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慮考慮。」
「.......行。」
房東態度很明確,我實在挑不出理,也隻能先拖著,答應他月底再給答復。
實際上,別說漲租了,我連現在這個價都快租不起了。
送走了人,我關上門,回顧四周,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嘶.......
我貓呢?
往外看,整條走廊都是空蕩蕩的,並不見貓的蹤影。
這棟樓比較老式,一層隻有四個套間,因為設計的原因,戶型,大小都不一樣。
我住 402,隔壁一間 401 是二居室,住著一對退休的教師,生活十分簡樸,偶爾見到也隻是點點頭,並沒有什麼交集。
唯一的可能,就是走廊終點的 403 和 404 了。
於是,我先去敲了 403 的門。
應門的是個年輕女子,臉上還貼著面膜,口吻很不耐煩。
「誰啊?」
「你好靚女,請問您有看到一隻橘貓嗎?」
我禮貌地問她,並敏感地注意到對方十指都鑲了鑽,美甲足有一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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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貓?沒看到。」
女人直接否認,口吻有些不滿:「你們養寵不知道拴好嗎?我對貓毛過敏的。」
「好吧,還是謝謝你了。」
對方極快地關了門。
我有些懷疑是她,又有些不確定。
真正喜歡貓的人很少會用那麼長的美甲,特別是上面的鑽,一定會薅到貓毛。
正猶豫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嬌嫩的喵叫。
「廳長?」
回頭一看,我的貓站在對面 404 的門口,正朝我舔著爪子。
鐵門緊鎖,我的貓就在門口正中。
8、
我連忙抱起貓,仔細一看,它脖子上的紙條已經換了。
打開依舊是那熟悉的五線譜紙張,上半部分洋洋灑灑地寫著一行字。
「你有發票嗎?來找我報銷。」
哈,哈,哈。
這家伙狂的很嘛!
再打開下半部分,似乎是怕我不來,上面一筆一劃,仔仔細細寫著一條詳實的地址。
「潮州市朝花小區 12 幢 404 室?」
朝花小區 12 幢?
那不就是我住的這幢?
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和之前對 403 的客氣不同,我出手就是一記重錘,把防盜門錘得震山響。
然而不管怎麼錘,對面就是不開門。
呵呵,慫了不是?
我歇了歇手,正打算再接再厲,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這兒沒人住。」
轉頭一看,卻是房東大叔。
對方一手提著個黑色塑料袋,裡面塞得漲鼓鼓的,許是見我孜孜不倦地敲著別家的門,正一臉提防地瞄著我。
我有些尷尬:「可我明明看到我的貓從這裡出來了。」
「咳,講了就係不聽。」
對方也不廢話,低頭在袋子裡掏了半晌,掏出一把古銅鑰匙,
接著,徑直開了門。
404 是大戶型,和我的小二居不同,這屋子很大,也很空曠。
「這裡曾經住過人,那也是幾年前了。」
房東帶著我轉過幾個空蕩蕩的房間,地面上肉眼可見一層浮灰,的確沒有人居的痕跡。
我正要離開,卻發現桌腳邊掉著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男人坐在輪椅上,一身白襯衫好像會發光,搭著薄如宣紙的眼皮,正對著鏡頭矜持地微笑著。
懷裡,還抱著我的貓。
9、
和其他的貓不太一樣,廳長一邊耳朵有缺口,且左邊胡子三根是白色,右邊四根是黑色,前爪還有一塊斑禿,十分醒目。
我敢肯定,照片上就是我的貓沒錯。
再翻到照片背面,角落裡還寫著幾個熟悉的字體——
「江薄光 2017 年 9 月攝」
2017 年?
那不就是三年前?
可我的貓才不到兩歲啊......
我左思右想,越想越發毛。
廳長就在我腳邊繞來繞去,脖子上的大金圈子閃閃發光。
我用手機拍照搜圖,搜出來的第一個就是這項圈的定制鏈接,一看價格.......
人民幣三千八百八。
很好,這很人間。
這必須不是什麼逢魔事件,就特麼是個惡作劇吧!
再翻看那張紙條,除了那兒戲般的地址,背面居然還有幾個潦草的手寫字,看起來是無意撕下的。
連起來看,是一行破碎的句子。
「我們有時活著,有時死去。」
10、
活著?
死去?
這什麼意思?
晚上還要趕場子,我來不及深思,連忙將揣著紙條出門了。
演出的地方是某企業的周年慶典,結束以後,我眼睜睜地看著流水般的姑娘過來加發小的微信,而他多多益善,照單全收。
見我拿眼斜他,對方不以為然:「玩玩而已。」
我發小大名於敞,長得很彭於晏,也因此桃花極盛,見我露出被油到的表情,他邪笑一聲:「要不你和我處,我就把她們全刪了,怎麼樣?」
我不為所動:「請繼續。」
「呿。」
他繼續和姑娘聊天了,我百無聊賴,便將口袋裡的紙條拿出來研究。
還別說,句子是蠻美的,也很文藝。
就是意思很費琢磨。
我正一頭霧水,於敞湊到身後,冷不丁道:「這不是一句歌詞麼?」
「歌詞?」
「是啊,我前幾天還在酒吧唱了,最近的小姑娘都愛聽這個。」
「哦?」
仿佛看出我來了興致,對方滔滔不絕起來:「這歌沒帶火原唱,反而帶火了美聲,可惜人沒多久就去世了。」
「不過歌是真的好聽,你要不要聽?」
不等我回答,他手指一滑,發了個鏈接到我手機上:「無損原聲破解版,怎麼樣,哥好吧?」
「......謝謝哥。」
事實上,我雖然算半個音樂人,但對流行樂是真的一知半解,聽到最後才明白,這歌是雙人合唱。
隻是那男高音一出來,前半部分的堆砌頓時顯得蒼白無力,從未聽過美聲唱腔的我,仿佛靈魂都被拎出了竅,跟著那一線遊絲般的聲音飄到霧裡,蕩在雲裡,久久不能落地。
一首歌聽完,兩個膀子上都站滿了雞皮疙瘩。
怪不得會火啊。
我忍不住點進了鏈接,仔仔細細地查看了美聲歌者的名字——
男高音:江薄光。
嘶......
這名字,怎麼有點眼熟?
11、
回到家,我忍不住搜索了更多男高音江薄光的資料,試圖解開謎團。
百度百科有照片,上面的男人非常年輕,看著絕不超過三十歲,眉揚而長,一對微微上翹的鳳眼,看誰都好像有些涼薄。
因為照片是黑白的,更給人一種冷淡而憂鬱的感覺。
再一看生平.......
居然已經去世兩年多了。
這個人死得很離奇,在事業最巔峰的時候患上了抑鬱症,並在服下過量的安眠藥之後死於醫院。
年紀輕輕的,為何會自殺?
再對比那張照片上微笑的人像,這世上,真有這樣的巧合?
此刻那首歌仍然在循環外放,小小的房間裡充斥著那華麗而清潤的聲線,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透著難以撲滅的蓬勃和熱情。
難以置信,這美麗的歌聲仍在,能唱出這樣歌聲的人,卻已經離去了。
12、
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我索性又起了床,百度了「貓咪,空間」四個字。
置頂的一條理論很有意思。
「貓咪的胡須是一種非常敏感的觸覺感受器,它可以利用空氣振動所產生的壓力變化進行識別和感知。」
進入詳情頁,才發現這個博主的頭像也是胖橘。
似乎對時間和空間頗有研究,對方的博客裡幾乎都是此類理論,但比起科學論證更像是自言自語,比如這一句:「如果讓貓咪帶路,在某些情況下可以起到眼睛的作用,且要比人類更加靈敏和精確幾百幾千倍。」
可以說非常科學,又帶著幾分玄學的味道。
我物理學得很差,也因此無法理解這裡面的邏輯,所以,我的貓很有可能是通過了某種途徑,到達了三年前......
也就是江薄光在世的那段時間?
既然它自己可以過去,不知道能不能帶上其他活物.......
不得不說,這想法實在太危險了。
為了對抗某種誘惑,我甩了自己兩個耳光。
「別想了,什麼姿勢能做這種夢啊!」
清脆的巴掌聲在室內回蕩,廳長在我枕旁喵喵,之後靜悄悄地跳到我胸口上,自顧自地踩起了奶。
臥槽......
長時間的東食西宿,讓它比之前更重了。
13、
這之後連著幾天,我都吃不下,睡不著。
一看到廳長,就想到我曾經被偷走的十萬塊。
三年前,我爭取到了去美帝進學的名額,然而爸媽已經離婚了,經不住我一次次上門死皮賴臉的哀求,索性各自出了五萬買斷親子義務。
然而,就在我辦好護照,準備動身出發之前,卡裡的那筆錢卻莫名地消失了。
我報過警,也去銀行鬧過,隻是都不了了之,銀行方面甚至出具了監控證明和籤字,證明是我自己把錢取走的。
就這樣,我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年。
一想到未來還要度過這樣的三年,甚至三十年,我在考慮了幾天後,將魔爪伸向了自家人。
「麻煩縣長市長了,先幫我探探路吧。」
是的。
一隻性格傲慢的土橘,一隻跑不快的倉鼠,再加上一隻不會飛的鸚鵡,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了。
這之後,我目送廳長邁著輕快的步子,跑到了 404 門口蹲著。
黃昏即將來臨,這隻懶散的胖橘不知在等什麼,脖圈旁的毛毛都炸了起來,頗有幾分全神貫注。
此際,赤紅色的夕陽在窗外浮沉,暮色如海,漸漸將這片牆壁都染成了瑰麗的泥金色。
說遲但快,面對鐵門上刺眼的折射,廳長忽然發出了悽厲的一聲喵叫。
它開始衝刺了!
據說,不論動作多快的獵物,在貓咪的眼中都是慢鏡頭。
眼前的場景無法用語言描繪,但的確在發生——因為那豐滿到有些臃腫的身子,一瞬間便消失了!
而我跟在後面,嚇得一個踉跄!
哦湊!
等等,我還沒準備好啊!
前方,鐵門堅硬的質感消失了。
那感覺很像穿過一層水面,一瞬間的失聰過後,緊繃的壓力得到了釋放,渾身頓時一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