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暴露,梁戍也沒有再繼續躲,帶著柳弦安推開那扇門:“出來!”
對方並沒有現身,房間裡隻有幾不可聞的呼吸聲,過了片刻,一道黑影猛地蹿了起來,向著窗戶撲去,卻被銀光打中小腿,渾身發麻地跌回屋裡。
借著月光能看清,對方是一名年輕男人,他拖著半邊麻痺的身體,警惕地看著眼前兩個人:“你們是誰?”
梁戍道:“看著有些功夫,扮鬼的人是你?”
“什麼扮鬼,我是來抓鬼的。”年輕男人一瘸一拐地站起來,“你們兩個外鄉人,為什麼要往這鬧鬼的院子裡跑?”
“巧了,我們也是來抓鬼的。”梁戍問,“你叫什麼名字?”
“劉猛。”年輕男人先是猜測,“你們就是餘老爺從外鄉請的巫師?”說完又皺眉,“算了,看著不像。”
他活動了兩下腿腳:“我得趕緊走,要是被官差發現,又得盤問半天,給我娘惹麻煩。我不是壞人,你們看著也不像壞人,既然大家都是憑本事抓鬼,那今天這事就算過去了,誰都別往外說。”
作者有話要說:
小柳:貼到了胸肌,做夢素材得以完善。
第55章
梁戍問:“城中人人都被女鬼嚇得不敢出門, 你卻還跑來這陰宅裡特意尋她?”
“你們能賺這筆抓鬼的賞銀,我就賺不得?”劉猛撇嘴,“我方才就說了, 大家各憑本事, 不過我已經在這裡守了三天, 什麼都沒守到,你們還是別浪費時間了。”話說完, 就一瘸一拐地想走,都挪到門口了,回頭見身後兩個人還沒有動靜, 便又提醒, “喂, 這裡是城中禁地, 官府嚴禁任何人進出,你們真不走啊?不走隨意,但被官差發現了可別牽連我。”
柳弦安點頭:“好, 你放心,我們絕不會將你供出去。”
劉猛“嘶”了一聲,暗自嘀咕, 這兩人怎麼油鹽不進的,但也無計可施, 便隻自己匆匆忙忙地溜了。
柳弦安道:“原來抓鬼還有賞銀,是官府的賞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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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在民間懸賞抓鬼的事,官府哪怕要做, 也是通過城中的大戶來做。”梁戍道, “否則有刀有兵卻仍被鬼影耍的團團轉,到頭來還要請百姓幫忙, 傳出去實在丟人。”
柳弦安琢磨了一下,覺得此話很有道理,他道:“那懸賞的應該就是方才劉猛口中的‘餘老爺’了。”說完又在屋裡走了兩步,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在月光下撲撲簌簌地落。這裡看起來已經很長時間沒人進來過,桌椅板凳都散發出潮湿的霉味,橫七豎八地散落著,應當是在主人家離開後,又被小偷洗劫過許多次。
兩人正說著話,身後突然飄來一股陰風,和“滋——”一聲古怪的聲響。梁戍一把握住柳弦安的手,轉身望去,卻是風吹開了衣櫃的半扇門,吊在那裡,吱吱呀呀晃來晃去。
虛驚一場,柳二公子的心跳卻半天沒有平復,也不知是被鬼驚的,還是因為驍王殿下的掌心著實是暖,暖而幹燥,又很有力氣,在這種陰風嗖嗖的鬧鬼夜裡,屬實能一直暖到心裡。
梁戍問:“嚇傻了?”
柳弦安回神:“……王爺在說什麼?”
梁戍調侃:“在說原來四萬八千歲的神仙也會怕鬼。”
柳弦安道:“我是在想別的事情。”但也不好細說在想人家的手,便趕緊轉移話題,“衣櫃也太爛了。”
“這扇門看起來已經壞了很久。”梁戍道,“但櫃子裡面卻很新。”
新的不像是經歷過風吹日曬,可看它的擺放位置,又是對窗向陽。柳弦安聽出他的意思:“所以櫃子裡原本放著東西,是近期才被人取走的,隔板才會看起來依舊很新。”
可那東西會是什麼呢?應當是極不值錢的,或者至少也得是看起來極不值錢,否則不會歷經多次洗劫,卻直到最近才被取走。
梁戍道:“再去別處看看。”
柳弦安應了一聲,被他帶著往後院走,兩人的手指依舊相扣著,暗探嘛,這很正常。
於是就還是該暖的地方繼續暖,該跳的心也繼續跳。
……
回到客棧時,天已經蒙蒙發亮。柳弦安洗漱過後,將自己裹在被子裡,覺得整個人都有些飄忽,腦子亂哄哄的,來不及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細做整理,便已經沉入夢鄉,夢裡的三千世界也一樣亂,於是他便徑直穿過一群又一群正在爭論大道的賢者,一直走到溫泉邊,梁戍欣然張開雙臂,一句廢話都沒有,將人接到自己懷裡。
世界就都安靜了。
安靜到直到中午被阿寧搖醒,他仍覺得自己身處一片純白真空中。阿寧拽著自家公子胳膊,強行將人拉起來坐好,手腳麻利地往身後塞上軟墊:“起床!”
柳弦安勉勉強強半睜開眼睛:“唔。”
阿寧一邊替他換衣服,一邊問:“公子昨晚夢到什麼啦?一直在笑。”
柳弦安回味了一番,答,我夢到了驍王殿下,我們在一起沐浴。
阿寧手下一頓,之前都是夢到驍王殿下獨自沐浴,怎麼現在居然變成了共浴?
柳弦安卻覺得還可以,人都要沐浴,沐浴又不失禮。
阿寧道:“……公子快別笑了。”
柳弦安推開被子坐在床上,繼續問:“在咱們家的藥山上,是不是有許多溫泉?”
“有,但那是用來培藥的,莊主和大公子不準任何人去泡。”阿寧道,“公子還是別打藥泉的主意了,省得又挨罰。”
柳弦安提出假設,那萬一是驍王殿下想去。
“驍王殿下什麼世面沒見過,王城裡有溫泉,西北也有,都是大得沒邊那種,哪裡會想泡咱們家的藥山小溫泉。”阿寧不為所動,將熱手巾蓋在他臉上,“閉眼睛!”
柳弦安被劈頭蓋臉擦得沒法說話,還要嘰哩嘟嚕地反駁,阿寧聽而不聞,回去重新擰帕子時,梁戍在外敲門:“起床了沒?”
“來了。”阿寧甩甩手上的水珠,正要去開門,柳弦安已經似一陣清風飄過他身邊。小廝目瞪口呆,一瞪自家公子怎麼穿得亂七八糟,不穿鞋就去見客了,啊,何其失禮!二呆這也跑得太快了吧,好像之前還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
屋門打開,梁戍也注意到了他的赤足,踩在青竹地板上,雪白腳踝上的紅繩也不知正在系誰的魂,但柳二公子是沒有自己正在系人家魂這種覺悟的,他問:“我們要去牟大嬸家嗎?”
“先去穿衣服,然後我帶你去吃飯。”梁戍道,“冬日天寒,以後別光著腳到處跑。”
柳弦安辯稱:“不冷。”
“不冷也得穿鞋。”梁戍拉著他坐回床邊,“我去樓下等你。”
兩人說了總共不到十句話,而且說的還都是很正經的話,吃飯穿衣查案,但不知為何,阿寧突然就覺得哪裡不太對,他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後委婉地問:“公子,你有沒有覺得王爺對你,好像和對高副將不大一樣?”
柳弦安自己穿好衣服:“哪裡不一樣?”
“就是……”阿寧糾結,“哎呀,我也說不好,反正就是不一樣,比方要是高副將衣衫不整,王爺肯定是懶得管的,管也是因為軍紀,不像是對公子……王爺像是極為關心公子,連說話的聲音也要輕上許多。”
柳弦安心想,那這不是很好。
他套好鞋襪,又將自己收拾整齊,方才下樓去吃午飯。桌上已經擺好了各色山珍,一口火鍋用爐子煨著,熱氣騰騰。
“高副將不在嗎?”
“他先去城中各處看看。”
梁戍幫柳弦安擺好碗筷,又替他把菌子一片一片地燙好,米線也要放涼些再端過來,旁邊的親兵都看傻了,猜想自家王爺是不是中了邪,比如說被哪個冤死的老媽子附了體,否則怎會伺候得如此熟練?
越看越像,越看越憂心忡忡,一個個脖子都快伸到了鍋裡,最後被驍王殿下全部打發出門,不要留在這裡礙眼。
街道上比前幾日更加安靜。
這也正常,因為昨晚剛剛又鬧過一次鬼,正常人都不會想要出門。隻有牟翠花院子裡聚集著一群嬸子,正在曬著太陽,陪她說一些安慰的話,結果突然就有人推開了院門。
“大嬸。”阿寧抱著藥箱,“你今天怎麼樣啦?”
“是小大夫啊。”牟翠花從椅子上站起來,卻又看見了阿寧身後跟著的兩個人,“這……”
“這是我家兩位公子,也是大夫。”阿寧脆生生介紹,“跟過來一起看看。”
但這話看起來沒什麼可信度,說柳弦安是大夫也就算了,驍王殿下是無論怎麼看都不像醫者的,於是牟翠花便連連擺手道:“我好了,我已經好了,你們還是快些走吧。”
“急什麼。”梁戍拖過一邊的椅子,往院當中一放,周圍的嬸子們立刻就站了起來,紛紛借口有事,走了,拉都拉不住。
老姐妹情就是這麼稀薄。
牟翠花道:“我真的已經好了。”
梁戍眉眼一抬,提醒:“現在是好了,萬一今晚鬼又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