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段雲修是怎麼做的呢?
噢,他會跟著一起笑。
手中驀然被塞了杯熱牛奶,他問:
「丟什麼人?」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買的牛奶,打開喝了一口後嘆息:
「你不懂,學渣在學霸面前,有種天生的自卑。」
他回頭看了看我,頓住腳步。
我疑惑地抬頭看他,見他抬起手又放下,最後從口袋裡拿出紙巾給我:「嘴角有奶漬。」
「嗯?還有嗎?」我下意識舔了舔唇角問他。
他怔了怔,僵硬地撇過臉說了句:「沒有了。」
半晌,他的聲音又緩緩傳來:
「術業有專攻,你英語不錯,說不定以後會成為一名很厲害的英語老師。」
9
距離高考還剩一個多月的時候,我和溫晴第一次正面遇見了。
那天下著大雨,我從便利店買了熱牛奶,出來時看見她一個人走在雨中。
如果沒錯的話,這個時候應該是她發現父母雙雙出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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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視線,剛撐開傘還沒拿穩,就被人奪走了。
段雲修握著我的傘回頭對我說了句:「傘借我用用,你先進去等一下。」
我看著他毫不猶豫跑過去的身影,心底的委屈與憤怒幾乎抑制不住。
很快,他將渾身湿透的溫晴帶進了便利店,要了杯熱水給她。
我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哭,聽著段雲修安慰她,從始至終沒有開口說一句。
溫晴的確長得很漂亮,就算哭起來也是梨花帶雨,讓人心生憐惜。
喝完最後一口牛奶,我拿起傘準備離開,卻被段雲修阻止,他說:
「她身上都湿了,會感冒,我先送她回去,你再等我一會,我很快回來。」
即便在所有人看來這時候拒絕都會顯得不通人情的情況下,我仍然這麼做了,可惜在和段雲修爭奪傘的過程中,將傘弄壞了。
直接就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了。
我被氣笑,在他錯愕的目光裡,冷靜地問他:
「滿意了嗎?」
說完我就自認為帥氣地拎起書包衝進雨裡。
第二天我就悲催地感冒了。
這件事導致的嚴重後果是,常年霸榜第一的江行止在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模考中慘遭滑鐵盧,成了第二名。
因為他缺考了英語。
感冒後的連續兩天是模考,我拖著病體一直堅持到英語考試前。
中午爸媽都不在家,我在家吃完飯後用冷水洗了臉,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考完最後一場。
結果坐公交到學校大門,剛一下車就腿軟栽倒在地上,暈倒前我聽見了江行止的聲音。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下午五點。
身邊是正在和醫生小聲說話的江行止,我就是再遲鈍,也知道他沒去考英語了。
我偏過腦袋,一時間,各種情緒湧上心頭。
在醫院輸液兩天後回到學校,得知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江行止下降成第二了。
看著成績單上英語那一欄刺眼的 0 分,愧疚幾乎要淹沒我,於是跑去對江行止道歉。
「要不是因為我,也不會這樣。」
當時一班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江行止,另一個就是當初那個戴著半框眼鏡嘲笑我後又被江行止嘲笑回去的男生。
而他,就是萬年第二,終於在這一次翻身成了第一。
聞言他笑嘻嘻地看過來:「你還別說,要不是因為你,我還坐不上這第一的位置了,不虧我胳膊斷了還堅持考啊!」
說完他摸了摸打著石膏的左臂。
我更愧疚了,江行止面不改色地開口:「沒事,病人比較重要……」
話沒說完又被那個男生打斷:「小卷毛,這回真是多謝你啊啊啊啊——」
江行止手中的書在我錯愕的目光中已經精準地砸向了他,然後我被他牽著離開,身後傳來哀嚎:
「靠!江行止,你不是說病人比較重要嗎?」
10
時間就像一陣風,吹過我們的十八歲。
直到高考結束,我都沒有在任何一本習題冊中發現那封情書,不免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出現導致產生了蝴蝶效應。
和上一次一樣,考完的當天晚上,爸媽就帶著我出去慶祝,拍著我的腦袋說:
「考完就好了,別管好不好,爸爸媽媽就希望你一直開開心心。」
一起的還有段雲修一家人,桌上四個大人聊得熱火朝天,我覺得有些悶,打了聲招呼說要出去買個甜筒。
很快,段雲修就跟了上來。
這是自那次扯壞雨傘後我們第一次見面。
你看,如果沒有一個人主動想要去見,即使我們隔著最近的距離,也會見不到,而從前的我,就是那個主動的人。
夏夜的風很涼,段雲修在我身後跟了很久,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幹脆停下來站在路燈下等著他說完,等了半天,也就隻聽見他說了一句:
「對不起,她家裡出事了,當時距離高考很近,同學一場,我不想看見她也出事耽誤高考。」
看著眼前比我高出一大截的少年,一如既往地俊朗,但我忽ŧŭₕ然覺得有些陌生,無奈地問出口:
「隻是同學嗎?」
「什麼?」他不解地看著我。
我輕輕笑了笑,沒有解釋。
沉默許久後,他突然自嘲般笑了聲:
「趙許許,你是不是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其實在另一個時空,他和溫晴也沒有走到最後,因為性格不合僅僅隻在一起了半年就以分手作為結局。
我讀研二的時候,段雲修來找過我一次,我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也不想知道,隻是那次和同門聚會結束回校時,在大門被他攔住。
濃鬱的夜色裡,他也問了這樣一句話:
「趙許許,你是不是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我回過神,仰頭看著他:
「段雲修,祝你……前程似錦。」
回家後,我拿出日記本幾記下當天發生的所有事,日記的後半部分內容,都是自我出現在這裡後寫下的,前半部分則是曾經的我寫的。
落下最後一個字後,我忽然想起那個火燒雲幾乎鋪滿整個天空的傍晚,半框眼鏡男說完病人重要後,我清晰地聽見江行止頭也不回地說了句:
「呵~重要的從來就不是病人。」
我重新提筆,壓著紊亂的心跳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寫了三個小小的字:
江行止。
有風從窗戶吹進來,桌上堆疊整齊的資料散了一地,我趕緊關窗去撿,卻無意瞥見一個熟悉的東西。
穿回來的第七百六十五天,我重新看見了那封藍色情書,沒有被墨跡弄髒,也沒有因為我的出現而消失。
它就安安靜靜地躺在江行止給我講過的那一沓試卷中。
手指微顫,我慌亂地想要打開,可眼前卻突然開始模糊,周圍陷入虛幻,一片混沌中,我隻能看見江行止離我越來越遠……
11
醒來時是在辦公室,桌上手機在不斷震動,而我的手中仍舊抓著那封看不清署名的情書。
怔了許久,我拿起手機點開,是工作群裡發的消息,學校將要舉辦一次校友會,組織高一學生現場參與,高二高三觀看錄像。
我麻木地回了個收到,抬手撫上雙眼,拼命壓制心口的酸疼和空蕩。
回去後我翻出高中時期寫的日記,字字句句都是關於段雲修的,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江行止三個字。
隻有在那張畢業前拍的年級合照上,我才看見他,穿著統一服裝安靜地站在人群中,是十八歲的江行止,清俊明朗。
所以……我和他根本就沒有交集。
自那天起,每天晚上我都會因為心疼酸澀而睡不著,隻要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和江行止走在一起的畫面。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校友會那天,我見到了二十五歲的江行止。
如果說十八歲的江行止是水中月,能讓人通過水的觸感欺騙自己碰到了,那麼二十五歲的江行止就是天上月,徹徹底底的高不可攀。
那天我正組織著班級的學生有序進入會議大廳,驀然想起自己的記錄本沒有拿,於是交代了幾句後返回教學樓去拿。
當時正值上課時間,學生和老師要麼在會議廳,要麼在教室,而我在穿過半個校園急匆匆奔向辦公室的時候,上樓梯時崴到腳了。
驚呼聲脫口而出,下一瞬,一隻胳膊橫過我的後背,將我穩穩拖住,耳邊響起一道清列的聲音:
「小心。」
當我轉過頭欲要感謝時,聲音斷在了唇邊,心跳驟停。
江行止……
他穿著極有質感的黑色西裝,裡面是解了一顆扣子的同色襯衫,眉眼成熟精致了很多,矜貴清雅,透露著一股經歷歲月洗禮後的鋒芒內斂。
「腳腕是不是腫了?我扶你去醫務室。」
長裙掩住了腳腕,我也不確定,於是搖頭:
「我自己去吧,你去會議廳。」
看他著裝,應該也是被請回來演講的校友。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直接抱起我往校醫務室的方向大步走去。
「這樣效率更高,不耽誤你看腳腕,也不耽誤我回會議廳。」
我安靜地待在他懷裡,被他抱進醫務室,然後遇見了曾經的教導主任,他的手受傷了,正在包扎,看見我們倆,了解情況後笑呵呵開口:
「這不巧了嘛?行止、小趙啊,你們倆當初還是同一屆的。」
「一班江行止,小趙你知道嗎?總是考第一那個。」
我尷尬地點點頭。
轉頭他又繼續對江行止說:「額,你應該不知道她,趙許許,雖然當時成績ţûₛ一般般,但好在是大器晚成,現在回來當英語老師了,我覺得……」
我垂著腦袋看醫生給我的腳腕敷上藥酒,耳邊是教導主任對我的各種評價,說個不停。
直到江行止出聲:
「十一班趙許許,我知道。」
12
等我腳腕差不多消腫能走動時,校友會早就結束了,晚霞蔓延至天際,我一瘸一拐剛出醫務室就遇見了班上的學生,江楊。
他隨手將籃球扔給同伴後幾步跑過來,笑著說:「趙老師,我扶你回去。」
有那麼一瞬間,我在他身上看見了十八歲江行止的影子,晃了晃神,我點頭。
想到今天見到他時的情況,無奈嘆息,怎麼每次初遇,都那麼狼狽呢?
原本以為這次相遇隻是一次不會復現的巧合,沒想到期中考後的家長會上,我再次看見了他。
江行止,江楊的表哥。
「很意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