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戍攬住他的肩膀:“這故事說起來有些長, 晚上再細細同你講。”
宋長生道:“今日多謝王爺與柳二公子的救命之恩, 那座山上……”
“絕大多數人都死了,沒有死的,也成了殘廢, 官府正在清理現場,逃走的隻有那名聖女。”梁戍道,“大琰律法, 對邪教教徒向來是嚴懲不貸,他們倒也死得不算冤, 炸死所謂‘聖使’,甚至還能稱得上大功一件。”
楊耀應當就是王全再上兩級的“引路人”,這位渡鴉城裡有名的玉石商販, 突然就搖身一變, 成為了白福教的小頭目,家中子弟獲悉之後試圖連夜出逃, 卻被早有準備的官府悉數緝拿歸案。城中百姓看著囚車中的楊家眾人,都萬分震驚,可震驚過後仔細一琢磨,怪不得最近楊家的生意是越做越興旺發達,敢情是有邪教在背後供著?
宋長生長嘆一聲:“可惜讓那妖女跑了。”
“宋先生能成功混入白福教中,應該費了不少力氣吧?”柳弦安端來一張椅子,“他們對外人的審核似乎極為嚴格。”
“是。”宋長生點點頭,“我費了頗大的力氣,甚至……甚至還做了許多違背道義的事,那時的我隻想復仇,也殺了許多人。”
都是白福教的人,他做得極巧妙,所以未招致任何疑心。宋長生假扮出思念妻子的瘋癲模樣,沒過多久,果然有人趁機登門,誘騙說白福聖女能將亡人的魂魄召回,讓他再與愛妻見一面。
“他們似乎想要滲透到中原武林,所以對我極為看重,同時也暗中拉攏了不少別的掌門人。”宋長生道,“對於被選中的人,他們往往出手闊綽,每一回登門都是金銀滿箱。”
邪教不事生產,所得銀錢,皆是由信徒供奉,換言之,都是百姓的血汗錢,用百姓的錢去屠戮百姓,當真可惡至極。
“對那名聖女呢?”柳弦安問,“你了解多少?”
“她已然成為了白福教的象徵,每每露面,都會被打扮得如同一尊聖潔佛像。”宋長生道,“雖從未親手殺人,卻有無數信徒因她慘死,身上同樣背負了千重血債。不過我一直以為她隻是花瓶,沒想到竟還是名高手。”
梁戍若有所思:“她的武功路數,看著頗有幾分眼熟。”
宋長生忙問:“誰?”
……
烏蒙雲悠匆匆忙忙推開屋門,“砰”一聲,引得屋內的少女抬起雙眼往這邊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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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怎麼了,你遇到這麼大的事,難道我不該著急的嗎?”烏蒙雲悠見妹妹仍好好坐著,方才松了口氣,“我聽說有人往山上埋了炸藥,所有人都死了。”
“許多人都死了,但並不是所有人。”烏蒙雲樂心不在焉地糾正,拿起茶壺想要斟茶,烏蒙雲悠卻按住她的手,叮囑道:“你聽我說,那些人裡就算還有活著的,也大多不中用了。這批武林人士師父費心拉攏了許久,現在卻被炸得七零八落,功虧一簣。他老人家早上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當場勃然大怒,或許馬上就要來問你了,回答的時候小心些,別又惹他生氣。”
烏蒙雲樂並沒有接這段話,而是問:“哥,你對曙光門有了解嗎?”
“曙光門?”烏蒙雲悠道,“我知道,掌門人趙襄。這人三年前便已經加入聖教,辦事得力,師父這回本來還打算嘉獎他,可惜卻被那姓宋的給炸死了。”
“他沒有死。”烏蒙雲樂回憶,“在爆炸發生的前一瞬間,他帶著身邊另一個人,像利箭一般飛身躲到了另一頭,速度極快,若不是因為我一直盯著他看,應該也是難以覺察的。”
烏蒙雲悠皺眉:“你幹嘛要一直盯著他看?”
“我也不知道。”烏蒙雲樂回答,“但我覺得他與現場所有男人都不一樣,像是……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神,高大英武。”
烏蒙雲悠是見過趙襄的,他回憶了一下那中年男人的臉,眉毛都皺緊了:“你沒事吧,那樣子也能和天神扯上關系?大街上走一百個人,至少也有五十個長得同他差不多。”
“不是長相。”烏蒙雲樂仔細描述,“而是他整個人,雖然站在那裡,卻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烏蒙雲悠聽不懂妹妹在說什麼,但他覺得這話有些危險和不妙,於是湊到她跟前提醒:“那男人就算沒被炸死,家中也早就已經妻妾成群了,你可別冒出別的心思。聽說現在官府的人已經去了白頭頂,他們若查出曙光門與聖教之間的關系,定會全國緝拿趙襄,師父也會放棄這枚棋子,到那時,他就是一個落魄如狗一般的流浪漢,你最好清醒一點。”
“我隻是覺得他奇怪,所以說出來給你聽,你卻扯什麼妻妾成群。”烏蒙雲樂不樂意地將茶盞一扔,“算了,我累了,不想說話。”
“先別走。”烏蒙雲悠低聲提醒,“師父來了。”
外頭傳來腳步聲,兩人雙雙站了起來。
……
渡鴉城裡的百姓,仍在私下嘀咕著白福教與楊府之間的關系,頗有幾分緊張,將原本濃厚的年味也衝淡幾分。柳弦安守在宋長生床邊,仔細觀察對方臉上突然腫脹的傷口,道:“似乎有毒啊。”
“是什麼毒?”宋長生問。
“不好說。”柳弦安道,“西南的毒物很多,我也不是樣樣都在書中見過,隻能先開一些散劑服用,看能否有效。”
宋長生被炸得渾身是傷,需得大夫精心照料,柳弦安便在他房中多待了一陣,待得驍王殿下親自上門尋人。宋長生不明就裡,以為王爺是來找自己繼續問白福教的事,於是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阿寧一把給按了下去。
“宋先生還是繼續躺著吧。”阿寧道,“剩下的活我來幹。”
宋長生稀裡糊塗:“啊?”
梁戍卻已經將人帶走了,臘月裡的風寒,屋裡的火盆暖烘烘地烤著,柳弦安脫下披風,道:“也不知大哥什麼時候才能趕來西南,除了苦統領,他還能再替宋先生看一看臉上的毒。”
梁戍問:“你大哥還對毒物有研究?”
“我對毒藥的了解,全來自我大哥編著的毒譜。”柳弦安道,“要想解毒,就得先了解毒,白鶴山莊也有許多毒花毒草與毒蟲,下回我帶王爺去看。”
梁戍敲敲他的腦袋,哭笑不得道:“也不知道帶我看點花紅柳綠,吉利喜慶些的東西。”
柳弦安躲開他的手,你不懂,越花紅柳綠,往往越有毒。他站在盆邊洗漱,梁戍卻不肯安生,在身後將人摟了,口中提醒:“你怎麼不問問我買胭脂的事?”
柳弦安稍微一頓,如實回答:“因為我忘了。”
梁戍不滿地教訓:“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也能忘了?萬一是送給哪個漂亮姑娘的呢,這叫後院失火,竟也不懂著急。”
“失火就失火。”柳弦安繼續用帕子仔細擦臉,“我著急了,火又不會滅,那豈不是白急一場。”
“至少得吃些醋吧。”梁戍循循善誘。
柳弦安一樂,不吃。
不吃,驍王殿下就不罷休,他抱著人往床邊走,硬要從幾年前的胭脂水粉中給心上人釀出來一點酸。柳弦安被他鬧得沒辦法,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又壓根掙扎不脫,隻好笑著側過頭:“好了好了,我聽,我聽還不行?”
“不講了。”梁戍摟著他的腰,“想聽說書還要往茶樓丟兩個銅板,你倒是會佔我便宜。”
柳弦安衣衫不整地被他握在掌心,倒也說不清到底是誰在佔誰便宜。梁戍的手指順著他敞開的領口往下滑,一邊滑一邊道:“也沒什麼曲折的故事,就是先鋒隊的一群小兵,出息了,去關外巡查時,竟從大漠土匪手中救下了一整個村子的人,當中有許多年輕姑娘,他們一來二去相互看對了眼,待回到月牙城時,足足成了十幾對。”
軍營裡還從來沒有辦過這種規模的喜事,梁戍聽說之後,心中也高興,索性親自帶著這群下屬去採買聘禮,眾人手裡捧著長長一張單子,走街串巷,從臘雞臘肉到胭脂水粉買了個遍,估摸就是在那時候被宋長生撞著了。梁戍講完之後,將唇印在他的胸口,親昵地蹭了蹭,道:“所以我對下聘成親這一套流程,可熟悉得很,將來定不會虧了你的禮數。”
第81章
嘴上說著不會失禮, 手頭正在做的事卻將禮數拋到了九霄雲外。這也就是柳二公子脾氣好,不計較,否則現在驍王殿下可能已經被當成流氓打了出去。他被蹭得有些痒, 就稍微往後縮了一下, 小腹凹陷, 引得梁戍又湊近去親,這地方就不能也“也可以”了, 柳弦安被親得差點又想起了那場夢,於是雙手推開他,將衣襟一掩, 趕客道:“打烊了。”
梁戍笑, 將下巴抵在他柔軟的腰腹處:“不準打烊, 繼續開著。”
“不開。”柳弦安心想, 我是個懶蛋。
不過開與不開,都不耽誤驍王殿下吃霸王餐。他往上錯了錯,將人摟在懷裡, 大手依舊捏著那把細腰:“今晚我也宿在這裡,好不好?”
柳弦安往門外瞄了一眼,覺得自己若想穩妥睡覺, 那還是換阿寧進來比較好。
梁戍卻道:“我還有關乎白福教的事要同你商議。”
柳弦安看了眼兩人都不怎麼整齊的衣衫,以及極為狎昵的姿態, 覺得這句話的可信度並不太高。但驍王殿下此時正愛欲滾滾,不僅老房子著火,還被澆了一層油, 正處在怎麼看心上人怎麼喜歡, 怎麼順眼,怎麼恨不能捧在手心的階段, 別說去隔壁睡,就算在洗漱時分開的那一小陣,都覺得委屈得很。
躺在床上的柳二公子:“……唉,沒有辦法。”
蹲在門外的阿寧:“唉,也沒有辦法。”
梁戍問:“你在笑什麼?”
“笑古人誠不我欺。”柳弦安在他臂彎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情之一字,果然麻煩得很。”
梁戍捏住他的臉:“怎麼,嫌我麻煩?”
柳弦安沒有否認,因為就是很麻煩,反正以前自己睡覺的時候,是肯定不必被如此揉扁搓圓的,現在不僅要被捏來捏去,還要哄著對方,不準打烊,他越算越覺得好麻煩,但越麻煩卻也越喜歡,完全不想再提什麼白福教黑福教,隻與心上人摟作一團,聽著對方沉穩的心跳與窗外的風聲。
在此之前,梁戍還真是想再說一說正事的,但現在見他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動都不願動一下,就又軟了心,揮手掃滅燈火,轉身將人整個抱進懷中,有一下沒一下地哄著。床帳內,檀木混合了清苦的藥香,成為一劑安神良藥。
兩人誰都沒再說話,卻又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處。很多很多年後,等國家迎來盛大的太平,等王朝成長起新的將軍,等將肩頭重擔全部交出去,到那時……梁戍想得入神,低頭親他柔軟的墨發,柳弦安恰好也在此時抬起了頭,一對小情人的目光撞了月光,明亮而溫柔。
於是說好的睡覺,就又睡不成了,柳弦安提議,那不如我們還是說一下白福教吧,反正醒著也是醒著。
梁戍的掌心正貼著一片溫軟,曖昧到一半就被拎回正事,於是嘆氣,你們四萬八千歲的人怎麼都這樣。
柳弦安將他的手一巴掌拍掉:“爆炸的時候,我什麼都沒看清,那聖女當真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