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他們突然放松了對你我的監視,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苦宥又重復了一遍問題,“你可知道原因?”
劉恆暢並未立刻回答,而是左右看了兩回。苦宥雖說蒙著眼睛,卻像是能覺察到他的行為一般,道:“周圍並無人監視,說吧。”
劉恆暢這才將最近幾天發生的事和盤託出。
苦宥問:“鳳小金,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極為冷漠的人。”劉恆暢絞盡腦汁,盡可能貼切地描述,“他像是對所有事情都沒有興趣,從不插手白福教的教務,如同隻寄居於此的遊客,帶著兩個年幼的弟妹。”雖然烏蒙雲悠與烏蒙雲樂都喚他小叔叔,但可能是因為那張臉被永遠留在了十七歲,三人看起來更像是同齡兄妹。
苦宥道:“我想單獨見見他。”
“好。”劉恆暢點頭,“苦統領請放心,我一定盡力安排。”
他又看了眼窗外的日頭,疑惑道:“已經過了午時,雲樂姑娘今日怎麼還沒有來?”
“或許是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吧。”苦宥道,“鳳小金很關心她?”
“是,還有雲悠公子,這對兄妹看起來像是他在紅塵間唯一的羈絆。”劉恆暢收拾好藥箱,“我不能在這裡久待,得先走了,苦統領的眼睛——”
“不必管我。”苦宥打斷他的話頭,“盡快做事。”
劉恆暢答應一聲,轉身腳步匆匆地離開了這處小院,回去的路上,見到一大群烏蒙雲樂的侍女,正在往另一頭走。
“從今日開始,”木轍道,“你不必再去見他了。”
“為何?”烏蒙雲樂著急地站起來,“教主答應過我的,讓我去說服他加入白福教。”
“我是答應了,可你看起來並不能完成這件事。”木轍道,“他對你沒有任何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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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那群無能的醫生還沒有看好他的眼睛!”
“那就等到他的眼睛恢復之後再說,在恢復之前,你不必再去那間小院。”
“可是我喜歡看到他。”烏蒙雲樂上前兩步,伸手欲拉住木轍的衣袖,卻隻握住了一片空氣。木轍拂袖而出,侍女們立刻魚貫而入,領頭者恭敬道:“聖女,教主有命,往後若無重要的事,咱們便不必再出門了。”
“……”烏蒙雲樂惱極,想要闖出門,卻並不是侍女的對手,最後隻能滿心不悅地往回走,在路上偏偏又碰到袁彧,心中更加厭惡,加快腳步,似一片雲從他身邊飄走。
袁彧並未阻攔,他身邊的另一個男子嗤笑打趣:“袁兄,恕小弟直言,她看起來似乎對你沒有任何興趣。”
“她不必對我有興趣,因為我也僅僅對她的臉有興趣。”
“一個膚淺、無知,卻極度漂亮的女人,的確適合在盛裝打扮之後,被供上神壇。同樣是美人,我還是更喜歡柳家那個醫女,她的生命力實在太旺盛了,就好像一株開滿花的藤蔓,能讓周圍所有人都感受到那份勃勃生機。”
“可我至少能得到那個膚淺無知的女人,而你的鮮花,隻能永遠開在遠處。”袁彧的視線投向路的另一頭,“有時候,女人蠢笨一點,對男人來說,並不算一件壞事。”
風吹散了兩人的談話,也吹得整片西南花香搖曳。
“駕!”在這片花香之中,一匹白色駿馬正在騰空疾馳,在白馬後頭,則是一片家丁的大呼小叫:“三小姐!慢一些!”
直追了個氣喘籲籲,尤其是當中還有一匹棗紅色的小胖矮馬,被迫裹在一群精悍腿長的戰馬當中,停又沒法停,簡直魂都要跑飛。
就這麼一路跑進了十面谷中。
“大公子!二公子!”白鶴山莊的弟子在不看急診時,是難得有這種狂奔亂喊的時刻的,實在有失體統,而現在分明就沒什麼緊急情況嘛!柳家兩位公子齊齊邁出門檻,還未來得及開口,弟子已經興高採烈道:“大公子,二公子,你們猜猜是誰來了?”
門檻處一片裙擺揚起,然後就冒出半張笑嘻嘻的臉:“這下不用猜啦!”
“阿願?”柳弦安驚喜萬分,趕忙迎上前。柳南願風塵僕僕,頭上搭了塊滑稽的布巾,柳弦澈笑著訓道:“好好一個小姑娘,打扮得倒像是六十歲的婆婆。”
“免得頭發被吹壞嘛,我這一路都在趕著騎馬。”柳南願將手巾解下來,一頭烏發似瀑,泛著錦緞的光澤傾瀉。驍王府的小兵原是來給柳弦安送食盒的,結果進來就見院中站了個漂亮姑娘,登時鬧了個大紅臉,連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裡放了,匆匆行禮之後,撒丫子就跑。
跑得差點撞進了高副將懷裡。
“慢著點!”高林一把拎住他的胳膊,“撞鬼了?”
“不是,是柳三小姐來了。”小兵還在面紅耳赤,可不得赤一下,畢竟是大琰第一的美人,哪怕隻是匆匆一瞥,也緊張得手直哆嗦。
“我方才聽到通傳,原來來的是白鶴山莊的人?”這下柳家的三兄妹倒是集齊全了。高林唯恐天下不亂,一路尋到自家王爺,手一揣,稟道:“王爺,小姨子來了。”
梁戍正在感慨地方交上來的軍報之狗屁不通,沒聽明白,但抬頭一見高林的表情,就知道對方又是來討嫌的,於是言簡意赅曰,滾。
“話我可傳到了,是王爺自己不願聽,那將來柳二公子若是怪罪,我概不負責。”
“回來!”
“哎!”高林在滾走又滾來這件事上,擁有豐富的經驗,人生可謂十分圓潤。
梁戍吩咐:“說。”
“咳咳!”高林清清嗓子,又重復了一遍,小姨子來了。
他說得很是字正腔圓,但架不住梁戍對於這個領域還十分陌生,硬是沒反應過來:“誰的小姨子?”
“那可不得是王爺你自己的。”高林樂了,“柳三小姐,柳南願,此時正在柳二公子的住處。”
梁戍“啪”一聲,將手裡的狼毫拍到桌上,驚訝道:“她怎麼來了?”
“這誰知道,可能是路過吧,畢竟她的兩個兄長都在此處。”高林道,“小宋隻是看了人家姑娘一眼,就春心萌動得臉紅脖子粗,如野人嗷嗷亂跑也不看路,差點沒撞出大病,可謂出息驚人。”
梁戍:“……”
這都什麼表現?
為了挽回驍王府的顏面,驍王殿下隻能自己表現得盡量華貴體面一點。後院的石桌上已經擺滿了七八道江南點心,柳南願顧不上吃,先問道:“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嗎?二哥當真要與驍王殿下成親?”
柳弦澈胸口發悶,怎麼一來就先提這個,不願再聽。
柳弦安卻高興得很,是啊,我們將來是要成親的。
柳南願又問:“所以家書裡寫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柳弦安點頭,“爹娘可有說些什麼?”
“爹在收到消息後,焦慮地將胡子都扯掉了好幾撮,禿了都,斑禿,至於娘呢,剛開始也躺了幾天,主要你知道驍王殿下的名聲,在我們家那一帶確實不大好的嘛。”柳南願道,“但後來皇上派人來了,將王爺吹了老半天,又說此事還需再議,讓二老無需過分緊張,算是基本穩定住了爹娘的情緒。”
柳弦安聽得比較心虛,因為他記得爹還挺喜歡那兩撇小胡子的,沒事就從袖子裡掏出小金剪子仔細修飾,現在卻因為自己被扯沒了,可見是真的焦慮出了毛病,而且症狀明顯,同廊橋下掛著的那隻大鸚鵡一樣,一生氣就瘋狂扯它自己屁股上的毛。
柳南願催促:“你怎麼隻問爹娘,也不問問我的反應?”
“那你是什麼反應。”
“我當時感動極了。”柳南願扯住二哥的衣袖,“我以為你為了不讓我嫁給驍王殿下,寧可犧牲自己。”
柳弦安:“……你想多了。”
“是啊,後來我就知道了。”柳南願道,“我這一路出門,越靠近西南,就有越多人說驍王殿下與二哥的事,還遇到了一個倒霉的酒樓老板,哭訴自己好不容易從江南請來的點心師傅,還沒做幾天呢,就被王爺重金挖走了,說是要給二哥做白糖糕吃。”
柳弦安如實評價:“嗯,味道確實還可以。”
“可是你怎麼就同驍王殿下在一起了呢。”柳南願百思不得其解,“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兩個世界的人,也可以進入到彼此的世界中去,求同存異。”柳弦安不想費勁解釋,覺得有點口幹,於是敷衍妹妹,等你再長大一點,遇到心愛的男人,嗯,就是那種長相斯文,唇角含笑,身材瘦長,文思泉湧,皮膚白淨,力氣小一點,容易胃疼,一吹風就咳嗽的,你就會明白了。
“你別說出來啊!”柳南願捂住他的嘴,不大好意思,有些話她隻肯同二哥說,大哥太嚴肅了,又很一板一眼,不太好講的。
柳弦澈果然批評:“胃疼加咳嗽,那不成了病秧子?”
柳南願很堅持,病秧子怎麼了,反正我就喜歡弱不禁風的。
柳弦澈:“……”
成何體統真是,這都什麼糟心的弟弟妹妹。
第10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