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面前並不是冷清的空屋,而是一處灑滿了陽光的客廳。
微風輕拂著白色紗簾,不遠處,一個年輕男人低著頭,脖頸修長,正坐在窗下看書,仿佛是聽到了響動,對方有些疑惑地抬頭看過來。
「你......你好。」
我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膝蓋上的土,有些難以自制的緊張。
「我來見我的貓了。」
14、
陽光下,對方的神情有種半透明的放空,許久才回過神來。
「所以,是來找我報銷的嗎?」
我發誓。
這是我活了二十幾年聽到過最好聽的聲音。
江薄光本人瘦瘦高高,皮膚很白,不免顯得寡淡和冷清,但配上那流水般清潤的嗓音,無端就有了一種優美而高華的氛圍感。
即便不是戀愛腦,我也忍不住面上發燒。
「咳,不是,不管你給多少錢,我都不會把貓讓給你的。」
對方逆著光,剪影顯得冷靜而沉默:「那你怎麼證明,這隻貓是你的呢?」
話音剛落,廳長在我們中間,微妙地喵了一聲。
證明的確不難,畢竟給貓打疫苗的發票就在我口袋裡,但我一旦拿出來,就真成騙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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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咱倆讓它自己決定吧。」
說著,我退到男人對角線的位置蹲下身子,一手朝胖橘輕招:
「廳長,過來。」
「廳長?」
「對。」
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對方差點就笑出聲了,隻是那笑容像層層雲霧後的陽光,淺嘗輒止便消失了。
「它叫多明戈。」
「那咱們就各喊各的,看它到底應誰。」
江薄光默認了,將手裡的書放下,也學著我的樣子慢慢後退了幾步。
我無意掃了一眼那本書的封面。
嗯?
《海的女兒》?
不一會,我們一人一邊,嚴陣以待,彼此都在呼喚著自己的貓貓。
胖橘在中間,似乎有些無所適從。
「多明戈,多明戈——」
江薄光的聲音顯然更動聽,更惑人,見胖橘似乎有些搖擺,我作勢躺下,一邊朝貓咪招手。
頓了幾秒後,廳長終於把持不住跑來,一頭拱進了我懷裡。
試問,哪隻貓能拒絕踩奶的誘惑呢?
我將胖大橘抱在懷裡,故意把貓薅得直呼嚕:「好樣的廳長,富貴不能淫,真是一隻有骨氣的好貓!」
這之後,江薄光就看著我們人貓情深,許久都沒有說話。
就在我抱起貓準備離開的當口,他忽然出聲了,語氣甚至有些低聲下氣。
「其實,我們可以一起養它的。」
「?」
我撸了把臉,頗有些莫名其妙:「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我不明白.......這又是為什麼?」
對方垂下了眼睛。
口吻並不強勢,卻令人無法拒絕。
「因為,它撫慰了我。」
15、
趁著江薄光在廚房忙活的間隙,我偷偷問了胖橘。
「你是不是會在夜裡變成靚女?」
對此,廳長的回復是嬌嫩的喵喵。
害。
就連我自己也難以理解,為什麼要答應一個陌生人的請求。
實際上,自從父母離婚,我獨自一人生活了十年以後,已經很少會心軟了。
或許曾在孤獨一人的世界裡生活過,感受過世界上最可怕的寒冷,所以和浪跡花叢的於敞一樣,我也漸漸在流逝的時光裡,變成了一個隻會攫取溫暖的怪物。
或許是還不夠冷硬,或許是有著同樣的心情.......總之。
我答應了,與江薄光共同共有一隻胖橘。
條件談妥以後,對方變得空前地大方與善解人意,並承諾包攬胖橘的一切飲食疾病開銷,一切穿著裝扮都會事先徵求我的同意,絕不會再出現天價馬甲事件。
許是愛屋及烏,他還客氣地邀請我留下吃飯。
我有心想抗拒這份誘惑,一摸口袋,裡面隻有一張身份證。
媽的,來得太倉促。
忘帶錢了。
16.
對我的留下,江薄光似乎很高興。
他將一個小碗放在我面前,便獨自進了廚房忙活。
那是一個鎏金邊的骨瓷小碗,裡面一條條白切的牛肉條,碼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很誘人,我見對方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便悄咪咪地捏了一條吃。
唔。
幹香口!真好吃!
廳長正在腳下繞來繞去,不停發出喵喵聲,我連忙捂住碗:「這是我的。」
接著挑了條遞到它嘴邊,一面喂它吃,一面沾沾自喜:「我吃什麼,你吃什麼,瞧我對你好吧?」
就這樣,在我倆的努力下,那堆得冒尖的肉條很快便空了一半。
正吃得高興,頭頂忽然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
「這是給多明戈的。」
?
我這才反應過來,「多明戈」是廳長的另一個名字,
身後,江薄光不知何時出來了,手裡還端著兩個平碟,就放在桌子兩邊,一人一個,上面是整塊澆汁牛排,正熱騰騰地冒著香氣。
空氣有幾分凝結。
他似有所悟,又遞來一副餐具:「餓了就先吃吧,我再去拌個沙拉。」
當然,這次不敢吃了,隻規規矩矩地坐在位置上等。
再看廳長,早已一口氣幹掉了瓷碗裡剩的肉幹,正望著我碗裡的牛排焦急地喵喵,我心下滋味有些微妙,隻能薅著貓自嘲。
「廳長啊廳長,苟富貴,勿相忘啊。」
正薅著貓,江薄光端著沙拉出來了,他在我對面坐下,將兩邊袖口往上挽了些,舉止間看得出良好的教養。
「不用拘束,吃吧。」
我們都不是健談的人,因此隻是相對默默吃飯。
夕陽不知不覺就過去了,窗外是泛起了鉛灰色的黯淡天幕。
我吃完了,便自告奮勇去洗碗,再出來時,江薄光已經坐回了他窗下的沙發,手裡依舊拿著一本書在看,廳長在他肚子上躺成了一攤水,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此刻。
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胖橘。
天已經黑了,孤男寡女的,同居一室的確不好,也因此我捏著口袋裡僅有的身份證,頗為躊躇了一會。
「那個,我該走了。」
「好。」
大鐵門打開了。
大鐵門關上了。
這之後,我兩邊口袋裡一邊裝著市長,一邊裝著縣長,茫然地蹲在門口發呆。
之前我光想著過來,卻沒想到過來之後該怎麼辦。
委實失算了。
思來想去,也許可以找這個時間段的於敞借點錢,先對付幾天再說。
正蹲得腿麻,身後的門忽然開了,在地上瀉出一條昏黃的光線。
我緊張地站起了身。
一個高大的人影就站在敞開的鐵門中間,嗓音清潤,像一道清泉流進了心裡。
「你……是不是遇到難處了?」
17
有一說一,江薄光人品實在是沒話說。
為了顧及我的感受,甚至將大門鑰匙留給了我,說自己可以去住一條街外的酒店。
我自然不能把主人趕出去,於是一番拉扯後,他給了我客房鑰匙,並告訴我門背面有鏈條鎖,可以上雙重保險。
啊這,不至於吧。
於是,第一晚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過去了。
翌日一大早,我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那家銀行補辦了銀行卡,並提走了卡裡整整十萬塊錢。
這麼一筆巨款,放哪裡都不安心,這之後我背著包回到了朝花小區,正猶豫著去哪兒,迎面撞見了江薄光。
見對方襯衫西褲齊整,我問了一句正確的廢話:「你要出門?」
「嗯,去超市買點東西。」
「哦。」
對方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問我。
「要一起去嗎?」
朝花小區門口就有一個大型的社區超市,左右無事,我背著錢陪他一起去了,隻是一路同行,漸漸發現對方似乎比一般人要走得慢些。
我急著藏錢,因此頗有些焦慮,江薄光見我數次停下來等他,寬容地笑了笑。
「我走不快的,從小就這樣。」
「啊?」
「是腿的問題。」
他這麼一說,我就忍不住瞥向那兩條筆直的大長腿:「是嗎?看不出來。」
仔細看,似乎鞋底厚度有些區別。
我沒有再說話,而是默默放緩了速度,盡量和對方保持同一步調。
今天是周末,超市裡人很多,我們連逛帶排隊,足足耗了一個多小時,結算時還因為購物 TOP 獲得了抽獎機會,榮獲國產拍立得一臺。
見我拿著那個馬卡龍色小相機愛不釋手,江薄光兩手提著袋子,朝我點點頭:「這個就送給你吧。」
「不用啊,我就是看看。」
「這一看就是女孩子會喜歡的東西,我拿著也沒用。」
「好啊,那就謝謝啦!」
我收下了這個禮物,心裡盤算著請對方吃個飯,也算是還了人情。
因為時間還早,我幫他把大包小包的肉菜提到了樓上,剛進門就看到胖橘一動不動地躺在門口,身旁還有一攤嘔吐物,江薄光連Ŧûₘ忙上前,因為走得太急,差點原地摔跤。
「它怎麼了?它怎麼了?!」
極度慌張下,他幾次組織語言失敗,看起來比我這個正牌主人還要焦急。
我摸了摸它耳朵後面,肢體柔軟,體溫也正常,便穩下了心安慰他:「我先帶它去小區外面的寵物醫院看看,你在後面慢慢走,不急啊。」
「好。」
許是看我語氣安慰,對方漸漸冷靜下來,從玄關處拿過來一個透明的寵物背包,幫我將胖橘裝在了裡面。
朝花小區外沿就有寵物醫院,護士接走了貓,直接抱去做血常規了。
接下來便是百無聊賴的等待,我抱著一大袋子錢,正坐在門口打瞌睡,忽然風鈴響動,進來了一對年輕情侶。
那男生一進來便緊緊盯著我,我剛想擋住臉,已經來不及了。
對方幾步走過來,緊緊拽著我袖子。
「白泠,你怎麼會在這?」
18.
沒毛病。
按正常的時間線,這個點我應該在學校上課呢。
於是我指著獸醫辦公室,含混地解釋:「我的貓生病了。」
「你不是最討厭貓了嗎?什麼時候背著我養貓了?!」
於敞這個人雖然帥,但情緒管理非常失敗,聽他大呼小叫,旁邊的女孩輕輕扯他袖子:「阿敞,你小聲點。」
正拉扯著,風鈴再一次響了,門口走進一個瘦高修長的身影,我連忙朝他招手。
「江薄光,在這裡!」
人還沒過來,於敞指著我叫得更兇了:「臥槽,你不光背著我養貓,還背著我有了男人?」
「你瞎說八道什麼?!」
見我罕有地發怒,他氣焰一矮,江薄光慢慢走到我身邊,口吻溫和。
「這位是……」
「我發小。」
於敞動了動唇,旁邊的女孩子連忙扯了他一下,微微笑道:「嗯,我的小貓老是抓脖子,所以阿敞陪我來看看。」
說著,她從背包裡掏出一隻鴛鴦眼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