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降低語調,又重復了一回:“我覺得王爺待我也不同。”
重復完還特意強調,不是三千世界中的王爺,是現實中的王爺。
至於三千世界中的驍王殿下,最近也沒闲著,自從有了那場迷離春夢,他便越發以主人自居,經常有事沒事就拎著劍去教育眾多白胡子老頭,搞得柳二公子深感非常對不起朋友,也想過要找他好好談一談,卻沒談出什麼結果,主要還是因為聊天場所沒選對——驍王殿下赤裸上身,仰靠泡在溫泉池子裡,半不耐煩半懶洋洋地“嗯”了一句,柳二公子就被“嗯”沒了原則,說:“那我給你列一張名單吧,他們都是身體素質比較好的,不太容易被嚇病,劍也可以帶著,但最好不要拔出來,記沒記住?”
寵得沒邊。
阿寧道:“驍王殿下。”
柳弦安說:“對,我就是在說驍王殿下。”
“咳咳!”阿寧使勁咳嗽,從牙縫中提醒,“公子,驍王殿下來了。”
柳弦安手下一僵,無事發生地將鍋蓋放回去。
梁戍才同高林說完下一步計劃,轉頭就又來找柳弦安,生動演繹何為初次心動——恨不能十二個時辰都與心上人黏在一起。阿寧識趣地退了出去,梁戍問:“在說我什麼?”
柳弦安敷衍:“沒什麼。”
梁戍捏住他的後頸,不滿道:“撒起謊來倒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他剛從外頭進來,手還冷得很,柳弦安被激得往旁邊縮,卻半天躲不開,隻好道:“在說劉猛,阿寧說王爺要安排他去西南駐軍當差。”
“是。”梁戍松開手,“他是本地人,身手好,膽大心細,品行也不錯,當個雜耍班子的小頭領實在屈才,丟進軍營中歷練一番,被苦宥親自帶一帶,將來或許能被委以重任。”
苦宥就是西南駐軍的總統領,梁戍曾經的部下。柳弦安一路上也聽了不少關於此人的傳說,可能是因為西南地界邪門,所以傳說也是一路奔著邪門去,還有人說他祖祖輩輩都是巫師,眸色要麼泛金,要麼泛銀,總之整個家族加起來,怕也找不出兩顆正常的黑眼珠子。
“是真的嗎?”柳弦安問,“白發金瞳?”
梁戍點頭:“這倒不假。他的頭發是中毒所致,但瞳色天生,看著的確與常人迥異。因為這個,朝中還有人上書,說妖異之相難擔率軍之責,恐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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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梁昱和氣生財地丟了一句:“愛卿生得倒是濃眉大眼,看起來確實喜慶祥瑞,既如此,那不如換你去西南。”說完,不等旁人勸阻,當下就吩咐太監備好馬車,將他一波送走,聽說至今還沒放回去。
柳弦安道:“皇上是個有趣的人。”
梁戍也笑:“皇兄與我的確極不同,他有些……”
有些蔫壞。若說梁戍的殘酷暴戾是顯露在外,那大琰天子的陰損就是損在骨子裡,往往不鹹不淡地拋出一句話,能將滿朝文武噎死一大半。有這麼一對兄弟坐鎮江山,百姓是不吃虧的,就是有些費老臣,三不五時有人告病,說是氣得心口疼。
他們氣,梁昱卻不氣,還會讓太監送些豬頭肉和果子酒過去,敲鑼打鼓繞過大半座王城,看得百姓都很唏噓,唏噓大人辛勞,也唏噓皇上仁慈。梁戍道:“要不怎麼說皇兄天生就該坐那個位置,所有官員的心眼加起來,也沒他一半多。”
“那王爺呢?”柳弦安問,“心眼多嗎?”
“不多,我沒心眼,好哄得很。”梁戍靠在灶臺上,看似漫不經心道,“不信你試試,隻一句話,我便跟你回家。”
一句話,就能捕獲一個驍王殿下,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加佔便宜的事了。
柳弦安說:“那走吧。”
梁戍卻又反悔:“這哪裡是一句話,分明就隻有三個字,至少也要多哄兩句吧?”
柳弦安取出一根擀面杖:“不哄了。”
梁戍往後一躲:“不哄就不哄,怎麼還要打我。”
柳弦安笑,一邊用擀面杖攪著鍋裡的山楂水,一邊看他:“那還跟不跟我走?”
梁戍清清嗓子:“這般不清不白的,就想拐我?”
怎麼說呢,色迷心竅,但理智尚存,還記得要替自己爭取個名分。
第68章
柳弦安停下手裡的活, 問:“如何才能稱得上清白?”
梁戍琢磨,那這至少得三書六禮吧,堂堂驍王殿下, 得尊貴, 得值錢。但又一想, 依照對方的懶蛋程度,萬一看到流程太繁瑣, 幹脆嫌麻煩跑了呢,那自己豈不是得不償失?於是當下書也不要了,禮也不要了, 甚至連清白也不大想要了——話說回來, 這世間哪個腦子不清醒的, 會和心上人講究清白?
情愛之事, 就得不清不白,攪成一團,黏在一起。他清清嗓子, 指著鍋:“怎麼一股糊味。”
柳弦安低頭繼續攪,他冬天衣服穿得累贅,幹活不大方便, 沒幾下胳膊就酸了,梁戍便抬腳跨過門檻, 說要幫忙,卻沒有接過擀面杖,而是從身後圈住他, 就著這曖昧姿勢, 微微俯身,掌心包住對方手背, 又將下巴也磨磨蹭蹭,硬是架上肩頭。
生動演繹何為見到美人,骨頭酥了,站不穩。
柳二公子沒什麼反應,看起來還是和平時一樣,都可以,但耳根卻有一點紅意緩緩向上蔓延。梁戍看了一會兒,突然用牙齒叼住這一點紅,柳弦安瞬時脊髓發麻,打了個寒顫,手裡的擀面杖差點扔鍋裡,梁戍卻接得及時,將那根棍子隨手往灶臺上一丟,又順勢攬過懷中一把細腰。柳弦安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扛了起來,天旋地轉的,還沒等反應過來,唇上就傳來湿熱的觸感。
梁戍將人按在牆上,低頭親得繾綣。四萬八千歲的睡仙,就這麼被親成了木頭人,按理說相同的事他在夢中也做過,並非全無經驗,但現實遠比夢更加細節,溫泉池中白騰騰一片水霧能朦朧遮過去的,在這間廚房裡全被清晰放大,梁戍還要在他耳邊說:“張嘴。”
柳弦安閉起眼睛,腦子裡閃過了一千篇飄飄纏綿的詩,情雖不知何所起,可一旦起了,就是鯤鵬扶搖而上九萬裡,壓根沒法控制。
梁戍覺得懷裡的人已經被自己親軟了,像一包裹著水的蜜,甜得站也站不穩,就又低頭去舔咬對方粉白的鎖骨,咬到一半,柳弦安實在受不了,推開他“咳咳咳”地彎腰咳嗽,阿寧也從外頭飛奔過來,一邊奔一邊著急地喊:“公子,公子,怎麼回事,是不是著火啦?”
“……”
沒著火,隻是鍋裡的冰糖熬糊了,糊得院子外的阿寧都被嗆了回來,驍王殿下還在一心一意流連美人香頸間,竟完全沒覺察到,怎麼說呢,情根深種,情根深種。
阿寧火速將冒著煙的大鐵鍋端到院子裡,又將灶火熄了,這時府衙的下人們也紛紛被煙燻來救火。梁戍面不改色,拉起柳弦安轉身就從後院走,兩人腳步匆匆,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闖禍現場,然後各自看著對方笑,柳弦安說:“這下王爺沒有山楂糕了,吃藥吧。”
“吃藥就吃藥。”梁戍捉過他的腰,拉到自己身前站好,“隻要是你給的,吃毒藥也成。”
柳弦安還真就從袖中取出一枚藥丸。
梁戍二話不說,低頭咬進自己嘴裡,一股奶香,便又湊上前,強行往心上人嘴裡舔了一點,就著這股尚未完全化開的甜,看著他說:“待西南的事解決了,我便回王城,請皇兄到白鶴山莊提親。”
柳弦安點頭:“可以。”
至於當朝天子在聽到自家弟弟要娶白鶴山莊的公子而非小姐,白鶴山莊的莊主在得知自家女兒雖然不必嫁給驍王殿下,卻換成了兒子要去應這門親事時,會有多麼的震驚、崩潰、五雷轟頂,就不是情正濃時的小情侶要考慮的問題了。梁戍認為皇兄的承受能力應該挺強的,柳弦安也覺得爹和大哥還可以,娘和妹妹或許稍微差一點,但問題不大。
兩人手牽手,一起回了住處。
就這麼將大事給定下了。
懷貞城鬧鬼的疑雲已經被徹底吹散,雖說背後的事實有些沉重,但至少餘府是徹底被鏟平了。新的地方官還在赴任路上,梁戍便命童鷗留在城中暫代職位。百姓們商量著要再舉辦一次五彩會,河邊的舊裝飾已經全被拆除,換上了大家新編好的五彩繩,被冬天的太陽照著,顏色鮮亮明媚。
童鷗將萬圓的屍骨殘骸火化,準備帶往別處安葬。
阿寧問:“是要葬在童統領駐守的那座山中嗎?”
柳弦安搖頭:“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另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
白福教橫行,教眾像蝗蟲一樣無處不在,像童鷗這樣的軍人,向來是邪教的肉中釘眼中刺,不僅恨不能殺他,還恨不能將他身邊的父母親朋一並殺了,好以此立威。萬圓的屍骨若埋在懷貞城外,隻怕不出十天就會被掘墳拋骨。
阿寧嘆氣:“真是卑鄙。”
“所以王爺才要不遠千裡來此。”柳弦安摸摸他的腦袋,轉身出門,“走吧,我們去外頭看看。”
阿寧小跑跟上:“公子今天怎麼有空和我在一起了?”
柳弦安回答,因為王爺在忙。
阿寧又問:“王爺真的說過要去白鶴山莊求親嗎?”
柳弦安眉頭舒展:“是。”
“那莊主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不會,我爹沒有那麼脆弱,他連別人的頭皮都敢剝。”
“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反正我覺得公子還是要先打一打伏筆。”
“可我以前已經在信中誇了王爺許多。”
“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