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醫生詳細地了解了我的情況後,給出了意見:
「想根治這個疾病,得先找到源頭,願意跟我說說你的過往嗎?」
「我……記……不……清……楚……了。」
隻知道,那段記憶不太美好。
醫生點點頭,「那……試試催眠?」
「好吧。」
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聽著滴答的鍾聲,陷入了黑暗。
起先幾次都沒什麼效果,後來隨著精神漸漸放松。
水滴從管道上滴落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我好像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
睜開眼,一束微弱的光穿入室內。
風扇呼呼轉動。
我……被關在什麼地方。
「你想出去嗎?」
旁邊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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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過去,雖然看得清五官,卻記不住臉。
他蹲在我面前,又問:「想出去嗎?」
我點點頭,「想。」
「那好,待會我逃跑的時候,你不要告密。等我出去了,就喊人來救你。」
「好,我不告密。」
我捂著嘴,縮在角落,看著他繞過雜亂的擺設,貓到窗戶下。
風扇不停地切割光線,他拽著繩子,瘦小的身體往上攀爬。
那扇半開的小窗戶,就是我們的希望。
突然,不遠處傳來幾個男人粗獷的笑聲。
我渾身一抖,猛的從夢中驚醒。
催眠戛然而止。
醫生望著桌面上的鍾擺,才過去十分鍾。
「你想起什麼了嗎?」
我出了一身冷汗,坐起來,搖搖頭。
是想起一點,可是直覺告訴我,後面發生的事,才是導致我變成這樣的原因。
11
從醫院回來後,我偶爾會做噩夢。
頻率不多,但是每次都會在別人推門而入的時候戛然而止。
這天夜裡,我哭著驚醒。
江政初第一時間摁亮了臺燈,抱住我,「綿綿,做噩夢了嗎?」
我臉色蒼白,渾身抖個不停。
「救救我,好多血——」
江政初一聽這話,臉色突然發白,「你想起什麼了?」
我頭痛欲裂,縮成一團,緊攥著江政初的睡衣,「沒……別……擔……心。」
江政初默默抽出紙巾,替我擦掉額頭上的冷汗,穩健的心跳聲給我帶來一絲安寧。
我困得要死,很快倚著他又睡著了。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江政初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第二天,他破天荒沒有去上班。
和心理醫生的約定時間就要到了,我穿好衣服,提著手提包,在門口被他攔住。
「你要去哪兒?」
我想了想,說:「出……去……玩。」
他莞爾一笑,「帶上我。」
我有些擔憂,江政初別是老婆奴之類的吧。
太粘人了也不好,總不能我去哪都得把他帶上。
江政初似乎知道我腦子裡在想什麼,「是,老婆奴,去哪跟到哪兒。」
那我不去了。
江政初和我在客廳裡坐著,大眼瞪小眼,直到我跟心理醫生約定的時間過了,他才起身去公司。
我披上外套,出門打了車,因為醫生說約不上可以下午三點後去找她。
這個時間醫院的人不多。
心理診室更是少之又少。
我走過拐角,發現醫生的辦公室裡坐著一個人。
他身影透過磨玻璃照出來。
「……我是江綿綿的家屬,我希望停止治療。」
敲門的動作停在半空,我認出了江政初的聲音。
他怎麼來了?
「江總,這件事得由她本人來做決定。」
「沒必要,她以後不會再來了。」
江政初態度強硬,撂下這句話,起身拉開門,跟站在外面的我打了個照面。
原本沉靜的眸子閃過一絲慌亂,「綿綿——」
我躲開他抓我的手,後退了幾步,扭頭就走。
江政初兩三步追上我,拉住我的手腕,「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
故意讓我聽到嗎?
我拒絕跟他對視,一路上車,都沒看江政初一眼。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錯了,沒敢跟我說話,一直拿餘光偷偷瞧我。
窗外人來人往。
我掏出手機,敲了幾個字:「你不該幹涉我的隱私,也不可以替我做決定。」
叮咚,江政初手機響了。
他認真地讀完,回了一條:「可是你晚上做噩夢。」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綿綿,治不好不會怎樣。」
也就是這句,勾起了我的心酸。
沒有人會一輩子喜歡慢半拍的累贅。
因為這個毛病,我沒有考上心儀的大學。
我的人生永遠慢別人半步,活在江政初築造的繭子裡,單調得可怕。
要是能治好,為什麼不試試呢?
「我是個成年人了,你手不要伸太長!」
很長一段時間,江政初沒有給我回復,隻是側頭盯著窗外,臉色冷淡。
很明顯,他也生氣了。
不然就該爭分奪秒地處理文件,而不是對窗外賣煎餅果子的阿姨感興趣。
我扁扁嘴,鼻子發酸。
吸溜……
鼻涕出來了。
望著窗外的江政初狠狠蹙起眉,嘆了口氣,把我勾過去抱著,低聲說:
「你要是不痛快打我,別哭了行嗎?」
眼淚啪嗒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心裡憋著東西,給他發了一條,「我不想給你當累贅。」
「不想讓你那麼累。」
「如果我能正常說話,就可以幫你扛一扛擔子——」
江政初的手掌蓋在我的手機上,俯身吻住了我。
唇邊化進了眼淚,又鹹又湿。
我閉著眼睛,能感覺湿漉漉的睫毛刷在他的臉上。
江政初託著我的後腰,動作很輕很輕,每個呼吸都給我帶來直擊心靈的震顫。
「綿綿,咱們不吵了好嗎?」江政初將頭抵在我頸窩下,輕輕喘息,聲音發啞,「我都聽你的,但是難受的時候,不要瞞著我,成嗎?」
我抱緊他的腰,拍拍他的後背,「好……」
12
那天之後,我又繼續進行了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
可惜沒什麼進展。
在公司裡,我也不敢跟太多人有交流。
生怕大家像蕭名攸一樣,歧視我,甚至給江政初惹來非議。
某天上班時,我還是不小心聽見幾個人在聊天。
「你們聽說了沒?江總的妹妹是個傻子。」
「她不是代理秘書嗎?你找個機會請她出來喝咖啡,看看她能不能聽懂人話。」
「得了吧,上次小王請她聚餐,她理都沒理。」
「不是吧,還以為咱們江總鐵面無私,沒想到為了自己親戚,趕走蕭姐。」
……
果然,闲話是不可避免的。
我低頭看著熬夜做好的計劃表,拍了張照片給江政初,並說:「今天中午不跟你一起吃飯了。」
江政初說了句:「好。」
他並沒有問我要去哪裡,因為他答應我,要給我獨處的,適應社會的空間。
倘若以後一直治不好,也要有在這個社會獨立生存的能力。
果然,中午下班前,有個女生跑過來,「綿綿,中午跟我們一起吃飯——」
「——好。」
她驚呆了,「你怎麼答應得這麼快?」
我為了這個字,做了很久的準備。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集體聚餐,今天來了好多同事。
大多數的人眼睛,還是落在我身上,目光充滿打量和好奇。
我打開事先準備好的 PPT:
大家好,我是江綿綿。
因為一些原因,說話很慢。
我是個智力正常的人。
肚子餓了知道吃飯,下雨了知道往家跑。
能聽懂你們說話,也能回復,隻不過要慢一點。
下面是我在校期間得過的獎項。
……
隨著 PPT 不斷播放,大多數人眼睛越睜越大。
「天哪,綿綿,你還得過這個獎啊!」
「聽說很難哎。」
「你測過智力嗎?140 以上吧?」
「臥槽,我好像知道你,你不會是網上那個叫『智星』的數學大神吧?」
我想過他們會對我的 PPT 嗤之以鼻,也想過他們會變本加厲地聯合起來欺負我,孤立我。
畢竟這種事在上學時,時有遇到。
可是現場的情況大大出乎了我的預料。
江政初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我正被一群人圍在裡面。
「對不起呀,綿綿,之前是我們說你闲話了。」
「我覺得數學好的人超級牛掰的好嘛!」
「綿綿,購物節滿減規則你一定能搞清楚咯,拜託你救救我們吧!」
「你們在幹什麼?」
隔著人群,一股低氣壓橫空飛來。
喧鬧聲一停,四周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眾人一哄而散,乖乖回到座位。
江政初就站在對面,眼底的殺氣在看見我手機的十幾條好友請求時,歸於溫和平靜。
「聚餐嗎?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眾人噤若寒蟬,很快給他空出了我身邊的位置。
江政初自然地坐下來。
我舀了勺甜玉米給江政初,偷偷拽了拽他的袖角。
他知不知道自己臉一板,怪兇的。
江政初微微側頭,接過了我手裡的勺子,瞬間眾人跟解了凍一樣,開始吃飯。
「那個……綿綿——」坐在角落的程序員小哥弱弱地喊了我一聲,紅著臉問道:「你……你願不願意跟我下班後去看個電影?」
眾人也顧不得江政初在場了,立刻集體起哄,「喲!小張,開竅了!」
「為愛衝鋒的勇士,連老板都不怕了。」
氣氛瞬間活躍起來。
隻有江政初,飯還沒吃一口,臉就黑成了炭。
臉色寫了幾個大字:你他媽敢公然挖我牆腳?
13
今天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挺高興。
但是壞消息是:
因為小張的勇敢發言,我回家吃了苦頭。
江政初剛回到家,就把我圈在餐桌旁,皮笑肉不笑道:
「行啊,綿綿在哪裡都受歡迎,哥哥老了,不招人喜歡了,對嗎?」
我臉上掛著興奮的笑容,「喜歡……」
江政初眼裡閃出細碎的光來,他撐著手臂,壓低了身子,靠近我。
「喜歡誰?」
「哥哥……」
江政初喉結一滾,吻上來。
「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喜歡哥哥的……」
那天,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哄高興。
畢業前,我已經認識了很多朋友,公司的實習經歷也有了。
江政初也漸漸不再提心吊膽地看著我。
於是很不幸地,某天出門,我被人鑽到了空子,綁走了。
也不是強硬地綁,就是幾個衣冠楚楚的人,強硬地請我去「喝咖啡」。
然後把我拽上了他們的車。
一路上,幾位對我還挺客氣。
「隻要你哥哥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會把你毫發無損地送回去的。」
一個年紀比小的綁匪問開車的:「大哥,咱們要多少合適?十萬夠嗎?」
我:……
我戳了戳他,他兇巴巴地扭過頭來:「你想幹什麼?」
我把提前打好的字給他看:「要不我給你十萬吧,這些小錢不用找他。」
小弟結結巴巴地稟報:「大……大哥,她說她就有十萬。」
大哥吐了口煙,「那就二十萬ťū́₂!」
我:「也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