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何要逃?”柳弦安有些厭煩地看著他,“你說的沒錯,王爺的確要去你們的地獄火海,今晚就去,好盡早把那片烈火熊熊的詭異之域徹底鏟平,鏟平之後,這個月內再抓緊時間,砍一批白福教眾的腦袋,把他們的亡魂集體發配過去修屋建橋,幹苦力贖罪。”
屠戶可能從未料想過如此清奇的回罵方式,一時竟有些愣了。
柳弦安繼續道:“大琰上空還有數萬忠勇將士的英靈在遊蕩,都等著住進新屋,目前重建地府的人手極為短缺,我看你身強體健力大如牛,不如也一起去幹活吧!”
聽他這麼說,身後兩名負責保護的御林軍侍衛立刻上前,從袖中抖出一條軟鞭,一個將人放倒,另一個就去勒脖頸,柳弦安站在旁邊看著,又提醒道,不要把腦袋勒斷,得留個眼珠子,免得下去之後,沒法糊牆燒瓦。
“咳,咳咳!”屠戶本能地掙扎著,眼看著快要咽氣,還是驍王殿下及時進院,御林軍方才停手。
梁戍皺眉問:“他招你了?”
柳弦安答:“也不算,就是稍微有些吵。”
“我說怎麼午睡到一半,人卻不見了。”梁戍用拇指蹭了蹭他的眼下,將人帶著往臥房走,回頭冷冷丟下一句:“再敢鬼哭狼嚎,就打到閉嘴。”
屠戶癱軟在地,高林蹲下看著他,一樂:“說真的,我也不清楚你是當真信那聖女,還是隻想趁機混進白福教斂財。不過現在咱分析一下啊,你信聖女,方才聖女也沒見來救你,你不信,那還嘴硬個屁。我家王爺是沒耐心看你這張視死如歸臉的,等他哄柳二公子睡下之後,便要來審,你若仍打定了主意不說,那不如現在就抹脖子自盡,大家也能節省一點時間。”
屠戶的嘴張張合合半天,擠出一句幹澀無比的“白福佛母,普度……普度……”
“得,看來你真信。”高林拍拍他的肩膀,站起來,隨手解了腰間的鞭子丟給侍衛,“送他去見那位佛母。”
慘叫聲響起,又很快變成了“嗚嗚”的聲音,應當是被堵住了嘴。
柳弦安站在窗邊:“他會說嗎?”
“隻有說了才能活命。”梁戍道,“我是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一個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將這些人的腦子掰回來的,隻能賞他們這頓鞭子,能打清醒的,就還有救,打不清醒,也是他們命該如此。”
柳弦安伸手掩了窗戶,將受刑的聲響隔絕在外:“所以民間總傳王爺暴戾。”
“你呢,你怎麼看?”梁戍看著他,口中在問話,卻又不等回答,道,“大琰的國庫裡總共就隻有那麼點銀子,四境都在等著討要,我身為主帥,往往還要等到最後,好不容易從牙縫裡摳出來的糧食,總得先顧好我的兵與民,沒道理自己人都快餓死了,卻還要省儉喂著那些戰俘……他們若抓了我們的人,可不會給一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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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歇氣地說了這一長段,像是在解釋,也像是在吐露多年壓在心頭的不滿。柳弦安道:“嗯,我知道。”
“當真知道?”
“當真知道。”柳弦安摟住他的腰,“仁德沒有錯,但也要看場合,這道理其實誰都懂,不然你試著將朝中那些白胡子老頭丟到邊關,讓他們親自去迎戰流匪與狼族,刀架在脖子上,八成也就仁不起來了。”
梁戍笑:“好,待我回去稟明皇兄,下回就這麼幹。”
“凡事是沒有一個固定答案的,任誰都隻能在當下的局勢裡尋找最對的一條路。”柳弦安道,“況且邊關有王爺鎮守,夢都才能一片錦繡,照我看,王爺才是大賢者。”
梁戍搖頭:“要被你吹捧上天了。”
“實話實說而已。”柳弦安態度堅決,“總之我就是這麼想的。”
而且肯定是對的,因為老年人不管說什麼,一般都會顯得特別權威,而柳二公子足足有四萬八千歲,這不得張口即真理?
同時張口還很甜,梁戍將他重重咬了一口,又在鎖骨處留下一片紅痕。柳弦安一邊配合地被他親,一邊道:“明日就要到駐軍城了,大哥應該見不得這個。”
梁戍果然停下動作,不咬了,而是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人還沒騙到手,不好太過囂張。
柳弦安繼續分析:“見面之後,我大哥定會就著苦統領的眼疾考我,我若答不對,就又要挨打。”
“打什麼打,往後都不許再打了。”梁戍聞言不悅,大包大攬道,“到時我親自去說。”
作者有話要說:
結果見面之後
大柳:GIF
小梁&小柳:JPG
第92章
誠如眾人預料, 宋長生“死而復生”這件事,可謂將白福教的神聖教義戳了個稀爛。尤其是在鑄劍師初死時,這群人得意忘了形, 大肆吹了許多“白福佛母懲戒叛徒”的大話出去, 結果現在“叛徒”非但沒被懲戒, 還活得尤為風光,消息傳回邪教老巢, 引得教主大發雷霆,連一向不怎麼管這些事的鳳小金,也提醒劉恆暢, 這段時間勿要多言多問, 免得惹禍上身。
“好。”劉恆暢連連點頭。
鳳小金看了眼他手中端著的藥筐:“那些巫醫仍不許你替雲悠診治?”
“是, 不過不是他們不許, 是教主不許。”劉恆暢道,“但最近禁令已逐漸寬松,允許我探脈了, 雲悠公子的傷勢的確正在逐步好轉,倒不必太過擔心。”
“他受傷,在眼下算好事一件, 因為不必再去面對梁戍。”鳳小金道,“比起雲悠, 我更擔心雲樂,她已經許多日沒有回來了。”
劉恆暢試探:“聽說雲樂姑娘是在接受各地信徒的朝拜,先前她還從未如此忙碌過, 像是……”
像是铆足了勁地要在最短時間裡, 籠絡最多的人心,引發最多的騷亂。西南有許多村鎮, 此時已是一片烏煙瘴氣。
“不該是你管的事情,就別管。”鳳小金閉起眼睛,“去看看雲悠吧,教主現在應該也在他房中。”
劉恆暢低頭退出房間,往遠處看時,一束晚陽正籠了翠山。
……
柳弦安伸出手,試圖抓住指縫間的陽光,結果光溜走了,指尖也被人途中扣留。
梁戍攥緊他的手:“別總想那些飄忽不定的東西,抓點實際的,能看得見摸得著的。”
比如說驍王殿下本人,就既能看,又能摸,實際得很。柳弦安看著他笑,笑得高林不得不再度抬手,示意身後所有護衛都暫停,真的,服了,西南滿山的孔雀屏加起來,也沒咱王爺一個人能開,這怎麼走兩步就要去撩撥一下人家柳二公子?
得虧是駐軍城中還有軍務,要是放在太平年月,估摸這矮矮一座山,得走三步歇兩步地翻上一年。高林嘖嘖嘖嘖的,如此腹誹一路,程素月嗓子雖然已經緩回來了一些,但依然拒絕聽義兄嘮嘮叨叨,於是高副將隻好將話都憋回肚子裡,等著回城後找苦宥傾吐。
眾人是裹著流言一道回去的。
常小秋問:“什麼流言?”
阿寧四處打聽了一圈,回來道:“沒什麼特殊的,還是白福教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套路,再加了一些別的花式。”
比如說將梁戍也歸為邪魔的一部分,說宋長生之所以會復生,全是因為有他在背後操控,看似軀殼活了,魂卻仍被牢牢攥在白福佛母手中。邪魔如此違逆天命,煉制傀儡,定會給西南招來滔天禍患。接下來的說辭,大家就都很熟悉了,總是會繞回“若想闢禍驅魔,就得供奉白福佛母”這一條老路。
常小秋皺眉道:“他們現在放出了邪魔招禍的風聲,後續就必然會有所行動。”
阿寧點頭:“我家公子也是這麼說的,白福教在宋先生的事上失了面子,定會急於在別處找補,所以王爺才會晝夜兼程趕回駐軍城。”
常小秋往他跟前擠了擠,又問:“柳二公子還說什麼了,他有沒有說王爺要調兵進攻?”
阿寧奇怪地看他:“我怎麼覺得你看起來十分高興?”
“我仰慕王爺許多年,現在能有機會同他共上戰場,高興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我不這麼看。”阿寧搖頭,“戰爭必然伴隨著傷亡,我有許多師兄師姐,從戰場回來之後,連做夢都是血海殘肢,患上噩夢驚懼的毛病,往往得休養上大半年才會好轉,他們還隻是普通軍醫,而需要衝鋒陷陣的將士隻會面對比這更多的殘酷景象,所以打仗並不值得高興。”
常小秋被這番鏗鏘有力的話給說噎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但戰爭中的流血,不是為了換取更久遠的和平嗎?
“所以我並沒有說戰爭有錯,戰爭是必須得有的,隻是不必太興高採烈,這是一件頗為嚴肅的事情。”阿寧將手裡的東西塞給他,“行啦,你幫忙拿一陣,我要去扶我家公子下馬。”
駐軍城的城門已經在不遠處了。阿寧跑得倒是挺快,但還是沒能成功扶到人,梁戍將柳弦安抱在懷中,輕巧帶下了馬。柳弦澈剛一出城門,就見到兩人這番親密景象,胸口又是一悶,光天化日,成何體統!
“大哥!”柳弦安朝他跑過去。
柳弦澈的神情稍微緩和一些,先是接住弟弟,又向梁戍拱手行禮:“王爺。”
“柳大公子不必同我如此客氣。”梁戍問,“苦宥的眼睛怎麼樣了?”
柳弦澈並未回答,而是先將弟弟打發回住處休息。柳弦安在心中深沉嘆氣,看吧,我就說,一旦被大哥知道我也懂醫術之後,生活裡就會多上許多麻煩——至少各類考試是不會歇了,畢竟白鶴山莊對於每一個即將單獨行醫的弟子,都會進行一輪又一輪嚴格的考察,像自己這種全靠自學就跑出來的,肯定不會被允許,被爹知道,說不定還要挨罰。
“才不會。”阿寧道,“莊主若是知道公子的本事,高興還來不及。”
“高興又不耽誤他罰我。”柳弦安用帕子擦臉,“一碼歸一碼,高興是高興,規矩是規矩,唔……不過驍王府裡就沒有這麼多的規矩,王爺說將來萬事隨我。”
那可不是。阿寧在心裡想著,公子都快被王爺寵上天了,要糖給糖,要躺就躺。
這麼看來,其實大公子在也挺好,至少能有個人管管。
柳弦安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去往前廳,眾人都在。苦宥正端坐在椅上,眼睛上蒙有一塊布巾,視線受阻,聽力卻越發靈敏起來,主動打招呼道:“柳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