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輕功絕佳。”梁戍道,“在爆炸發生前,烏蒙雲樂一直在往我們這邊看,應當會注意到我與你,以及常小秋同時躲開了爆炸。”當然,在她眼中,應當是曙光門的掌門與萬裡鏢局的少鏢頭,都躲開了爆炸。
柳弦安納悶:“她為何要一直往我們這邊看,是覺察出什麼端倪了嗎?”
梁戍道:“也有可能是相中了常小秋。”
柳弦安:“……”
梁戍笑:“我可沒開玩笑,聖女也好妖女也好,小姑娘十有八九都喜歡那種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不過她現在既被奉為聖物,也就沒了情愛的指望,再喜歡也隻是白喜歡。”
柳弦安坐起來一些,道:“這批信徒都是頗有地位的江湖人士,白福教花了大價錢與大力氣收買拉攏,本欲留作大用,現在卻被宋長生一筐炸藥全毀了。”
宋長生若被一起炸成碎片,還則罷了,若還活著……柳弦安繼續道:“假如知道宋長生還活著,白福教定然不會放過他。”不單單是因為要報仇,也因為倘若有弟子背叛了教義,卻還安然活著,那麼消息傳出去後,白福教的威信將會蕩然無存,而威信的喪失對任何邪教而言,都是致命的打擊。
“所以倒可以以此為誘餌。”梁戍道,“看看對方會不會派出殺手前來。”
按照苦宥探得的情報,目前白福教最頂尖的殺手,就是烏蒙雲樂的哥哥,烏蒙雲悠。柳弦安想起在白鶴城外綁架自己的那名少年,道:“也不知他現在有了阿暢,還想不想再抓我大哥,不過話說回來,阿暢就算醫術再厲害,又不會全力去救鳳小金,他隻是聽從王爺的吩咐,緩解症狀吊住命,所以鳳小金現在肯定沒有痊愈。”
“你的意思是?”
“現在我們的誘餌,不僅有宋長生,其實還有大哥。”柳弦安道,“這兩件事是可以串在一起的。假如宋長生未死,被官府撿了回來,恰好我大哥正在附近,便來城中救他,消息傳到白福教耳中,他們八成會心動。”
梁戍道:“辦法是可以,但你大哥人在何處?他可還沒有給我們回信。”
柳弦安答:“也不一定就要我大哥本人嘛。”
畢竟就連阿寧都說了,二公子一旦圍個灰撲撲的圍裙,就很像藥房裡正在切樹枝的大公子。
……
要偽裝,第一步就得易容。柳弦安這段時間已經將驍王府的易容術學了個七七八八,他拿著面具,仔細捏出大哥的模樣,再戴到臉上調整,阿寧趴在一邊看,看著看著,逐漸開始神情嚴肅,腦海中不自覺回想起自家懶蛋公子被打手板的倒霉場景,等全部易容完成後,小廝已經連脊背都挺直了,不能再趴,想立刻去瘋狂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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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戍問:“你大哥就長這樣?”
柳弦安答:“樣子差不多,可我學不出大哥的威嚴。”
但這差不多的樣子,已經足夠唬人了。平心而論,柳家兩位公子其實長得挺像的,區別隻差在眉眼,一個似寒梅冷冽,一個如桃花柔軟,如桃花的那個,還一天到晚懶又迷糊,神神叨叨的,所以家人都不覺得這兩兄弟相像,就連柳弦安自己,也是在這次易完容後才發覺,原來我和我大哥長得這麼像啊,甚至都不需要費什麼力氣去調整五官。
渡鴉城外,有許許多多的小村莊,眼看著就要到除夕了,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做吃食,腿腳不方便的老人也被抱出來曬著太陽,一群小娃娃正在圍著奶奶要糖吃,突然就見村口來了一群陌生人。
“你們找誰呀?”
“我們不找誰,隻是路過這個村子。”柳弦安笑笑,問道,“能討一杯水嗎?”
“大過年的,哪能隻喝一杯水,來到我們村,就都是我們的客。”廚房裡的大嬸熱情得很,人都沒出來看,就招呼女兒去窖中取釀好的青梅酒,柳弦安趕忙謝絕,大聲道:“我是大夫,明日還要去別的村裡看診,可不能喝醉。”
“大夫?”大嬸一聽,擦著手從廚房裡跑出來,“呀,是大夫啊,能不能替我婆婆也瞧瞧?她這腿已經疼了半月,吃什麼藥都不管用。”
“自然可以。”柳弦安點頭答應。
阿寧手腳麻利地攤開藥包,柳弦安找了張矮凳,讓老婆婆將腿架上去,其餘村民路過這家,見院子裡像是有外鄉人,就也將腦袋湊進來看熱鬧,說說笑笑嗑著瓜子,一盤點心還沒吃完,老婆婆嘴裡“欸”了一聲,道:“不疼了。”
“真不疼假不疼?”嬸子問,“娘,你可不能又忍著啊,別總害怕給我們添麻煩,疼了咱就給你治。”
“真不疼了。”老人說著,站起來就要走兩步,柳弦安趕忙壓住她,笑道,“現在還不能走,婆婆繼續躺好吧。”
人群都看呆了,李婆婆的腿都疼多少年了,這輕輕松松兩針就扎好了?
“轟”一下——
“大夫大夫,我家也有個病人!”
“還有我家,大夫,我家就在隔壁,兩步路!”
人吃五谷雜糧,哪能沒病,現在村子裡天降神醫,立刻就成了香饽饽。阿寧不得不站在石桌上大聲維持秩序,大家不要急,慢慢來,慢慢來!
“大夫,你們是在哪裡常年坐診的,我們將來還能去哪裡請?”
“我們啊,我們在白鶴山莊。”
“白鶴……白鶴山莊?”大琰的百姓,哪個還能沒聽過白鶴山莊,“白白……山莊裡的神醫嗎?”
“是,白鶴山莊,這是我家大公子。”阿寧笑嘻嘻地介紹,“柳弦澈。”
咬字清晰,聲音洪亮,生怕旁人沒有聽清。
不僅是天下排名第一的醫館,還是天下排名第一的神醫,這消息實在是過於驚人了,村民們個個張大嘴,覺得傳說中的人,怎麼突然就出現在這西南小角落裡了?
但管他真的假的,醫術肯定是真的,消息很快就乘著清風,傳遍了十裡八鄉……當然了,這其中肯定也有驍王府侍衛暗中推波助瀾的作用。
說好的在村子裡待一天就走,但直到臘月二十九,神醫也還是沒有走成,因為周圍許多百姓都背著病人趕來了。
這一日,山林裡冷風蕭蕭。
一行旅人守著火堆,正在熱水準備泡茶。一名小廝道:“沒曾想路上還是耽擱了,原本我們今日就能到駐軍城的。”
“也不差這幾天。”他的主人將手伸在火堆上,驅了驅骨子裡的湿寒氣,手指細長瑩潤,像是讀書人的手,指腹處卻有一層薄薄的繭。
“阿勇他們怎麼還不回來。”小廝將脖子伸長,往小路上看,“再不回來,我就烤一些餅給公子墊墊,也不知道距離村子還有多遠。”
正說著,馬蹄聲便從遠處傳來,探路的護衛翻身下馬,道:“村子就在不遠處。”
“不遠處就不遠處吧,村子裡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小廝奇怪地問,“你怎麼看著如此緊張。”
“因為有人冒充咱們大公子。”護衛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不在這個村子,在隔壁劉家村,距離不遠。據說已經混吃混喝許多天,招搖撞騙,自稱白鶴山莊柳弦澈,到處給人看診,斂了多少錢財不清楚,隻知道連小娃娃的糖罐子也沒放過,將糕點拿了許多走。”
小廝驚得說不出話,這也太離譜了吧,世間怎麼會有這種事?
柳弦澈冷冷怒曰:“豈有此理!”
他站起來,翻身上馬,漂亮的手指將韁繩重重一卷:“走,去劉家村!”
第82章
小村莊裡炊煙嫋嫋, 家家戶戶正在忙著做午飯。村口有婦人正在抱著孩子哄,抬頭見到柳弦澈一行人,頓時驚喜萬分:“呀, 神醫, 你怎麼來這了, 我們掌櫃的收拾了一車年貨,正準備拉去劉家村吶。”一邊說, 一邊又趕忙將孩子的襁褓拉開給神醫看,小嬰兒的胳膊上還打著夾板,小廝一眼就認出來, 這是白鶴山莊慣用的包扎手法, 一時也愣了:“咦?”
難不成還是自家人嗎?
婦人仍在不停說著孩子的症狀, 柳弦澈上前檢查過後, 問道:“他吃的藥呢?”
“正在爐子上煎著呢。”婦人道,“神醫這一路辛苦,肯定還沒吃東西, 我婆婆煮了糯米臘肉飯,還蒸了許多玫瑰糕點,都是神醫愛吃的, 快來家中休息休息。”
說罷,不由分說就將人往家中帶。小廝悄聲問:“公子, 看這包扎手法,不會是……阿暢吧?”
站在他的立場,這種猜測也合理, 因為在絕大多數白鶴山莊弟子眼中, 劉恆暢當初是因為貪汙私吞,而被驅逐離開, 人品肯定不怎麼樣,這麼一個人,在外頭混不下去,就假扮成大公子招搖撞騙,也很正常。
但柳弦澈卻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他知道阿暢此時仍在白福教中潛伏,當然不可能跑出來冒充自己。便不動聲色,暫時沒有多問,隻跟隨婦人進了一處屋宅。
院裡大一些的孩子正在熬藥,砂鍋裡咕嘟咕嘟煮著,藥味很淡,聞起來清苦芬芳。柳弦澈仔細看過藥渣,眉頭始終擰著,這治傷的方子是自己親手擬定,曾被編成醫書免費發放,人人都能看得,不稀奇,可稀奇的是針對嬰幼兒的藥量增減,竟也同自己的習慣相差無幾,書上可沒有寫這個。
“神醫,怎麼了,這藥有問題?”婦人見他沉著臉,也慌了,小心地探問。
“藥沒問題。”柳弦澈站起來道,“再添一味藥即可,把先前的方子給我。”
婦人松了口氣,連聲答應著去房中取來藥方,柳弦澈接到手中,小廝也好奇地將頭伸過來看,一看,更震驚了,這……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猶豫不定地說,怎的好好好像是我們家二公子的字啊。
柳弦安的字是非常好認的,山莊弟子都識得,畢竟二公子隻有長得好看和字寫得好兩個大優點,所以年年臘月都被莊主趕到書房寫春聯。他的筆鋒瘦而飄逸,鸞翔鳳翥有筋骨,華貴風流,旁人絕難模仿。
柳弦澈心中,此刻也是萬馬齊鳴,他在這片歡天喜地的鬧哄裡,勉強提筆將方子小改幾處,又問:“先前看過的病人呢?都將他們叫來,帶上藥方,不要耽擱時間。”
“好好好。”婦人幹活麻利,立刻就去村子裡傳話,叫喊說柳神醫要復診。趁著這段時間,小廝不可置信地問:“公子,不會真的是二公子吧?這字確實是他的,而且二公子此時也恰好在西南,可……”可全山莊出了名的紈绔,連藥名都記不住幾個,怎麼突然就搖身一變,給人看上診了?
柳弦澈被他碎碎念得頭昏,你問我,我去問誰?他看著手中藥方,越看越匪夷所思,醫術是全天下最無法一蹴而就的東西,這事實在詭異過了頭。還沒等他釐清前因後果,村民們已經紛紛拿著藥方前來排隊了,有些人還額外多端了一盤子糕點,都是甜而糯的,柳大公子對這類糯米點心可太熟悉了,懶蛋弟弟在家貪嘴,吃完就睡,睡得消化不良好幾回,哼哼唧唧,全是自己親手灌的藥。
“大夫,你這藥當真神了。”排在最前頭的人豎起大拇指,嚷嚷,“一吃就好!”
柳弦澈將思緒暫時收攏,吩咐:“將症狀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