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亭朝上喊:“老頭受了傷,你們要拉他一把!”
雙馬尾比劃出“交給我”的手勢,幾人就把和尚推上繩梯。和尚後面是秦,秦後面是大姐頭,然後是秦鳴,最後才是蘇鶴亭和謝枕書。
因為刺激信號一跳一跳的,蘇鶴亭怕抓不穩,便最後上,這樣有什麼意外,長官可以立刻拉住他。
半空中的風有些大,蘇鶴亭的貓耳被吹得往一邊倒。他離謝枕書很近,聽見幾人已經被拉進飛行器,不由得喘了口氣,朝下看一眼。
“阿修羅先生,”雙馬尾伸出手,“我來抱小泡泡。”
謝枕書把小泡泡交出去,耳邊的十字星亂晃,風似乎變得更大了。他回頭,摸向蘇鶴亭的位置:“貓。”
蘇鶴亭回過神,說:“我……”
就在他要把手交給謝枕書的時候,腦袋裡的病毒“轟”一下,沒徵兆地炸開。刺激信號瞬間衝上他的活動區,他感受到心跳“嘭嘭嘭”地加起速,猶如被踩狠的油門。
謝枕書當機立斷,沉身來抓蘇鶴亭的手。可是他大意了,祝融或許會不想殺蘇鶴亭,但它不一定會不傷害蘇鶴亭。
底下的人面蜘蛛整齊轉過哭臉,細聲喚道:“蘇鶴亭。”
它們在一聲聲的喊叫裡開了一槍,隻是一槍,可這一槍早有預謀,並且極其刁鑽。它沒有射中蘇鶴亭的要害,它隻打斷了蘇鶴亭的尾巴。
貓不離開尾巴,這是他的中樞處理器。
蘇鶴亭飆升的心跳驟停,他臉色蒼白,在斷尾的那一刻,也失去了對四肢的控制。“嘭、嘭、嘭”心跳速度以一種極不舒服的方式回落,他喘了幾聲,身體後仰,直接掉了下去!
糟了!
蘇鶴亭頭暈眼花,在疾墜中聽到了福媽給他設置的檢測警報。他冒著冷汗,覺得天旋地轉,好像回到了病床上。如果蘇鶴亭還清醒著,他一定會想起老蘇說的話。
——愛勝過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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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枕書跳了下來,沒有一絲猶豫。
第204章 秘鎖
隱士抬頭一看, 險些靈魂出竅。他發出“啊啊啊”一連串的尖叫,在情急間隻擠出四個字:“掉下來了!”
醫師說:“不好意思,什麼掉下來啦?”
隱士口吃:“貓貓貓……和謝!”
醫師頓時“大驚失色”, 可惜它沒有那麼豐富的表情, 隻能狂閃電子眼。機器人在原地轉圈圈, 慌手慌腳的,把自己八條機械臂向四個方向伸展, 喊道:“我、我來接!是這裡嗎?”
可它並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在轉圈的同時還磕到了臺階。飛行器正在掉頭,雙馬尾喊了幾句什麼, 但是因為風聲太吵, 隱士一句都沒有聽清。
——他媽的。
隱士喘息急促, 他忽然意識到, 真正控制著醫師的人是他,他必須做點什麼,而不是一直尖叫。
“醫師!”隱士架起炮筒, 向著四周,鼓足勇氣,用力喊道, “衝啊!”
醫師轟開人面蜘蛛,在黑潮間殺出一條路。隱士想破了腦袋, 終於想起福媽提前設置的網兜,隻見醫師四臂大開,拉出網來——這網原本是給隱士準備的, 以防他和醫師連接故障, 被彈飛出去,不想竟然在此刻派上了大用場。
“嘭!”
醫師像兜水果似的把蘇鶴亭和謝枕書兜了起來, 然後抱到胸前。彈火密集中,它的身體挨了無數子彈,一隻機械臂的關節處崩掉了幾隻零件,立刻松散垂落。
“走!”隱士強迫自己冷靜,卻還是在結巴中露了怯,“此此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蘇鶴亭已經掉了下來,人面蜘蛛豈肯罷休。醫師一回身,發現自己拔不動腳,它低頭一看,四下全是蜘蛛。
“阿彌陀佛,”醫師說,“算我求你們了,讓我走吧!”
人面蜘蛛“咔嗒”張嘴,彈出舌頭。隱士一見到這所謂的舌頭,便頭皮發麻,把腳快要蹺到天上了。那哪是什麼“舌頭”,全是鋒利的刀子。
“謝哥!”隱士沒出息地喊,“救大命啦!!!”
謝枕書緊緊抱著蘇鶴亭,隻有腰後一把槍。他幾乎是掐著貓的臉,叫著蘇鶴亭的名字。蘇鶴亭斷了尾巴,雖然沒有出血,神情卻異常痛苦。
聽不清。
蘇鶴亭眼前全是重影,中樞處理器失效後腦袋裡像是正在下雨,噼裡啪啦的亂成一團。他還存有一絲理智,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推……推下去……”
祝融要蘇鶴亭,隻要把蘇鶴亭推下去,其他人都能平安離開。
謝枕書把蘇鶴亭的腦袋摁進懷中,道:“我聽不懂。”
飛行器在上空盤旋,佳麗對雙馬尾喊道:“讓醫師爬上來!”
雙馬尾說:“不行,它超重了,繩梯……”
飛行器側面挨炮,猛地震動一下,差點把眾人震倒。大姐頭一手拽著和尚,一手扶著艙壁,道:“還有援兵嗎?”
雙馬尾說:“這次是真的沒有了!”
大姐頭解開安全帶,迅速把散開的銀發扎了起來。她起身,冷靜地說:“我有經驗,讓我試試。”
佳麗道:“你要再下去?”
大姐頭彎腰從座位底下拉出她們的武器箱,說:“我下去也沒用,你們隻要把這個借給我就可以。”
她的西裝早不見蹤影,背心底下還纏著紗布,露出的雙臂可以看出鍛煉過的肌肉線條,雖然沒有和尚那麼誇張,卻莫名比和尚更可靠。
“聽說福媽的軍火兇猛無敵,姐姐,”大姐頭拍了拍武器箱,“對空炮筒有吧?”
底下的醫師已經把網兜舉了起來,託蘇鶴亭的福,人面蜘蛛還真的不敢再肆意開槍。它們像群跟屁蟲,一直喊著蘇鶴亭的名字。
“不要喊啦,噓,噓……”醫師走路很困難,“7-006先生需要休息,請你們小聲……”
一隻人面蜘蛛試圖爬上醫師的機械臂,被謝枕書頂著腦門開了一槍,爆出小小的火花,把醫師嚇了一跳。
“隱士,開導航,”謝枕書的彈匣裡隻剩三顆子彈,他掃了眼天空,見飛行器還在盤旋,“有人幫你開路,你負責朝前跑。”
隱士說:“誰?媽媽?還是佳……”
他話沒說完,謝枕書又開一槍,搞得他心驚肉跳。他想問問蘇鶴亭的情況,卻也知道此刻一兩句肯定說不清楚,索性閉起眼,胡亂點了個方向,道:“我聽你的謝哥!隻要她們掩護,我就跑!”
大姐頭踩穩身體,架起對空炮筒。一旁的雙馬尾忽然說:“這麼多蜘蛛,你要鎖定哪一隻?”
對空炮筒有自動跟蹤系統,不然光憑人的肉眼,無法精準到細節。
大姐頭已經裝好了破甲彈,道:“一隻都沒鎖定。”
雙馬尾大驚,張大琥珀色的眼睛:“那你怎麼確定不會打到友軍啦?!”
大姐頭說:“聽天由命咯。”
音落,破甲彈“嗖”地蹿出去,像一記流星,在空中劃出燃燒的痕跡,繞出個璀璨的光弧,接著猛墜下去。
隱士正在查看自己的方向,醫師突然火燒屁股一般地報起警,他想也不想,驅動著醫師就跑。但友軍的破甲彈著實出人意料,它真的落在了醫師屁股後面!
“我靠——”隱士抱頭,感受到醫師正被氣浪吹得向前踉跄,“看準一點啊!”
破甲彈轟然炸開,人面蜘蛛當即被炸得亂飛。醫師舉著網兜埋頭狂奔,聽見另一邊的福媽也跟了上來。它是個多愁善感的機器人,不禁說:“我好感動,大家都在相互幫助,我嗚嗚嗚……”
大姐頭又射出一隻破甲彈,人面蜘蛛連續爆炸,在廢墟間冒出滾滾黑煙。衛達的飛行器姍姍來遲,快要和福媽並行了。他們打下燈光,緊追著醫師不放。
混亂炮光裡,蘇鶴亭正在一次次重新連接。尾巴斷掉後耳朵也在失控,強烈的暈眩感甚至蓋過了病毒的刺激。蘇鶴亭想要叫醒自己,可他就像喝醉了,處於一種自以為清醒的失效期。
叮。
思緒漩渦一圈又一圈,蘇鶴亭恍惚間,又坐到了椅子上。
“幹嗎不做完?”老蘇再次出現,他還坐在上次的椅子上。
蘇鶴亭說:“因為我不想做。”
老蘇抖開報紙,輕松道:“做完嘛,算是爸爸求你了。”
蘇鶴亭額角突突跳,是刺激信號在作怪。他抱住腦袋,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清面前的操作臺:“我說我不想做,再來幾次我也不想做。”
老蘇說:“你不高興啦?”
蘇鶴亭道:“對,我不高興。”
老蘇似乎在斟酌用詞,他把報紙放到膝頭,醞釀一會兒,說:“我不會強迫你。”
蘇鶴亭道:“你現在就在強迫我。”
老蘇啞然,他看著蘇鶴亭,在這一刻受了傷。可是他強裝無恙,笑說:“對不起嘛……但是這道題隻能由你來解。”
蘇鶴亭感覺到一種情緒正在失控,他捏緊拳頭,極力控制著自己,可是人無法永遠維持理智,於是他脫口而出:“解題,解題,我們見面隻有解題。你是我老爸吧?就算是假的,也別表現這麼明顯。”
他不想解題,不知道為什麼,他非常抗拒,這些題使他一直活在阿爾忒彌斯的陰影裡。
“我要走了,”蘇鶴亭站起身,在黑暗裡扶著那把椅子,“你上次想提醒我什麼?”
無人應答。
“喂?”蘇鶴亭環視周圍,卻發現老蘇消失了,他剛剛看過的報紙就跌在椅子上,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老蘇?”
黑暗裡隻有操作臺還亮著屏幕,蘇鶴亭試著找門,可門也不見了。他像隻困獸,被這段夢鎖住了。
可惡,太著急了!
蘇鶴亭隻能坐回椅子上,他盯著那屏幕,仿佛盯著一灘水。不管刺激信號怎麼挑釁,他都不肯再被它驅使。漸漸地,屏幕上的綠色透了出來,它們變成數據雨,把蘇鶴亭包圍住。綠色淋在蘇鶴亭身上,沒有任何重量,它們穿過他,就像穿過一個虛影。
【這道題隻能由你來解。】
蘇鶴亭想起老蘇的話,目光便轉向那些數據雨。它們流動得很慢,慢到能讓他清楚地看到每個符號。或許是題的魅力,蘇鶴亭逐漸陷入其中,不知不覺地拆分起來。
他這一生認真解過三次阿爾忒彌斯的題,第一次是跟著老蘇,第二次是黑豹考試,第三次是幫助珏。前兩次他已經記不清了,但是第三次他很清楚,因為前不久他才在謝枕書的記憶裡重溫過,那一天,珏的根部感染了祝融的病毒,那些綠色病毒入侵了珏的“樹殼”,彈出無數個彈窗,上面都是阿爾忒彌斯的題。
蘇鶴亭心想:我當時是怎麼說的?
“長官,”他重復著那一天自己的臺詞,“7-006號考生要進場答題了。”
記憶的縫隙越來越大,曾經被蘇鶴亭忽略的問題也逐漸冒了出來。他眯起眼,透過這些數據雨,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在他幫珏解決病毒後不久,祝融便調開謝枕書,侵入了徵服者的根據地。它在找到蘇鶴亭的時候曾說過什麼?它說了一句讓蘇鶴亭百思不得其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