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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珣和邢治仔細查看了鎮北軍駐地附近的幾處隔離帶的挖鑿情況,並將其記錄在冊。
直到傍晚時分,兩人方才回到駐地。
還沒到軍帳旁,江玉珣就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率部歸降的折柔貴族,將禮物送到了營區之外。
“江大人快來!”見江玉珣回來,一名與他熟悉的郎官連忙擺手說,“您快來嘗嘗,這個味道還挺不錯的!”
江玉珣下馬快步走了過去,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對方手中的木盒:“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對方沒有賣關子,直接將盒子打了開來,並將他帶到了附近的一頂軍帳中:“這些都是折柔的特產之物,用牛乳制成的酸奶和奶豆腐。我們剛才已經驗過了,它上面沒有沾毒,您也快拿一個嘗嘗吧!”
話音落下之後又轉身朝不遠處的邢治打招呼,並招手示意他也來嘗嘗。
居然是酸奶!
穿越以來江玉珣還從未喝過酸奶。
每天都有事情要忙的他完全忘了世上還有如此的美味。
江玉珣的眼睛不由一亮。
道過謝後他忙瓷碗接到手中,用勺子舀了一口仔細嘗了起來。
剛制成的酸奶像豆腐一般在勺子上輕輕地晃動著。
折柔人現在還沒有向酸奶中放糖的習慣,因此它嘗起來多是淡淡的酸,幾乎沒什麼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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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如此,多年沒有吃過酸奶的江玉珣仍舊無比驚喜,並一口氣吃掉了小半碗。
緊接著,不好意思吃獨食的他便好奇起來……也不知道應長川有沒有嘗過這東西。
江玉珣放下勺子,輕聲向對面的郎官問:“酸奶可有送給陛下嘗嘗?”
對面的人身體隨之一僵,末了有些局促地撓了撓腦袋:“那幾個貴族說這都是不入流之物……我們也不敢打擾陛下,故而呃……還未給他送過。”
他越說聲音越小,就差將頭埋入泥土之中。
除了江玉珣這個異類,大周文武百官見到應長川,皆如耗子見貓一般緊張小心,更別說是去送東西獻殷勤了。
看到對方的表情,已習慣在天子身邊,沒大沒小的江玉珣終於想起了這一點。
然而還不等他點頭,那郎官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手道:“不如江大人給陛下送去?”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已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碗酸奶放在了江玉珣的手中,並無比期待地朝他看去。
江玉珣:???
等等,這事怎麼突然落在我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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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們的好意不可辜負。
江玉珣最終還是小心將酸奶放在託盤裡,端回了軍帳之中。
在大周所處的年代,已有了從甘蔗中提取出的碎沙狀的“沙糖”,算是後世蔗糖的雛形。
但此時人們普遍不用它來調味,而是當做“潤肺生津”與“止咳”的藥材使用。
此行軍醫便攜帶了不少的“沙糖”。
江玉珣在回軍帳前,特意找軍醫要了些糖混入酸奶之中。
經過簡單的調制之後,酸奶味道果然好了不少,已和江玉珣前世記憶裡的味道沒有太大差別。
……
應長川所在的軍帳格外大。
就算是正午日光也難以將它完全照亮,必須點燈照明。
江玉珣輕輕撩開了軍帳的毡簾,應長川身旁樹狀銅燈上的燭火也隨著他的動作一道輕輕晃了一下。
正在查看輿圖的天子在此刻抬眸看向江玉珣,並緩緩地擱下了朱筆。
方才滿是寒意的目光,在這一瞬間變得柔軟了起來。
他朝江玉珣笑了一下:“過來,阿珣。”
連著忙了幾日的天子,身上多了幾分少見的倦意。
慣有的慵懶感因此而變得更盛。
江玉珣輕輕將放了糖的酸奶放在了桌案上:“這是折柔人送來的酸奶,我稍稍加了些調味,陛下可以嘗嘗合不合口味。”
話音落下之後,他便託腮坐在了應長川的身邊,有些期待地眨著眼睛看向對方。
應長川不由挑眉將桌上的瓷碗端在手中,並極為給面子地拿起了勺子:“……清甜微酸,的確不錯。”
江玉珣隨之笑了起來:“我也覺得!等回到昭都之後,一定要讓宮裡的御廚學著這樣做。”
他一邊回憶上一世吃過的酸奶,一邊滔滔不絕地補充道:“除了這種放了糖的原味酸奶以外,還能將各種水果混入其中,增添別的風味……嗚!”
江玉珣的話還沒說完,忽有一個冰涼的物體貼在了他的唇邊。
他立刻閉嘴,並垂眸向下看去——應長川不知何時已舀起一勺酸奶,輕輕地放在自己的唇邊。
……他,他這是要喂自己?
江玉珣和應長川雖已在一起一段時間,同床共枕也不是一次兩次。
但是還從未做過這樣膩歪的事情。
他本能地不好意思起來,並想要拒絕應長川的好意。
但是一想到兩人現在的關系,江玉珣終是偷偷攥緊手心,非常配合對方地緩緩張開了嘴巴。
應長川都不尷尬。
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帶著一點涼意的瓷勺貼在唇上,將他冰得向後縮了一下。
不等江玉珣躲避,帶著甜味的酸奶已經落在了他的舌尖,甚至不小心蹭在了唇畔。
應長川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瓷碗用指腹擦去了江玉珣唇邊的痕跡。
他的動作格外慢,原本正常的動作忽然多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曖昧。
“咳咳咳……”顧不得品嘗加了沙糖的酸奶,江玉珣立刻輕咳了幾聲並坐直身子四處亂描起來,他轉移話題道,“這碗酸奶雖然是別人做的,但我也稍稍加工了一下。四舍五入算是我送給陛下的禮物……既是禮物,我就不多吃了,嘗過一口就好。”
聽了他的話後,天子忽然輕笑道:“四舍五入?”
幾年前自己喝醉那一幕,瞬間湧入江玉珣的腦海之中。
應長川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身為天子,他的腦子裡為什麼總要記這些有的沒的的事?
被掀了老底的江玉珣站了起來,用行動表明自己不想再搭理應長川的意願。
誰知天子竟也在此時起身,並輕輕拉著他的手走向了軍帳後方。
他下意識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愛卿既然送了孤一份禮物,那麼孤這個當天子的,豈有不回的道理?”
話音落下的同時,應長川便停下腳步打開了床榻邊的木櫃,並從中取出一隻小匣。
軍帳後方沒有點燈,四周一片昏暗。
“……這是什麼東西?”江玉珣的心情沒來由忐忑起來。
“愛卿打開來看便是。”天子自背後抱住了他,垂眸朝江玉珣掌心看去。
“好……”江玉珣也沒有與應長川客氣,而是小心翼翼地將木匣捧在手中,頓了幾息後便將其打了開來。
下一刻,他的面前便生出一道金光。
木匣裡面裝的居然是黃金!
剛才還以為應長川是在和自己開玩笑的江玉珣不由震驚道:“金子?陛下為何要送臣這個?”
話音落下後,江玉珣便轉身向站在自己背後的人看去。
直接賞金實在是有些不符合應長川的風格。
天子笑了一下,輕輕搖頭道:“這是愛卿應得之物,並非什麼禮物。”
“為什麼這樣說?”
應長川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吻了江玉珣發頂一下,並反問他:“可還記得你被罰的三年俸祿?”
江玉珣:“……!”
原來是它?
這幾年來江玉珣靠賣酒得到的收益,過得非常不錯。
不但重新修整了田莊,還給自己攢下了一大筆錢。
要不是應長川說,他還真忘記自己沒有俸祿這回事。
不想起這件事還好,此刻重提舊事江玉珣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真是虧大了。
差點忘記,我一直都在打白工!
此刻,江玉珣完全將心思寫在了臉上。
表情隨之變來變去,格外精彩。
看出他在想什麼的天子輕聲假裝嚴肅道:“江大人乃我大周股肱之臣,這些年來付出良多,孤自然要將三年俸祿為愛卿補回來。”
……應長川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知道木匣裡的金子是自己被拖欠的“工資”之後,江玉珣瞬間理直氣壯了起來。
他將手放置匣上,然而還不等江玉珣合上此物,便聽應長川繼續在耳邊道:“真正的禮物藏在下方。”
江玉珣手指一頓,終是小心拿開金子向木匣下方看去。
一塊赤紅繡花的方布,在此刻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並於帳外燭火的照耀下發著暖暖金光。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江玉珣一眼就認了出來:木匣裡面裝著的是一頂蓋頭。
……大周天子外出行軍打仗,為什麼會隨身帶一頂蓋頭?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他給我這個東西做什麼!
江玉珣的耳邊嗡一聲響了起來。
纖長的手指再次抵在了蓋子上,江玉珣想將它合上,可應長川竟伸手擋住了他的動作並問:“怎麼,阿珣沒認出來這是何物嗎?”
江玉珣輕聲擠出了一句:“……是蓋頭。”
“然後呢?”
然後?還能有什麼然後!
江玉珣從未像此刻一般想要嘴硬,然而他最終……還是隻能在天子的注視下,坦白且小心地問出了那句話:“這,這不會是給我戴的吧?”
第96章
應長川笑著將視線落在了對面人的身上。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江玉珣已從對方的臉上的表情讀出了他此時心中所想——不然呢?
總不能是用來擦桌子的吧!
就在江玉珣發呆的那一刻,應長川伸手將蓋頭從木匣裡拿了出來。
他的動作格外小心,好像手中拿著的並非什麼絲絹,而是一抹隨時都有可能散掉的紅霞。
有風順著毡簾的間隙吹入軍帳,吹得帳外銅燈跟著清風一道搖曳。
燈火晃耀中,江玉珣不由屏住了呼吸。
此刻他耳畔靜謐一片,以至於江玉珣明明已經抬起了手,卻遲遲未如方才心中想的那般把蓋頭搶回木匣。
下一刻,他的視線便被一片大紅所遮擋。
——應長川輕輕將它蓋在了江玉珣的發頂。
“陛下,你這是做什麼?”
在被他勾著腿腕抱起的那一刻,江玉珣下意識摟住了應長川的脖頸以穩住身形。
他刻意加重了“陛下”這兩個字,試圖讓應長川想起自己的身份。
然而天子似乎完全沒有被江玉珣所影響。
他抱著江玉珣,緩緩坐在了不遠處的床榻之上。
什麼也看不到的江玉珣不由小聲輕呼一聲,並緊緊攥住了手下衣料。
絲帛制成的蓋頭隨著他的動作緩緩向下滑去。
江玉珣的視線終於再度清晰起來。
他看到……那雙煙灰色的眼瞳中沒有半分戲謔的之意,反倒是認真到不可思議。
……應長川並不是在逗自己,他似乎是認真的。
“為何給我這個?”江玉珣輕輕用手接住將要滑到地上的蓋頭,並低聲朝身邊的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