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我的貓在外面有人了。
它最近總是很晚回家,身上還飄著一股甜滋滋的青瓜味兒。
更氣人的是,這兩天剛入冬,它甚至穿上了一件四位數的騷紅色馬甲!
我認為這是一種挑釁,於是在貓的項圈上卷了個紙條:
「謝謝您的馬甲,但這隻貓咪有主人了。」
第二天,我的貓回來了,脖子上的紙條也換成了另一個陌生的字跡,口吻篤定。
「抱歉,但這貓隻能是我的。」
1.
難以置信。
四位數的 supreme 聯名馬甲,我的貓先我一步穿上了。
這也就算了。
它不光整隻貓變潮了,連口味也變了,對我倒在盆裡的廉價貓糧,隻是低頭嗅了嗅,便一臉嫌棄地走開了。
「喂,請你清醒一點。」我將自己梳頭的小鏡子懟到它面前,試圖勸它認清現實,「你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名貴血統,隻是一隻胖橘,ok?」
然而,這隻胖大貓無禮地蔑視了我一眼,便邁著方正的步伐走開了。
真對得住它的名字。
「廳長啊廳長,你不會是在外面偷吃了吧?」
Advertisement
我嘆了口氣,將角落裡早已結塊的貓砂打包,往盆裡傾倒了新的材料——也是因為貓砂不常換,廳長最近連屎都不在家裡拉了,這讓我很有危機感。
再一摸寵物香波,也早已見底。
……好吧,我是個不稱職的主人。
2.
翌日。
天氣晴好,我將貓裝在背包裡,帶到街角的寵物小店裡洗澡。
這裡店面很小,但措施齊全,價格也相對便宜,店員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正趴在櫃臺上打遊戲,我過去打了聲招呼:「帥哥,你這裡有貓用的香波賣嗎,便宜點的?」
小哥懶洋洋地瞥了我一眼:「你貓呢?」
「寵物香波不在於便宜,而在於合適。」
我假裝聽不懂,並從包裡掏出一隻體型巨大的橘貓。對方接在手上聞了聞,露出微微愜意的神情:「唷,還是青瓜味兒的。」
「青瓜味?」
「是啊,你這個牌子就很好嘛,雖然貴了點,但業內評價都不錯的。」
我連忙將胖橘舉高,將鼻子湊到它腋下,果然聞到了一股陌生的清香味道。
非要形容的話,很像夏日裡切開了一隻青檸檬,再混合上幾片熟透的柑橘,甜而不膩,甘爽多汁。
但是,這不是我一直用的香波。
見我微微發愣,小哥頗有遺憾:「可惜啊,這個味道的前幾年就停產了,現在隻剩下玫瑰和柑橘味了,你還要嗎?」
「……要。」
不問不知道,這種品牌的香波,要比我之前買的貴上三倍!
騎虎難下,我心痛無比地付了錢,小哥笑得見牙不見眼:「這樣吧,我再給你免費洗次澡,就當增值服務了。」
被人伺候著洗了澡,廳長腆著肚子,眯著眼睛,顯然十分愜意。
小哥笑道:「你這貓怎麼廳裡廳氣的?」
「還好,主要是快十斤了。」
「我看不止唷。」
說著,他把貓提上去一稱。
「好家伙,十五斤?」
聽我驚叫一聲,對方滿臉寫著不贊成:「你好歹鏟了那麼多次屎,連它超重了也不知道?」
或許覺得我是個不稱職的主人,對方不再那麼熱情,眼中我重金購買的溫暖也消失了,臨走前還反復叮囑我要控制食量,防止它得三高。
實際上,我完全沒有頭緒,甚至有幾分細思極恐——光吃貓糧,誰家貓能吃出這種體重?
再聯系到那莫名出現的陌生香味……
我忽然靈感迸發,聯想到一種可能。
我的貓,在外面有人了。
3.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
實際上,從我搬到這個地方開始,事情便已初現端倪。
一開始,是廳長不吃貓糧,卻莫名發胖。
這隻胖橘明顯比半年前肥壯了不少,兩腮都發出來了,肚皮幾乎要拖到地上,也愈發地不愛爬動。
再後來,我偶爾會在它胡須上發現幾絲炸小魚的碎屑,和一些疑似營養膏的油漬。
然後就是昨天忽然套上的馬甲。
此刻,那難以țüₜ忽略的漆皮馬甲早已被我丟在角落,伴著解不開的謎團,更像是某種宣戰的信號。
問題來了。
到底什麼樣的人,才會斥巨資給一隻肥大壯的土橘買一身名牌馬甲?
再聯想到那清香不膩的青瓜香氛,不計成本的營養膏投喂,對方很有可能是個非富即貴,還有點小資的年輕姑娘。
於是,我對著癱在沙發上的廳長冷冷道:「她是不是比我年輕,還比我有錢?」
對我酸溜溜的口吻,廳長理都不理,眼裡三分薄涼,三分邪魅,四分冷清。
滿臉都寫著一句:女人,你想多了。
我有心想查出對方的身份,奈何我才搬來不久,對這附近的租戶也並不熟悉,也是一籌莫展。
而且,就算她是我隔壁的鄰居,我白天上班,大部分時間都把貓鎖在家裡,她又是怎麼把它喂胖的呢?
困惑。
驚悚。
百思不得其解。
再看廳長,因為胖了許多,原先的跳蚤圈都緊緊地陷在了肉裡。
我剛拿出剪刀,忽然靈光一閃,連忙撕了張便籤紙,在上面寫了句話。
「謝謝您的馬甲,但這隻貓咪有主人了。」
對這陰陽怪氣的口吻頗為滿意,我將便籤卷成了長長的一條,在跳蚤圈上系了個結。
接下來,就等對方的回復了。
4.
生活瑣碎,我很快便將這事拋諸腦後。
畢竟除了這隻性格傲慢的土橘,我還養著一隻跑不快的倉鼠,和一隻不會飛的鸚鵡,以目前的收入狀態,養著他們並不算輕松,甚至每到月底都捉襟見肘。
我是個小提琴師,平時主要靠在婚慶上拉曲子掙錢,然而最近行業不景氣,大家不僅不生娃,連婚都不結了,現在接不到單,也隻能靠在培訓機構做兼職活著。
更可怕的是,就連這點錢也快要保不住了。
就在剛才,我收到了機構通知,讓我去結掉上半年的款子,這之後就要無限期休課,我問財務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授課,對方倒的苦水卻比我還多。
「白老師,上面的政策你還不知道吧?」
「什麼政策?」
「疫情影響大,又碰上雙減,可不是雪上加霜?」
對方見我一臉茫然,連忙轉移話題:「不過沒關系,你是藝術類教師,這類政策對你影響不大的。」
影響大不大不好衡量,但我的確已經失業了。
沒辦法,我隻好拿著款子,怏怏地回了家。
此刻正值傍晚,窗外的夕陽很美,赤妃色的卷雲像是成群的鯉魚從天邊翻湧而下,隔著層層金光,似乎隻需輕輕一躍,便可化龍。
我的貓正是坐在這樣神異的景色裡,姿勢銷魂,神態慵懶。
我剛要走近,便聞到空氣裡一道陌生而微妙的氣味。
我明明給它用了柑橘香波,卻有種奇妙的氣味摻雜其中,似苦而後甘的薄荷白茶,衝淡了那清甜的香氣。
很顯然,這氣味來自我的貓,再看它脖子上,還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
好家伙。
這次連跳蚤圈都給我換了。
換成了一條通體金黃的銘牌項圈,裡面還打著 18K 的認證鋼印,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可就過分了。
5.
我不明白。
真不明白。
生活對我並不輕松。
但我的土橘卻戴著一條 18K 鍍金大鏈子?
WHY?
是為了讓我更好地感受人間的參差,下輩子不要再來了?
就在我對著那條鍍金鏈子發呆的當口,沉寂許久的手機忽然響了,甫一接通,對面傳來簡短的幾個字。
「來活了,接不接?」
「接!」
電話那頭是我發小,平時經常去酒吧或者婚慶走穴暖場,一個月少說掙個兩三萬,基本都會捎上我,隻是最近也不知怎麼的,行情奇差。
「媽的,這幫人都不結婚了?哪怕結了再離也好啊!」
「酒吧呢?」
「也不行了。」
對方在電話裡朝我吐槽了半天,又隱晦地暗示我:「你說說你,要不就找個人嫁了吧,這小提琴還能拉多少年?」
「能拉多久拉多久唄。」
對我不以為意的回復,我發小氣得不輕。
「你應該感謝自己還年輕,還算有點姿色,要不以後連這種暖場的單都接不到了!」
嘟。
電話掛了。
我頓時從天堂掉到谷底。
再一轉身,看到對著廉價貓糧不屑一顧的廳長,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挑,再挑連這都吃不上了!」
胖橘朝我無辜地喵了一聲,看上去很乖。
我心知不該對一隻貓發火,伸手 rua 了幾下那豐厚的皮毛:「唉,要不是被人偷了錢,你媽我現在早就去國家大劇院演出了……」
不能想,越想越沮喪。
吸了一會貓後,我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但那毛皮中鍍金的跳蚤圈,卻是越看越礙眼,翻到貓脖子正下方,還有一條意味不明的花式英文,
Domingo。
多明戈?
不止如此,也和我之前的操作一樣,這條跳蚤圈的下方,同樣系著一個卷得細長的紙條。
我將那紙條小心翼翼地摘下,再屏息凝神地打開。
那上面隻有一句話。
「抱歉,但這貓隻能是我的。」
6.
不是,這普信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我當即破防,扯了張便籤紙,刷刷寫下一行字:「不好意思,但這隻貓是我從垃圾桶撿回來的,光看病就花了我八百多呢!」
寫完,我將便籤紙卷成長條,系回項圈。
這之後,再看我的貓……
不得不承認,搭配上那個鍍金項圈之後,它看上去真的很雍容,很貴婦,一看就是貓上貓。
我懂了。
這是要我知難而退啊!
一瞬間,很難判斷自己心底的情緒是憤怒還是嫉妒,我剛想把那皺巴巴的紙條扔掉,餘光一瞟,感覺有幾分異樣。
展開看,這張紙上印刷著細長的、寬泛的條紋,是我十分熟悉的五線譜本。
難不成,對方也是音樂人?
正發著呆,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嘶……
人這麼快就找來了?
7.
我如臨大敵地開了門。
隻見門外站著一個標準的潮州老頭,人字拖、大褲衩,腰間還掛著一長串銀色鑰匙。
焦灼的情緒忽然落空,我輕咳一聲:「大叔,房租我一直有交的。」
「我不係問房租。」
對方手上端著厚厚的一沓筆記本,手上翻著,一邊眯眼看我:「就係問問你,這個月底到期以後,你還要續嗎?」
「續啊。」
「加五百。」
「.......」
「不漲也可以,我有條件。」
見我臉色不好看,房東收了本子揣懷裡,說話也很直接:「Ţŭ̀ₐ當初看你一個靚女,年紀輕輕的不容易,要不我絕不允許租戶養貓的,你不養寵,我不漲租,就係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