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應長川終於將視線轉了回來。
江玉珣在那雙煙灰色的眼瞳裡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就在他心情忐忑至極限時,應長川終於開口道:“將其寫成奏報,遞至御前。”
水利耗資巨大,福澤百代,當然不是三兩句話就能定下來的。
寫成奏報便意味著天子已將它列入議程。
江玉珣:!!!
應長川果然心動了。
江玉珣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是,陛下!”
應長川再次將視線落向窗外。
怡河靜靜向東而去,千裡沃野之外,便是滾滾辰江……
天子緩緩闔上眼瞳。
此刻,他的心情也難得隨著波濤激蕩了一瞬。
接著漾起圈圈漣漪。
-
乘車要比直接騎馬慢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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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走到仙遊宮,江玉珣就已經整完了所有的奏章。
見應長川還在仔細批閱奏章,忙完了手頭工作的江玉珣,終於心安理得地把視線落向窗外。
河灘多沙土,這樣的土大部分人都會用來種香瓜。
此時馬車已經走到怡河上遊。
這裡受災較輕,有部分香瓜田未受到波及。
路過瓜田的時候,江玉珣忍不住輕輕嗅了兩下。
香瓜氣味並不重,但或許因為太想吃,少年竟覺得自己嗅到了一絲絲甜氣。
——真香啊。
上一世江玉珣對香瓜並不怎麼感興趣。
但現如今可選擇的果類太少,他也和大周的貴族們一樣,愛上了這種水果。
前一陣子實在太忙,江玉珣完全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如今,看到馬車外的瓜田,他終於被勾出了幾分饞意。
應長川就不饞這一口嗎?
……要是馬車能停在這裡就好了!
凝望窗外的江玉珣沒有注意到,此時應長川已經批完一本奏章。
同時將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愛卿又在看什麼。”
江玉珣的身體隨之一僵,他默默轉身看向應長川:“回稟陛下,臣剛才在看外面的香瓜田。”
天子略微疑惑:“看香瓜?”
“對……臣有些想要下車買一個。”
江玉珣沒有意識到,此刻自己的目光中滿是期待。
啊啊啊好丟人。
此時他面色如常,心底裡卻已無比尷尬。
應長川這一趟雖然低調,沒有擺什麼天子儀仗。
……但是文武百官都在後面騎馬跟著呢!
現在下車買瓜,他們怎麼想?
就在江玉珣努力思考著如何轉移話題的時候,卻見天子垂眸重新將視線落在了奏章之上,他一邊翻閱一邊隨口道:“去吧。”
去吧?
應長川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江玉珣愣在了原地,一時間竟無比糾結。
……他是很想下車,但現實情況卻有些不允許。
幾息後,見江玉珣還不動彈,應長川終是忍不住再次抬眸向他看去:“愛卿怎還不去?”
“臣…臣身上沒有錢。”江玉珣悲痛道。
應長川持筆的那隻手難得一頓。
向來整齊的奏章上,罕見多了一個汙點。
-
隊伍隨天子馬車一道停了下來。
桑公公滿臉堆笑地和江玉珣一道來到瓜田。
“江大人,您看這個瓜怎麼樣?”
“……可以。”少年的語氣格外艱澀。
“好,那就這個了!”
說完,桑公公便將香瓜從蔓上揪了下來。
交到江玉珣手中之後,又取出碎銀放在了瓜蔓邊。
桑公公出手極其闊綽。
完全沒有想過這些瓜真正價值幾何。
……畢竟他花的不是自己的錢,而是應長川的。
拿了一個還不過癮,說話間桑公公又繼續扒拉起了藤蔓。
江玉珣終於緩過神來,上前阻止他繼續:“可以了,一個已經夠了。”
“诶,這怎麼行!”桑公公起身看了江玉珣一眼,接著壓低了聲音提醒他,“江大人不能隻顧著自己吃,忘記了天子啊。陛下放您下車,必然是想與眾同樂的!您看我說的對不對?”
江玉珣無語凝噎,隻能點頭:“對。”
說完,桑公公便又重新彎下腰,仔細地在瓜田裡翻找了起來。
他做這種事格外有耐心。
過了許久,桑公公總算是挑出一個他認為“完美至極”的香瓜,用隨身攜帶的淨水衝洗,迅速切好之後才將它交到江玉珣手中。
“好了,江大人您可以拿上去了。”
江玉珣手腕一沉,說話間香瓜已被他端在手中:“麻煩桑公公了。”
“不打緊不打緊!”
說話間,一臉喜氣的桑公公笑著在身後百官的注視之下走上前去,把少年扶入了馬車之中。
江玉珣眼前隨之一暗,待反應過來時,他已登上了馬車。
此時,應長川已不再批閱奏章了。
而是倚坐車內,眯著眼睛看向遠處怡河。
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錯。
江玉珣不由松了一口氣。
他小心上前,把桑公公切好的香瓜放在了應長川面前。
應長川吃穿用度極為講究。
哪怕是隨便一個香瓜,也要切成小塊。
不僅如此,桑公公還把靠皮部分削了個幹淨,隻留下了最精華的部分。
應長川隨手用銀籤扎起一塊。
江玉珣忍不住多偷瞄了幾眼——
也不知道桑公公精挑細選出來的香瓜味道怎麼樣?
他以為自己目光很是收斂。
沒想下一瞬,應長川手指便是一頓。
他回眸看向江玉珣:“怎麼了?”
說話間正好對上了那雙因好奇而變得格外亮的眼瞳。
江玉珣頓了頓,終是忍不住眨眼著問他:“甜嗎,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江玉珣:他的私生活也不關我的事。
第23章
河風悄悄溜進了窗,卷著長發從面前掃過。
吹散了甜滋滋的香。
應長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他:“愛卿想嘗嗎。”
“嘗一塊可以嗎?”
江玉珣,你還能更沒出息一點嗎?
少年心中不由一陣絕望:別人說“饞死”隻是誇張,而自己是真的可以這麼死……!
“嗯。”天子似乎並不介意。
“……謝陛下。”
一回生二回熟。
這對如今的江玉珣而言,已經是小場面了。
應長川重新拿起奏章,隨手翻閱起來。
江玉珣則默默深呼吸,拿起果盤上備用的銀籤,戳了一塊細細咀嚼。
清甜的味道瞬間溢滿唇齒。
不得不說,桑公公挑起香瓜來的確有一套。
江玉珣的眼睛不由一亮——方才的作死值了!
應長川並不嗜甜。
然餘光看到這一幕後,他竟頭回對這種甜膩的東西生出了幾分興趣。
……
傍晚,流雲殿值房。
江玉珣緩緩攤開了從莊嶽那裡借來的輿圖。
借著燈火可見,怡河流出平原後,迅速匯了入辰江的幹流。
辰江東行百餘裡,突然轉彎直直向南而去,最終由此入海。
江玉珣不由屏住了呼吸。
今日在車裡,他心中隻有一個模糊概念。
如今看到輿圖,江玉珣終於清晰意到:怡河通航勢在必行!
這些年來應長川四處徵討、開疆闢土。
短短時間,國土便翻了一倍有餘。
這些“新地”多集中在南方,正是辰江幹流流經地區!
“南方……”
江玉珣忍不住輕聲念道。
昭都向南調兵極為不便,一但發生動亂,朝廷完全鞭長莫及。
歷史上,大周之所以會迅速崩潰,也與此有關。
江玉珣忍不住用手輕撫辰江。
昭都正好處於這條水路的最上遊。
——假如怡河能夠通航,未來若有叛亂,天子從昭都便可迅速發兵進行鎮壓。
從這個角度看,說它是大周的生死動脈也毫不為過。
江玉珣的心跳越來越快,幾欲衝出胸膛。
怡河截彎取直工程,大約需要三年時間。
而歷史上,未來七年應長川都將以舉國之力北徵折柔。
……自己該怎樣勸他等一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