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嫌,我遠遠地站著打了個招呼:「這麼晚了,在看什麼呢?」
「《海的女兒》。」
哦,還是那本。
我剛要走,便聽對方娓娓介紹道:「這裡面講的是一個冷血怪物,學會愛才能變成人類的故事,很有意思。」
?
這和我看過的是同一本?
「不是,這不是一本講戀愛腦的故事嗎?」
「你什麼時候看的這本書?」
「…….小學二年級。」
「那就對了,名著之所以是名著,就是因為需要二次解讀。」
說著,江薄光闲適地喝了口水,那流暢的喉結輕輕滑動著,此刻給我的觀感,忽然很像一隻危險,又優雅的野獸。
「孩子的時候是一種理解,長大了,又會是另一種理解,不是麼?」
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24.
第二天一早,江薄光開始收拾行囊。
他還特地將那本全英文版本的《海的女兒》留給了我,說多看看,一定會有別的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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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下了,雖然很有可能瞟都不會瞟一眼。
對方整理完了,貌似不經意地問我:「對了,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今天有什麼活動?」
「 昂?」
江薄光的聲音實在太好聽了,不白嫖一次都對不起自己,此刻,見對方眼神隱含期待,我忽然靈光一閃。
「要不,我們去唱 k 吧?」
一個小時後,我們出現在了一家量販式 KTV 裡。
這裡大多數是學生,因此身著襯衫西褲的江薄光,和踩著高跟鞋的我怎麼看怎麼違和。
我買了個包廂,接著又點了幾首帶高音的歌,把麥克風塞到對方手裡後,便坐在沙發裡一臉激動地看著他。
「你要聽哪首?」
「哪首都行!」
「好。」
江薄光寬容地笑了笑,手拿麥克風,輕輕啟唇。
不得不說,劣質的機器也絲毫沒有減損那聲音華麗的質感,流水一般在耳道裡流淌,輕盈又絲滑,我的小靈魂在這樣極限的拉扯下,簡直是神魂顛倒!
「太好聽了!」
一曲終了,我激動地站起身鼓掌,並大聲重復著安可,對方不得不繼續唱起了第二首,神情裡幾分無奈,幾分縱容——
我這才發現,他對我提出的要求,似乎是不會拒絕的。
一連聽了三首歌,我手掌都拍痛了,正要吹上幾句彩虹屁,門外忽然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我開了個門縫,外面站著幾個學生打扮的年輕人,神情激動,一邊說話還一邊越過我好奇地往裡看。
「剛剛是誰在唱歌?我們能見見嗎?」
「對對,可以認識下嗎?」
「不可以!」
瑪德。
被人圍觀好丟人。
我連包廂裡剩下的時長都不要了,連忙拽過江薄光的手腕,兩人穿過人群就往外跑。
連著過了兩個紅綠燈,進了一個街心公園,才一前一後緩下腳步。
此刻華燈初上,車馬如龍,江薄光似乎是累了,坐在道旁的長椅上,朝我攤了攤手:「其實,你要是想聽歌,我可以唱給你一個人聽的。」
「啊?」
「你不是說是我粉絲?」
模糊之中,好像有什麼正在劇烈地變化,我一瞬間有些張口結舌。
「但,但也隻是粉絲而已……..」
「如果必須是更親密的關系……」面對我怔然的眼神,對方語氣闲適,「既然我們都喜歡貓,也可以互相了解一下。」
此刻,微風輕拂著他漆黑的碎發,一雙眼睛專注地望著我,澹澹而恬靜。
「所以,要試試嗎?」
此刻,暮色四合,闋然無聲。
星光中,我聽到了自己怦然的心跳聲。
25.
江薄光,他就像一個荒誕而又迷人的深淵,跳下去就會粉身碎骨。
百度百科上寫得很清楚,他死在一個寒冷的冬天,生前負面新聞壓身,死後倒是備極哀榮,無數人為他扼腕,評價他為二十一世紀最年輕,也最才華橫溢的男高音歌唱家。
現在,這個注定走向毀滅的深淵就展現在我面前。
因為危險而更具誘惑。
翌日他臨行前,我們一道用了早餐,對方用一張白巾輕輕擦著嘴角,一舉一動都令人賞心悅目:「昨天的事情,考慮一下吧。」
「在我回來前,你有一周的時間。」
這之後,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渣男一樣的。
為了逃避混亂的情緒,我開始看《海的女兒》,廳長就盤在我腳邊,香噴噴地吃著盆子裡的三文魚邊邊。
非要深究的話,江薄光的確對我更好,畢竟給我吃的是三文魚肚肚……..
不,不能這麼想!
我還不想做寡婦!
狠狠給了自己一下,我終於定了定神,開始認真讀書。
還別說,時隔多年再來看這本童話,倒的確看出了一些發人深省的細節,我漸漸看得入迷,連外面篤篤的敲門聲都沒聽見。
直到那聲音越來越大,才猛地反應過來。
「誰啊?」
「江薄光,在不在?」
我連忙跑到門口,透過貓眼一看,外面是一對衣著樸素,滿頭白發的老人。
「你們是?」
「我們是他爸媽!」
26、.
唏——
江薄光之前不是說過,他爹媽早就死了?
我不敢開門,隻隔著門喊了一聲:「他不在家,有什麼事直接打他電話吧!」
「他電話多少?」
喝,你們連電話都沒有,也敢冒充人爸媽?
這下我更不敢開門了,任那兩人將門拍得震天響,隔了大半天,許是見我一直沒回應,兩個老人離開了。
我將門打開一條縫看,隻見門口扔滿了香煙頭子。
本以為這隻是一次偶然事件,誰知隔了一天,我出門嗦粉,回來就看見門口堵著兩個老人,還有一個氣質猥瑣的精神小伙。
我站在電梯口,拿出剛買的手機假裝玩著,實際將他們瘋狂砸門的視頻都錄了下來,雖然像素很渣,但辨認人是沒問題的,聲音也還算清晰。
捶了許久的門,小伙好像累了,甩著胳膊,一口鄉音濃烈:「這地段房子不便宜啊,那時候城裡來人,俺爹真應該把我送走。」
「傻啊,你又沒毛病,恁爹怎麼舍得把你給人?!」
老婦人說了小伙子,又轉頭說老頭:「你說說你,就為了賣五百塊錢,要不是你,娃兒能不認我們?」
對此,老頭的回應是拿著煙頭狠抽。
又擂了一陣子門,三人終於放棄了,推推搡搡地往電梯的方向走。
還別說,這小伙雖然氣質拉胯,但五官和江薄光確有幾分相似,見他們越來越近,我連忙背過身,走向了另一頭的消防通道。
等了好久,才轉回 404。
不用說了,門口是一地煙頭,我拿了鑰匙試圖開門,卻怎麼也塞不進鎖孔。
仔細看,裡面不知何時已堵滿了碎紙屑。
27、
江薄光不在的這幾天,我過得忒刺激了。
雖然我隨時可以聯系他或者報警,但私心裡實在好奇,這家人還能憋出什麼幺蛾子。
直到第六天,他們不滿足於白天,改成夜裡哐哐砸大門了,我實在困得受不了,便給江薄光撥了個電話。
「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怎麼了?」
「就是關心一下。」
對面極輕地笑了一聲,像一根細軟的絨毛輕搔著心髒:「快了,馬上。」
「哦,那我再等等吧。」
「好的,辛苦你了。」
咳,我雖然辛苦,但應該不是他以為的那種辛苦…….
因為那三人總是堵門的原因,家裡的凍菜已經被我吃得差不多,連吃幾天餅幹面包,嘴裡都快淡出鳥了。
白天,我正想出去溜達溜達,那伙人又來了,似乎知道我就在裡面,那年輕男人往死裡捶著門。
「弟妹,你開開門吶!」
那兩個老人也換了招式,一個賽一個的亂攀關系:「兒媳婦,外面太熱了,我們快要中暑啦!」
「是呀!你放我們進去乘乘涼,中不中?」
臥槽?
兒媳婦是個什麼鬼?
鬧劇正愈演愈烈,忽然,門外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隨之是一道冷冷的斷喝。
「你們在幹什麼?!」
聽到那熟悉的的聲音,我大喜過望,連忙過去開門,隻見江薄光背著包,正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外,朝三人一揚手機,面色寒涼。
「我已經報警了,不想被抓就趕緊滾。」
對面一見他,氣焰不知為何就萎縮了,那精神小伙舉起雙手,似有求饒之意:「弟……」
「弟什麼弟?」
江薄光聞言,輕蔑地打量他一眼:「你自己看看,我們像兄弟嗎?」
的確,雖然兩人長相相似,但也許是氣質和積澱的原因,看起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對方有些狼狽:「你不認我,好歹也認一認爹媽……」
「警察還有五分鍾到。」
「……」
聞言,男人用手指狠狠點了他一下,留下一個」給我等著」的兇狠眼神,便帶著兩個老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半晌,我點了點面前那僵直的手臂。
「他們是?」
「他們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哦,你再不回來,我就要餓死了。」
「你不問問我別的?」
「沒啥好問的。」
江薄光聞言,好像第一次認識我似的,那凝重的表情漸漸轉為一道輕松的、釋然的笑。
「你想吃什麼?」
28、
對於憑空出現的一對父母,江薄光顯然不願意多談。
他不說也好,我並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愛好,再加上對方最近空前忙碌,我沒事就看《海的女兒》,還在書摘上留下了不少感悟。
這本書的留白處有不少主人留下的筆跡,扉頁上還寫著一行清秀的句子:「美人魚已經消失,再也聽不到她的歌聲,在那波濤和褐色的海藻上,留下的是一些泡沫。」
可以說是非常文青了。
這天正看著書,外頭的門鈴響了。
透過貓眼看去,那是一個戴著鴨舌帽,背著攝像機的中年男人,我現在一聽門鈴就害怕,也隻敢隔著門問:「您哪位?」
「您好,江老師新曲爆賣,我受制片方的委託,來給他做自媒體矩陣。」
聽對方聲音彬彬有禮,我開了門,將人迎進來說話,對方一打眼看到地上蹲著的貓,頓時眼前一亮。
「江老師還養貓?」
「咳……差不多吧。」
這人聽了,拿下肩頭的攝像機,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給胖橘來了幾張特寫,一邊拍照還一邊解釋:「建立一個愛貓的人設,會讓江老師更受年輕人歡迎的。」
「哦哦。」
此刻正主還在書房,我將人喊出來,對方連忙摘下帽子,露出一個錚亮的光頭:「江老師,不知道您女朋友也在,打擾了。」
江薄光笑笑地看我一眼:「她還沒答應我呢。」
「啊?」
「進來說吧。」
這之後兩人進了書房,足足聊了一個小時,再出來時,那中年男人見我正坐在沙發上撸貓,客氣地點點頭。
「這兩天,江老師的微博就上線了,您記得讓他關注自己的動態。」
不明覺厲。
人走以後,我溜進書房,暗戳戳地問:「你是不是要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