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沒錯,原本是用來炸平生存地的,現在事情有轉機,我看用來震懾衛達也很好。”
他講得如此輕松,好像牌桌上勝券在握的贏家,什麼主神系統,什麼祝融,對他來說全都不重要。或許昨天他還隻是想跟刑天拼個魚死網破,但今天他得知了刑天的真身,又有了反轉局勢的機會。
蘇鶴亭踩著地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椅子。
看秦的架勢,這批放在交易場裡的炸彈恐怕隻是明面上的,他暗地裡還有幾批炸彈人早就混入生存地的各個角落,隻等他一聲令下,就能把另一半的生存地也送上天。
蘇鶴亭心道:得想個辦法穩住他。
“秦老板,”他踩穩椅子,趴在椅背上,“爆炸的事再說,關於復刻數據我有個新想法。總督當時還叫了衛達來搞實驗,什麼蘑菇人之類的,也有我的影子,不如咱們趁機先把衛達的老家抄了,好比較一下你們雙方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如果蝰蛇在場,一定還記得,上次他們深入基地去找玄女的時候,蘇鶴亭就已經知道衛達是在模仿南線的神賜實驗,那些溫床上的鋼筋鐵骨都是謝枕書神之骨的仿制品。貓現在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借著復刻數據一事釣一釣秦的胃口,好讓他別突然發瘋。
秦說:“衛達派精英把守自己的老家,想抄他不容易。”
謝枕書不露聲色,又加一碼:“祝融的身體也在他手裡。”
長官不希望秦的注意力都在蘇鶴亭的數據上,祝融正好是個好籌碼。秦並不知道,祝融的關鍵信息都在謝枕書這裡,那具被燒焦的身體根本無關緊要。
秦嘴角帶了傷,反倒使他的臉色好看一些。他的目光在蘇鶴亭和謝枕書之間逡巡,道:“實驗資料給我,祝融身體也給我,你們這麼大方,我該用什麼換呢?”
蘇鶴亭尾巴一翹,說:“用飛行器和武器彈藥。”
他深知秦多疑的性格,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獅子大開口,不然秦一定會懷疑他們另有所圖。
“依照這個情形,生存地是待不去了,我們需要飛行器,好在事情結束後能夠安全撤離。但你也知道,荒野那麼危險,到處都遊蕩著戰爭武器,沒有足夠的彈藥恐怕寸步難行。你把這些東西準備妥當,提前放在靠近門的地方,我會找人去驗貨。隻要東西沒問題,資料和祝融都幫你弄到手。”
秦現在孤立無援,正需要盟友,他把蘇鶴亭的話理解為福媽的話,自然不想錯過這個合作機會。這些東西他都有,給出去也不心疼,況且他隻答應了交換這一件事,卻沒答應放人,蘇鶴亭最後能不能跑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秦說,“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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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在大姐頭的見證下完成了約定,秦抬起雙手:“既然大家成了盟友,那這鎖可以解開了吧?”
“好說,我幫你解開,”蘇鶴亭剛碰到感應鎖,話鋒卻一轉,“我忘了媽媽還沒到,這東西打不開。不好意思秦老板,你隻能再戴一會兒。
秦捏緊自己沒有血色的指尖,道:“貓崽,再耍賴就沒意思了……”
他話音未落,玻璃碎片便飛了進來。這變故發生得太快,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謝枕書已經拎住蘇鶴亭的後領,把人撈進懷中,道:“趴下。”
秦鳴摁住秦的後背,把老板推到地上。就在這時,牆壁轟然破開,幾道火光飛閃,隻聽“突突突”一陣狂響,沙發被打得面目全非。
大姐頭還在負傷,躲閃不及,隻能滾到桌下。她透過桌椅板凳,看到那黑漆漆的破口處探進了幾張微笑著的臉。
“蘇鶴亭,”那幾張臉的嘴唇一起張合,“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裡。”
蘇鶴亭被長官壓在身下,看清那幾張臉,說:“是人面蜘蛛!”
這些獵奇的機器人原本都待在菌類栽培基地裡,不知道何時爬了出來,此刻正擠在破口處,“咔嗒咔嗒”地咬著鐵唇。它們的頭部過於靈活,因此一直在左右晃動,八隻眼睛貼著面頰兩側,在昏暗中亮起幽幽綠光。
和尚想拿槍,可他剛一伸手,人面蜘蛛就“嘭嘭”射擊。和尚大叫一聲,被燙到似的收回手,他翻滾幾圈,強壓著痛楚,罵道:“媽的,好準!”
謝枕書聞到血腥味,判斷和尚的手被打中了。兩個人剛剛坐過的椅子正倒在腳邊,他足尖一踢,將椅子翻了個頭。人面蜘蛛一聽見動靜就會開槍,霎時間子彈齊飛,把椅子打得全面凹點。
“打眼睛,”長官猛地埋頭,“你很準的。”
蘇鶴亭扣在謝枕書腰側的手一松,拔出長官的槍。他不用開右眼鎖定,一槍打中人面蜘蛛的左側眼睛。人面蜘蛛的笑臉頓時轉為哭臉,從破口處摔下去。
“一槍命中,”蘇鶴亭尾巴一甩,拖回還在冒煙的椅子,“下面靠大姐了!”
椅子正面吸引了全部火力,頃刻間被打報廢。大姐頭視野清晰,兩槍打爆一隻,人面蜘蛛嚇得胡亂蹦跳,火力驟減。蘇鶴亭丟開椅子,把能補的槍全補了。
秦鳴扶起秦,想從破口處看情況。他頭剛探過去,秦就抓住他的肩膀,厲聲說:“不要莽撞!”
秦鳴耳朵一縮,聽話地收回腦袋。
大姐頭爬出桌底,拉住和尚。和尚痛得滿臉是汗,他抱著右手,粗喘著說:“還好,打中的是手指。”
可是血淌得到處都是,已經把他的手全染紅了,倉促間看不清傷口。大姐頭從褲兜裡掏出剩餘的小卷紗布,迅速給他做了個簡單包扎,道:“出去再說。”
人面蜘蛛爬行的時候會有一種聲音,他們方才沒有聽到,是因為一直盤旋的飛行器蓋住了這種聲音。等謝枕書踹開門,秦鳴便倒吸一口涼氣,說:“這麼多,刑天批發來的嗎?!”
蘇鶴亭這個時候還不正經,忽悠秦鳴:“差不多吧,都是衛達研發的,搞不好跟你是一個模板。”
秦鳴毛都炸起來了,驚恐地說:“好惡心,我跟它們才不一樣!”
人面蜘蛛“嗒嗒”亂爬,機械腿交替著擺動,把周圍的樓群都蓋滿了。沒有了玄女的指揮,它們的聲音變得幹細,在一片熒光綠海中嘟囔:“蘇鶴亭,蘇鶴亭,蘇鶴……”
和尚問:“它們為什麼一直叫你?”
蘇鶴亭抱住耳朵,腦袋被吵得嗡嗡響,道:“因為祝融要找我聊天。”
除了玄女,這裡能操控人面蜘蛛的隻有祝融。這些家伙不僅更好操控,還更方便,打壞了有無數個替補,就算中途失控也沒關系,隻要命令給到,它們就會對蘇鶴亭窮追不舍。
蘇鶴亭受不了這種嘀咕,昨晚剛剛平息下去的刺激信號隱約有冒頭的跡象。他觀察近處的洋樓,突然拽過秦鳴,說:“從這裡爬上去。”
秦鳴愣了片刻,掙扎起來:“你又不是我老板,少命令我啊!”
蘇鶴亭翻過槍口,頂住秦的腦門:“我現在是啦。”
秦鳴大怒:“蘇鶴亭!”
蘇鶴亭說:“快爬。”
秦鳴胸口起伏劇烈,不甘心般地大聲哼一下,轉身攀住洋樓的圍欄,爬了上去。他的手昨天被折過,動作不如平時靈敏,但有福媽的調整,也比人面蜘蛛快很多。他爬到頂,朝下看,大喊:“我上來了,你要幹嗎?”
蘇鶴亭說:“把你兜裡的信號彈打了。”
秦鳴一驚:“你們搜我褲兜?!”
他還真是傻得可愛,做俘虜的哪能不被搜身?蘇鶴亭都懶得回他。他在兜裡掏了一會兒,摸出個糖盒。這東西做工精細,他平時塞在兜裡裝糖,關鍵時刻還能用來打信號彈。蝰蛇搜身時沒認出來,是謝枕書發現的蹊蹺。蘇鶴亭先前之所以會上當,也有這隻糖盒的緣故,它顯然是秦專門給秦鳴做的,不是量產。
秦聞到灰塵,又咳嗽起來。他掩住口鼻,對蘇鶴亭說:“信號彈隻能引來附近的炸彈人,人不多,恐怕沒辦法讓我們撤離。”
蘇鶴亭收回槍,道:“你的飛行器呢?叫出來跟衛達比一比,看看誰更像老大。”
秦說:“衛達部署了一晚上,不會輕易讓我的飛行器靠近。貓崽,你也要失算了。”
蘇鶴亭嘆氣,接著眯起改造眼,道:“既然這樣,那隻好讓別人出這個風頭了。”
樓上的秦鳴打出信號彈,它“嗖”地蹿出,眨眼間就衝到天上,炸開一片糖豆似的金光。這金光吸引了人面蜘蛛的注意,它們爆發出驚濤般的槍響,若非秦鳴跑得快,現在已經躺在了樓頂。
“你害人!”秦鳴飛也似的向下跳,“這下它們都知道我們在這裡了!”
“嗒嗒”聲密集湧來,人面蜘蛛的綠眼睛排滿四下,將他們包圍住。和尚眼看槍口逼近,不由得握緊手,叫道:“再想想辦法!”
蘇鶴亭說:“穩妥起見,大家可以躲到我的身後。”
祝融既然要抓他,就不會殺他。果不其然,有蘇鶴亭在前,人面蜘蛛竟然一槍都沒有再開過,即便他身旁還站著謝枕書,人面蜘蛛都不肯冒險。
蘇鶴亭若有所思:“祝融這麼小心,看來是真的有求於我。”
秦鳴見人面蜘蛛越爬越多,臉色大變。他抬起一隻腳,說:“接下來怎麼辦?!”
蘇鶴亭仔細想了想,建議道:“祈禱吧。”
秦鳴不敢相信:“啊?”
蘇鶴亭學著教主的動作,在胸口小畫了一圈蜘蛛,道:“啊什麼啊,跟我一起,投入善待萬物……”
他右眼的“X”無聲浮現,慢慢地轉動了一圈。貓一笑,指向遠方,很是元氣地說:“你看,祈禱多有用,我媽來了!”
言畢,隻聽空中“轟”的一聲,撞出個巨型飛行器,上面還有交易場的花紋標識。艙門下降,在疾風中露出福媽戴著墨鏡的臉,她兩側的四隻炮筒陡然亮起,白光如同飛舞的遊龍,交錯著打出來。
“誰找我兒子?”福媽在轟炸聲裡別開鬢邊的卷發,下巴略揚,十分冷豔,“媽媽還沒同意呢。”
人面蜘蛛被轟成蟻浪,槍聲炮響頓時打成一片。昨晚已經被撤空的住宅坍倒大半,斷壁殘垣如陷暴雨,四處灰塵飛濺。
大姐頭抱住頭,喊道:“你媽火力太猛了,可是飛行器升得太高,爬不上去!”
蘇鶴亭說:“其實我還有兩個兄弟。”
槍林彈雨裡,不知道哪來的炮打歪了,斜斜落在眾人不遠處,濺了大家滿臉的灰。如此兇險的情況下,卻見一隻光頭瓦亮的機器人撲著灰塵,喝醉似的搖晃前行,喊道:“灰太大了,我看不清路。哦!我撞到了,但是沒事的,是牆,路好難走啊。”
隱士和醫師背靠背,他被五花大綁,固定在一個小座位上,這是福媽剛給他們安裝的,方便他們在連接時行動。
“對不起,”隱士搓搓手,“我還不太會操控,接下來幹嗎?對了,朝這個方向走。”
醫師像隻剛學走路的企鵝,搖搖擺擺的。它踩到人面蜘蛛,因為重量,蜘蛛立刻就被踩成了鐵餅。醫師用一隻機械臂捂住不存在的嘴,驚恐地說:“真是太對不起啦,我把你踩扁了!”
隱士尖叫:“別管它啦,有人在啃我的腳!”
他一著急,醫師就無法控制住機械臂,幾條手臂像是剛認識,在半空打起結。這下醫師也尖叫起來:“快用炮筒,再這樣我們要被殺掉了!”
蘇鶴亭啼笑皆非,他猜到福媽如此大張旗鼓,肯定會帶著隱士和醫師來試一試連接效果,卻不想他們毫無默契。最終是小泡泡穿越彈雨,找到了蘇鶴亭和謝枕書。
醫師拖著打結的手追過來,高興地說:“我們找到他了!”
隱士插著連接線,隻能把眼睛斜到極致,道:“話不多說,小泡泡,快叫佳麗!”
小泡泡圍著謝枕書轉圈,從前兜裡掏出兩根仙女棒,並且把兩根仙女棒分別遞給謝枕書和蘇鶴亭,然後它仰著腦袋,“v”表情像是在獻寶。
蘇鶴亭:“?”
小泡泡說:“好耶。”
隱士聽得隻想抓腦袋,他道:“不要好耶,要跟他說怎麼用。快點,好多蜘蛛在扒拉我的腳,我想死了!”
另一邊的謝枕書借了火,“嚓”一下就把仙女棒點著。這秀氣的小煙花棒登時亮起光芒,在一片漆黑裡宛如太陽掉下來的碎光。眾人靜氣凝神,期待它能帶來什麼轉機。
一秒,兩秒……秦鳴最先忍不住:“什麼都沒發生!!!”
仙女棒燃到頭,“嘭”地噴出彩花,眾人嚇了一跳,隻有謝枕書依舊淡定。
蘇鶴亭也想抓腦袋,說:“這是誰想的辦法?”
煙塵“呼——”地被吹開,飛行器的聲音瞬間壓低,它比福媽的那隻小許多,但勝在速度快,趕到這裡隻花了幾分鍾。雙馬尾冒出腦袋,耳朵上戴著通話器,朗聲說:“當然是我啦!”
佳麗和同行的拼接人一起降下繩梯,她扶住艙門,喊道:“媽媽掩護,你們快點上來。”
周圍的槍聲已經減少,但基地裡的人面蜘蛛還在向外爬,它們黑潮般地湧過來,偶有子彈能飛射到飛行器上。醫師挨了幾槍,它抡起炮筒,決定先發制人。有它和隱士在側旁,大姐頭便把槍背到身後,將和尚推到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