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願在西南駐軍中本就聲望極高, 再加上又有著被傳為大琰第一的美貌,更是人人都想看。高林隨梁戍一路往後營房走,沿途碰見了好幾撥小兵, 行禮時個個聲音洪亮脊背挺直, 幾乎要把天也喊破了——可見隻要是雄性, 不管身居何位,開屏那都是基本需求。
高林嘖嘖嘖地搖頭, 沒眼看,沒出息。
程素月聽到消息,也好奇地跑過去看。她進門時, 柳南願剛好梳洗停當, 又換好了一身漂亮衣服, 因著猜想等會要見客人, 她還是精心打扮過一番的,藍衣白裙落落大方,頭上有幾隻銀蝶小簪, 翅膀動起來時,更顯五官生動,笑起來也好看, 俏生生地問:“這個姐姐就是程姑娘嗎?”
“來。”柳弦安將妹妹帶到門口,替她二人做了介紹。程素月笑道:“柳三小姐, 久仰。”
兩人這陣還是按照禮數,互稱姑娘小姐,可待梁戍與高林進門時, 她們對彼此的稱呼就已經發展成了程姐姐和阿願, 手也牽在一起,看起來分外一見如故。高林見狀, 心中十分欣慰,因為他是連做夢都想妹妹能有一些同齡手帕交的,好聊一些姑娘之間的話題,不要動不動就跟著王爺去沙漠裡打狼,太狂野了。
“王爺,”程素月站起來,“哥。”
柳南願也低頭行禮。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梁戍,前兩回在白鶴城,為了逃婚,簡直恨不能生出八條腿,自然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但現在卻不同,現在王爺要娶的人變成了自己的二哥嘛,那小姑子當然要好好看一看……嫂子,真的好高,站在門口時,擋了滿滿一身天光,乍一看,還以為二哥找了個天神。
“柳三小姐不必多禮。”梁戍道,“要來西南,怎麼不提前打聲招呼,我也好早些派人去接。”
“我自己帶了護衛,又並未亮明身份,況且這一路駐軍也不少,還挺安全的。”柳南願道,“來西南,是因為我想二哥了。”
當然了,現實其實還要更復雜一點。數月前,白鶴山莊上下都因為二公子那一封驚世駭俗的家書而五雷轟頂,柳莊主焦慮萬分天天捋胡子,柳夫人要靠著安神湯才能睡,至於諸位叔叔嬸嬸堂兄堂姐,也是心髒疼得很。
“小安怎麼會相中驍王殿下呢?”問話的人,是實打實百思不得其解,驍王殿下,那是什麼人,脾氣暴戾,人又勤快,打起仗來不眠不休,聽說還酷愛到處搜刮錢財,這跟我們家那個脾氣溫吞愛睡覺,又視金錢如糞土,銀子掉地上都不會撿的懶蛋也差太多了嘛!
大家聚集在一起分析,剛開始的時候,甚至覺得這會不會是驍王殿下的一種制敵之策,需要白鶴山莊來配合。
“可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封信,咱們要怎麼配合?”
“不知道啊。”
全家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集體齊刷刷看向柳莊主,柳莊主心口一陣發悶,在開口之前,先差人去取了兩顆速效救心丸來吃。
再後來,皇上派的人就進城了,還帶著許多珍貴的藥材當禮物。全家人圍著公公打問半天,最後終於確定,這好像並不是什麼計謀,而是實打實的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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驍王殿下當真要與我們家的懶蛋成親!
柳莊主的胡子,這下算是徹底保不住了。柳南願也好奇得要死,這件事聽上去實在離奇過了頭,於是她便尋了個借口溜出家門,一路前來西南親眼看個究竟。
梁戍問:“那現在眼見為實了嗎?”
柳南願盯著兩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點頭,滿頭漂亮的小蝴蝶亂飛。
實,簡直實得不能再實。
梁戍又笑問:“隻有那一封家書嗎?本王寫的信呢。”
柳弦安聞言不解,什麼信,你什麼時候寫的信?
“王爺那封信,在路上耽擱了幾日,所以到的晚了一些。”柳南願道,“然後吧……然後……”
然後壓根就沒有人相信!因為在驍王殿下親筆所書的那封信裡,主要內容全在寫柳二公子一路是如何如何治病救人,還將他描述成了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神醫!柳莊主先是看得一臉錯愕,到後來,就連眉頭都皺麻了。
倘若這信是先於家書抵達,那白鶴山莊上下可能還會震驚一下,將信將疑一下,仔細探討一下,但偏偏家書是先到的,家書先到,所有人都被迫欣賞了一遍自家懶蛋對驍王殿下情意綿綿的吹捧,知道了這對小情侶談戀愛的把戲,那驍王殿下這封信,可不就顯得一點可信度都沒了?
畢竟全家上下,誰還能不了解二公子。
能躺著絕不坐著,最好飯都有人喂到嘴邊來吃。
就連柳南願,亦是直到現在也不信的。她喜歡二哥歸喜歡二哥,但並沒有被喜歡蒙蔽住雙眼,甚至還想大逆不道地教育一番驍王殿下,我覺得我哥懶洋洋躺著就很好,沒必要強給他套一身光鮮亮麗,拯救世人的虛假脆殼。
柳弦安並不介意這些,更不想解釋,因為解釋要說很多話,他現在光看著妹妹,就覺得心裡非常高興了,便主動提出:“不如明天我帶你去爬山。”
柳南願比較吃驚:“爬山 ?”她想了想,“是用腿爬的那種山嗎?”
“對,是用腿爬的那種山,站在山頂上,能看到很遠的另一座山。”
柳南願對看山和看更遠的山其實沒什麼興趣,但對於自己的二哥居然要親自走山路,可真是太有興趣了——不是白鶴山莊的人,應當沒法理解這種激動。
此時距離吃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柳南願原本是想再與二哥說幾句話的,結果被大哥丟來一句吩咐:“快申時了,你先去西營裡看看那群病患。”
柳南願還當是在同自己講,答應一聲就想去馬車裡拿藥包,結果阿寧已經斜跨好一個箱子,從房間裡“噔噔”跑了出來,道:“三小姐休息吧,我陪二公子去就好了。”
“……”柳南願試探地問,“什麼病啊?”
這麼輕微的嗎,居然連我二哥也能去治。
“大多是一些在戰場上落下的病根,西南潮氣又重,更需費心調理。”柳弦安道,“你繼續吃點心,我看看便回。”
說這話時,他的神態與語調都是活脫脫另一個大哥。柳南願比較震驚,但她左右看看,好像除了自己,所有人的神情都很習以為常,於是心裡更加好奇,還吃什麼點心,不吃了,要跟去一起看。
一看,更了不得。
她站在診室門口,親眼目睹自家二哥手熟腳快地忙碌,施針換藥一氣呵成,詢問方式也專業得很。這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柳南願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於是難得聲調不利索地問身邊人:“大,大哥?”
“此事說來話也不長,”柳弦澈道,“簡言概之,他一直都會,隻是懶。”
“懶,能懶成這樣嗎?”
“能,若不是因為遇到了王爺,他能懶一輩子。”
“一輩子隱瞞醫術?”
“並非有意隱瞞,”柳弦澈又解釋了一遍,“隻是懶。”
柳南願知道二哥懶,但從來不知道,懶也能懶出境界,不過還有一件事,她仍想不明白:“可二哥從來沒有同我們上過幾堂課,怎麼可能‘一直都會’呢,他分明從小就……難道是有什麼世外高人,偷偷在水榭中傳他醫術?”
“沒有高人,隻有藏書樓的書,自學。”
柳南願倒吸一口冷氣,這還能自學?
“你我資質皆不如小安,所以隻能靠勤補拙。”柳弦澈道,“他是柳家真正的天才。”
這話他當著柳弦安的面從未說過,現在倒是不吝於表達給妹妹聽,並且嘴角還稍稍揚著,顯然也頗有幾分得意。柳南願抬手按揉了幾下太陽穴,腦袋瓜依舊嗡嗡的。懶蛋二哥突然變成了行醫天才,喜怒不形於色的大哥現在又一副撿到寶的表情,她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梁戍遠遠站在院門口,也是一臉似笑非笑,但心情明顯是很好的,於是高林揣著手在旁邊提醒,差不多就可以了,不知道的,還當是王爺見到漂亮姑娘,所以喜不自勝,站這跟個望妻石似的傻笑,傳出去有損咱驍王府的清白聲譽。
“你懂什麼。”梁戍道,“他現在的樣子,就該被白鶴山莊所有人都看到。”
“可是人家柳二公子又不在乎。”高林道,“什麼什麼累累,都是虛名,都是浮雲。”
“我在乎。”
“……”
高林在心裡忤逆犯上地接話,要不怎麼說呢,俗。
梁戍抬腿就是一腳。
高林躲閃不及,我還什麼都沒有說。
“你不必說,屁大點事,全都寫在臉上。”梁戍將視線落回柳弦安身上,理所應當道,“人是我從雲端親手拽下來的,那我自然要替他打點好活在人間所需的一切,聲望也好,金屋也好,他不在乎,難道我還能真就撒手不管?”
高林的重點有些跑偏,這怎麼還要修建一座金屋,皇上不會允的,而且朝中的老頭八成又要哭哭啼啼地撞柱,咱能不能省省心,修一座普通的豪華大宅就好,我看柳二公子這方面也不是很挑。
梁戍道:“不能。”
高林問:“為什麼不能?”
“因為在另一個世界裡,他為我修建了一座能容納三萬人同時乘鶴飲酒的金色大宅,裡頭堆滿了各種奇珍異寶。”梁戍道,“這叫禮尚往來。”
高林:“……”
想象一座大宅就能將自家王爺圈牢,這是不是也有些太好騙了,我真的覺得我們可以酌情更值錢一點。
第109章
這一晚, 柳南願專門將程素月留在了自己房中,她實在是有太多關於二哥的事情想問,有關醫術的, 有關王爺的, 兩個姑娘將屋門一掩, 就這麼開始了嘰嘰喳喳的深夜秘談。
高林聞訊,再度覺得甚是欣慰, 甚至還想站在那燈火昏黃的窗外揣著手深情注視——結果沒視成,因為還沒來得及走兩步,就有一隻巨大的青鹞從天際盤旋而落, 恰好落在他眼前, 一雙血紅的眼珠子一轉, 那叫一個陰森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