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眯了眯眼睛,忽然感慨:“若是當年,她姑姑像她這樣看得開,也不至於……”
這個不至於後面,劉進忠不敢再接。眼神閃了閃,道:“到底是洛家的血脈,不說別的,與旁人相比到底還是不同的。”
這個不同之處一說,聖上的眉心就跟著擰了起來。
這宮中可是還有一位‘洛鄉君’,當初,聖上可是十分疼惜,卻沒想到居然是個假冒的。
這年頭,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說謊,還心安理得騙了這麼久,這位洛鄉君算是頭一個。
“人如何了?”
劉進忠彎著腰,道:“身子好了些,情緒也穩定了。”臉被毀了,心卻沒死,整日裡吵著要見恆親王,要住固倫公主的漪蘭殿。
“漪蘭殿早就修葺好了,但因為之前洛鄉君受傷,一直沒搬過去,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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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捧起茶盞,抿了一口:“她不配。”
這話一說,劉進忠瞬間就懂了。這洛鄉君日後,怕是折騰不出什麼風浪了。這陛下與恆親王當真不愧是父子。
當初不知道身份的時候,將人捧到了天上。如今知曉了是假的,又看都不看一眼。
但……劉進忠嘆了口氣,但這也怪不了陛下,魚目混珠,任由是誰看見玉小主與洛鄉君兩人,都知道該如何選。
何況……這洛小姐與當年洛太妃,生的實在是太像了。
聖上當年,對這位洛太妃……還未入宮之時便是痴心一片,甚至於這麼些年來,都未曾忘記。如今正主在面前,愛屋及烏,自然是不同。
“這玉小主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劉進忠猶豫著開口,卻見陛下揮了揮手:“先暫且不要告訴她。”
宮中已經有一位擋箭牌了,這些事越是人少知道,越好。
摸索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聖上想到什麼,眼中寒冰一片:“某些人的手,伸的也未免太長了些。”
***
太子妃在正陽宮中跪了整整半個時常才算是起來。秦嬤嬤送著她出門,等她一直出了正陽宮的門,都沒見到皇後一眼。
姑母現在,越來越不待見自己了。
太子妃深吸一口氣,秦嬤嬤站在原地等她走遠了,才回頭。
“人走了。”
屋子裡,皇後放下敲打著木魚的手,扶著秦嬤嬤的手臂起來:“這幾日乾清宮的消息,一直都傳不出來。”
乾清宮西廂房院子門關了起來,裡面的奴才們隻進不出,連著她也查不到裡面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皇後莫要擔心,這陛下已經很久沒要新人了。”陛下年歲已高,平日裡保養的再好,可到底也是上了年紀的。
再說了,自從淑貴妃失寵之後,陛下就不怎麼愛去後宮了。
“本宮倒是不擔心這個。”搖晃了一下頭,皇後又道:“太子好幾日沒來本宮這兒請安了。 ”自從,她下了懿旨,貶他宮中那位玉良媛為庶人之後。
“殿下如今,怕是心中不舒坦。”秦嬤嬤琢磨了一會兒,勸慰:“隻是這陛下又給殿下賜了一位,還是一入宮就是良娣,這位,日後隻怕才是我們要拿眼睛盯著的。”
太子的良娣,可不是個人人都能待的位置。
皇後喝了口茶,面上已經冷了下來:“陛下這回動作還真是快。”連著她都猜不到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再說了:“如今兩位良娣,也不隻是誰讓位了。”
純良娣與趙良娣,對她陸家而言,都是對手。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就看太子殿下如何選了。
東宮中
新良娣要入東宮的消息,不出一日就鬧的人盡皆知。這可是良娣之位,又是陛下親賞。除了太子妃,這位入東宮之後,基本上可以橫著走了。
這剛走一個玉良媛,又來一位良娣。
東宮上下之人心中皆是惴惴不安。其中,這日夜吃不下的,隻怕就是純良娣與趙良娣了。
那位主兒還未入宮,就得到了陛下的喜愛。陛下既親賞的是良娣的地位,便隻有她兩讓賢的意思了。
純良娣忐忑了兩日,人活活受了一圈。
就在她心中七上八下,恨不得讓太子殿下來個痛快之時。
晚上,太子去了趙良娣那兒。
太子殿下出來之時,天還是黑的,門內,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卻也沒讓他回頭。
“趙良娣身子不適,自動讓位,降為良媛。”
王全楞了一會兒,立即下去。屋子裡,趙良娣聽見聲響,咳的越發悽慘:“殿下這是逼著妾身,立即去死。”
她已經油盡燈枯了,沒幾日好活,殿下卻將她最後一絲自尊都要剝奪。
“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太子往身後看了一眼,頭也沒回。
若不是趙良娣派人跟著陸家的人,查出玉笙的身份的話,今日的事也就不會發生。況且,這事不是他造成的,而是聖上。
父皇不可能不知他有兩位良娣,今日之事就是為了給她一個警鍾。
她若是還是不懂,那也怪不得他了。
月色籠罩下來,琉璃瓦上一片麗色,太子踏著晨光回了長樂宮。
他走上前,奴才們伺候他穿上吉服。銅鏡中的人儒雅的一張臉上,此時帶著笑意。
三日已到,他要去接他的新娘子了。
199. 十裡紅妝 他已經娶了他的新娘
三月初, 驚蟄一過,天氣就轉暖起來。
東宮之中要迎新良娣,一大早就開始忙活。良娣入府, 東宮上下準備的異常的隆重。
陛下隻給了短短幾日, 本該忙不過來,但內務府的奴才卻是異常地殷勤。太子妃覺得,這些奴才們應當是受到了陛下的指示。
她面上雖是帶著笑意,但心中對這個新來的良娣卻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幾日殿下那兒一直沒什麼動靜, 之前的玉庶人雖是送進了宮, 但是死是活,卻是沒個結果。太子妃這幾日一直睡不好,夢裡都有些忐忑。
“娘娘。”
前方的小太監來來回回的擺弄著喜字, 元承徽強行擠出一絲笑, 這才走上前:“今日這新良娣就要入宮了,娘娘您可要強行打起精神來才是。”
元承徽話是這樣說, 自個兒卻是有些沒精打採的。
她惦記良媛的位置已經太久了, 本以為拉玉笙下來,自個兒就能上。如今新來一位良娣不說, 趙良娣從良娣之位上下來,成了趙良媛。
她費盡心思,苦心經營,兜兜轉轉了這麼一大圈兒,最後良媛之位還是沒她的份。
元承徽氣的上火,嘴裡起了一嘴的燎泡。她幾乎廢了半條命才將玉笙給拉下馬,如今總沒有本事,再將趙良媛給拉下馬。
“這新良娣就住在合歡殿,本宮依舊還是覺得不安。”從早上開始, 太子妃眼皮子就止不住的亂跳,一個隱約的念頭在她腦中浮現。
想要仔細去想,卻是又抓不住什麼。
“娘娘就是多心了,這正好說明殿下對這位良娣不在意而已。”元承徽幾乎想都不用想,立即接了一句。
太子妃強行按下心中的不安,抬手捏了捏眉心,深吸了一口氣。
“殿下呢?”
身側的小宮女跪下來,回的有些戰戰兢兢的:“殿下一大早穿了吉服,說……說是迎良娣去了。”
乾清宮中
玉笙坐在銅鏡前,呆呆的看著裡面的自己。她一大早就被宮女叫起來了,一直到弄到現在。
她呆呆地看著銅鏡,裡面的人陌生又熟悉。
玉笙一直知道,自己這張臉是好看的。也是因為這張臉,她這才能夠入月樓,進東宮,甚至得到殿下的喜愛,也是多虧了這張臉。
但是,她從未看過自己這番模樣。
銅鏡中的人,身著殷紅色的嫁衣,頭戴著出嫁的鳳冠。玉笙從未看見過自己這副模樣,也……從未看見過旁人這副模樣。
在月樓的姐妹們眾多,這麼些年出去的更是不少。但從未有一人,是穿著嫁衣出去的。
三媒六聘,鳳冠霞帔。
這些尋常女子們輕易得到的東西,對她們而言,卻是叫做痴心妄想。玉笙在揚州的時候,賀文軒對她痴心一片之時,她都沒想過自己能嫁給他。
“姑娘。”
前來給她上妝的是個嬤嬤,聲音沙啞的厲害。她彎下腰,手中拿著朱紅在她的眉間描了朵梅花花鈿。
銅鏡中的人,氣質瞬間就變了。
像是平靜的池中投入一顆石頭,整個湖面都泛起了漣漪。玉笙這張臉,本就漂亮的驚人,如今這眉心之中一點紅。
整張臉,又純又欲,且嬌且媚。
身後一道腳步聲響起,玉笙轉過頭,卻見陛下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他看著面前的玉笙,好長一會兒才像是回過神。
“像極了。”
“叩見陛下。”玉笙立即上前跪下。
下垂著的眼睛被人抬起,帝王站在她面前,忽而抬起了她的臉。
清早的光才剛剛亮起,迎著晨光的熹微,玉笙看著面前的人。
聖上身著明黃色的龍袍,整個人如往常一樣威嚴。晨光打在這張臉上,往日裡逼人的氣勢收斂了一些,一雙古井般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看向自己。
帶著細微的雙眼之間,神色依稀帶著幾分慈祥。
其餘的,那雙眼神之中的復雜,玉笙尚且看不懂,被迫將眼神從那雙眼睛中挪開了:“陛下。”
細潤的嗓音之中帶著一絲微顫。
聖上的腳步往後上前一步,託住玉笙下巴的手也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