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跟他們一起來的家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和常駐於蘭澤郡,因此在昭都沒有府邸的徵南大將軍不同。
莊有梨家就住在昭都最繁華的大街上。
從江家田莊過去,騎馬大概需要半個時辰。
此時眾人已到昭都附近,但是百姓都在貓冬,官道內仍沒多少人。
冬天張嘴便便會有冷風灌入腹內。
聊了一會,眾人便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官道上隻剩下馬蹄的輕響。
或許是太過寂靜,江玉珣的心中竟然生出幾分不安來。
他不由握緊了韁繩,一邊走一邊向兩邊看去。
官道兩旁均是田地,一眼望去極為空曠。
因此江玉珣一眼便看到——官道另一頭有幾粒黑點正飛速向他們所在的位置移動。
“等等,”他不由蹙眉,壓低了聲音對周圍人說,“那邊有人衝著我們過來了!”
他下意識拽了拽韁繩,把手按在了腰間的輕劍上。
-
“……江玉珣來了!他身邊果然沒有帶玄印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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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全部隨我上前去——”
“此地空曠沒有什麼藏身之處,就算有玄印監在背後跟著他,距離定也不近。”
“衝!”
說著,幾名褐衣、蒙面的男子,便已騎馬向著官道另一頭襲去。
劍上的寒光刺向眾人眼底。
官道那頭,上一秒還在懷疑江玉珣是不是想多了的家吏,立刻繃緊神經。
“走!快點往回撤。”
幾人迅速轉身,朝著來路而去。
然而還沒走多遠,便有箭矢從背後射來,驚得馬匹在原地嘶鳴不敢動彈。
“殺——”
“生擒江玉珣!”
來的時候,巫觋已經向他們交代過,一定要把江玉珣活著帶回去。
他並不是畏懼江玉珣或者朝廷。
而是早打定主意,要在聆天臺用江玉珣的血祭祀大司卜!
“是!”
說話間,那二十幾個亡命之徒已經從背後襲了上來。
他們的眼中滿是殺意,顯然已把江玉珣恨入骨髓。
江玉珣不由咬牙。
敢在昭都附近官道劫人,眼前這幾人一定與聆天臺有關。
他立刻轉身對莊有梨還有家吏們說:“他們是衝我來的,一會千萬不要跟他們硬碰硬。找準機會先逃走便是!”
家吏搖頭,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我們都是江家人,就算死在這裡也不會離您而去!”
而莊有梨則已經嚇呆在了馬背上,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等江玉珣多言,聆天臺的人已經衝過來。
除了個別幾個對付家吏外,剩下的人全都圍在他的身邊。
長刀重重地砍向輕劍。
江玉珣的手臂忽然一痛,下一刻那把劍便“砰”一聲砸在了雪地之中。
“跑——”他回頭大聲朝家吏喊道。
話音還未落,江玉珣的腹部便是一痛。
“咳咳咳……”江玉珣立刻失去了力氣,俯在了馬背上。
不等他反應,忽有一人抬手將他拽倒了另一匹馬上。
末了轉身向著不遠處的森林中跑去。
見狀,其餘人也不再戀戰,迅速跟上前來。
“咳咳……”顧不得那麼多,江玉珣用盡全部力氣朝那邊還在向前追趕的家吏喊道,“去搬救兵啊!!!”
救命,再不去搬救兵我們就要一起死了!
聞言,家吏們愣了一下終於轉身向著官道另一邊而去。
顛簸間腹部的痛意愈發明顯。
江玉珣一邊咳一邊無力地趴在了馬身之上,眼前一陣陣發黑。
若還有下次,絕對不能再這麼冒失了,定要把玄印監帶在身邊……
恍惚間,他還聽到終於緩過神來的莊有梨正在官道另一頭大喊著:“娘親——”
娘親?!
此刻來時還在嘴硬的江玉珣,心中終於生出了幾分絕望與後悔。
這個時候喊你娘有什麼用啊!她會來這裡救我們嗎?
密林之中,回望著逐漸變遠的官道。
意識消失前一瞬,江玉珣終於忍不住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咳咳咳……應長川,撈我……”
第42章
聆天臺的目標沒有莊有梨。
雪地上,摔倒在地的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失敗了幾次之後終於用盡全力翻身上馬。
此時他全身都在顫抖,連握韁繩的力氣都沒有。
“別怕,別怕……”他一邊磕磕絆絆地為自己打氣,一邊拽緊韁繩,朝著官道另一邊家的方向而去。
寒冷再加恐懼,莊有梨說話時上下牙齒都在不住的打絆,簡直狼狽得不成樣子。
受驚的馬匹長鳴著,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足跡,奔向昭都的方向。
……
一炷香時間過後。
“娘就,就是這裡!”莊有梨艱難地調整呼吸,嘴上直冒熱氣,“剛剛那群人就是把阿珣擄入了這片森林中!”說著,便顫抖著用手摸勻了眼淚。
莊有梨回家後第一時間求助爹娘。
此時莊嶽還未忙完公務回家,隻有他娘帶著一幫家吏趕了過來。
另一匹紅骝馬上,莊有梨的娘親畢可君皺著眉向他看去:“行了,別哭了!”
莊有梨立刻打著哭嗝閉嘴:“是,是娘親。”
畢可君身材嬌小,但無半點羸弱之意。
她說話做事都異常幹脆,看清眼前的場景後,便立刻轉身吩咐道:“我先帶人順著馬蹄腳印去林間看看,再晚一步腳印就徹底看不清了。你在這裡守著,等人來後告訴他們我去哪裡了便是!”
這百年間,大周所在的土地上戰亂不歇,“隨軍婦女”這一特殊群體也應運而生。
她們大部分時間負責縫制軍服、糧草後勤,有的時候甚至還會臨時參與進戰事之中。*
畢可君前半生便是如此度過的。
隨她一起來的家吏立刻領命:“是,夫人!”
同時跟在畢可君背後,以最快速度順著馬蹄印痕向森林深處而去。
-
不知不覺間雪越下越大。
寒氣穿透皮膚流向血液,好似能將心髒一道凍結。
濃重的血腥味與腐臭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格外令人作嘔。
江玉珣被這股氣味所刺激,強忍著腹部的痛意,一點一點地睜開了眼睛。
“……咳咳咳。”
江玉珣的眼前一片昏黑,隻有大約兩米遠處亮著一盞陶燈。
除了眼前的玄色地臺外,什麼也照不亮。
江玉珣嘗試著動了動手,左耳邊瞬間傳來一陣鐵鏈輕撞的細響。
自己好像被一根鐵鏈困在了地臺上。
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用右手捂住了痛處。
此刻,趴伏在地的江玉珣耳朵正巧貼於臺上。
遠處嘈雜的吵鬧聲,隱隱約約地順著地面傳到了他耳邊。
“……假若他現在出事,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們做的。”商憂的聲音格外冷淡。
話音落下,忽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又如何。我們聆天臺什麼時候還需要在意這個了?”
“人已經押上祭臺,哪有再放他離開的道理?”
江玉珣身上的狐裘,早在慌亂中從肩上滑下。
或許是受了涼,此時他有些昏昏沉沉的。
……祭臺?
聽到這裡,江玉珣忽然清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摸了摸手下的地臺,冰冷又黏膩的觸感,瞬間傳上指尖。
臥槽,不是吧?!
聆天臺並沒有留下什麼歷史資料。
身為現代人,江玉珣本對它知之甚少。
直到穿越後方才惡補了一番。
聆天臺沒有教義,更像是原始、功利的巫教團體,而非後世的“宗教”。
而“祭臺”便是聆天臺內最重要的祭祀場所。
……自己手下那黏膩的觸感,八成是祭臺上幹涸的血液。
江玉珣:!!!
剛才還氣若遊絲的他瞬間坐直了身。
我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再撐一會的!
下一秒,又有聲音從遠處傳來:“……況且我們還需他為大司卜殉葬!”說話的人情緒非常激動。
原來如此。
江玉珣瞬間明白了過來。
怪不得聆天臺的人將自己恨入骨髓,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將自己斬殺於官道!
這個時代的殉葬用的人牲,生前都要先經歷一番虐待、折磨,完成一套相對固定的祭祀流程。*
絕對不能草草殺了了事。
江玉珣本應該害怕才對,但是聽完他們的話後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並默默地在心中
第43章
怡河兩岸白雪茫茫,仙遊宮內處處玉樹瓊枝。
此次巡遊收獲頗豐,昭都附近屯田一事進展更是頗快。
但行宮內的氣氛卻並不輕松。
流雲殿外,就連前來送奏報的官員,都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
暗色描金的幄帳自木架上垂落,將床笫隔成了一方獨立的空間。
三米見方的矮榻旁,一尊青銅博山爐正靜靜燃著安神的香料。
病來如山倒。
江玉珣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有些迷茫地望向幄帳頂端的飛鳥紋。
……這是哪裡來著?
江玉珣的腦袋如灌了鉛一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