嘯的路後,我被他塞進了副駕駛座。
他扶著我歪扭的身體系安全帶。
他的手好笨,那個卡扣怎麼都扣不上。
他湊得好近,近得我感覺他的脖子就橫在我的嘴邊。
我最終還是抑制住心頭莫名其妙想咬一口的欲望,徹底放松下來,迷迷糊糊地睡去,感覺嘴唇濡湿,被人舔吻的時候又醒來。
「哥,你現在好乖……」
廖澤野綿軟的聲音落入耳朵裡。
我掀開一點眼皮,果然看見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偷親我!
這個死變態!
我想發飆,又被莫名的情緒抑制住。
我突然就很想知道他的膽子到底肥到什麼地步。
廖澤野離開了我的嘴唇,下一個路口又貼了上來。
我一路隱忍,等車停下的時候嘴唇一圈都是湿潤的。
我趁著他下車的時候快速地抹了一把。
廖澤野沒帶我回寢室,而是去了酒店。
他把我背進房間,放到床上。
我眯縫著眼睛看見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後壓下來。
他關了燈,黑暗中,有什麼東西隔著布料頂著我的小腹,一上一下地磨蹭著,他不堪的喘息也落進了我的耳裡。
正要發怒,我聽見他糾結又無助的聲音。
「哥,我該怎麼辦?」
有滾燙的淚水落到我的脖子上,一直燙到了我的心裡。
11
寒假在家,天氣太冷,我連臥室的門都很少出,也就更少見到廖澤野。
他對此很不滿,天天消息電話視頻狂轟濫炸我。
拉黑了一次後,他老實了幾天,又開始了。
我收拾了一下,一開門就看見蹲在門口的他。
我明晃晃地看見他眼睛裡的驚喜變為驚嚇。
「哥,你要出門啊?」他站了起來,身體橫在門前,周身一股戒備的勁兒,語氣卻很乖巧,「要去哪裡呀?」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收拾一下,一起出去。」
廖澤野歡喜地回去換衣服,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容光煥發,頭發做了造型,身上也噴了好聞的香水。
我帶著光鮮亮麗的他去看了心理醫生。
回來的路上,他變得沉默,鑽回自己的臥室晚飯也沒吃。
我的手機終於消停。
當天晚上,家裡突然停電。
從窗戶往外看,整個別墅區都是黑咕隆咚的。
我去找爸爸了解原因,然後去儲物間拿了蠟燭,回去的時候房間裡多了個人。
廖澤野抱膝枕著床沿坐在地上,像隻被拋棄的狗,目光幽幽地看我。
「你跑我房間裡幹什麼?出去。」
「我怕黑。」
你怕個屁!
「我給你蠟燭。」
廖澤野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地說:「哥,我想在有你的地方待一會兒。」
我靜靜地看他,警告道:「廖澤野,我覺得我們現在相處的狀態就很好,你別做越軌的事情。」
廖澤野終於出去了。
我盯著窗外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就著昏黃的燭火睡覺。
夢到自己墜落驚醒後,我餘光瞥見貼著窗戶挪動的身影。
我差點嚇得心搏驟停。
廖澤野發神經地趴在窗戶外窺視我,被發現後,還試圖爬回去!
外面才幾度,他隻穿了一件睡衣。
瘋子!
也不怕凍僵了然後摔下去。
我鞋都沒穿地跑過去把窗戶打開。
「瘋子!還往回爬?你想掉下去摔死嗎?」
廖澤野嘴角綻放出一抹明媚的笑,伴著嗖嗖的冷風往房間裡鑽。
腳才踩上地面,便展開雙臂抱住了我,用撒嬌的語氣叫我「哥」。
我被凍了個透心涼。
「滾啊!」
我氣鼓鼓地擰他腰上的肉。
他貼著我的脖子痴痴地笑,那笑聲一直鑽到了我的心裡。
煩死了!
我沒敢把廖澤野撵回去了,分了一半的床給他。
從進房間到現在,他嘴角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激動地一會兒摸我的手,一會兒戳我的臉。
我呆呆地盯著天花板,語氣復雜道:「廖澤野,沒有誰家的弟弟十八歲了還和哥哥睡一塊兒,我們這樣不對。」
越軌的他不對,心軟縱容他的我也不對。
廖澤野眼神明亮地盯著我。
良久,才開口:「那你就當今夜我們都中了魔法,我隻有八歲,你隻有十一歲。停電了弟弟害怕,然後找哥哥一起睡,這總沒有問題了吧?」
我解釋不清心頭突然彌漫上的酸澀勁,隻覺得廖澤野好可憐,連索取愛都要披著一層親情的外衣。
若是他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系的話……
想歪了,不想了。
12
除夕和春節一如既往地在爺爺奶奶家過。
一大家子坐在一張大圓桌上吃飯,嘮嗑守歲。
爺爺奶奶又在跟我爸提讓我改姓的事情,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我還是聽見了。
廖澤野在桌下輕輕地碰我的手。
我警覺地掃了一眼四周,沒有躲。
「會改的會改的,等過完這個年我就去改。」
我爸把生意場上敷衍人的那一套搬到了這裡。
爺爺明顯不吃這套了,強迫他年過完之前就落實。
氣氛變得嚴肅起來。
小姑笑了兩聲打破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