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三七的手,拼命地快步朝著前方走去。那人沒走,一直在看著自己。
等那素色繡著綠鄂梅的鬥篷徹底消失,梅林中那雙玄色的長靴才走了出來。陳珩盯著那消失的背影看了許久,久到天仿若都要亮了。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挪開目光。低頭的時候,卻是愣住了。
那梅花樹下,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珍珠落在地上,陳珩彎下身。一陣風吹來,冰冷的落在他的眼睛上,他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瞧見了指腹間的水漬。
***
“主子,下雪了。”
翌日一早,合歡殿後院的梅花相繼地開了。三七推開門走進來,一雙眼睛裡都是喜意:“前幾日就說要下雪,今日總算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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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過去,大雪吹得外面一片銀白。玉笙捧著姜茶喝了一口,跟著點了點頭。
昨個兒晚上這一遭,她依舊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心口撲通撲通的還在跳著,好在昨日的事沒人知道,就連三七都以為她隻是走丟了。
“這下雪天冷,主子下次可不能再出去了。”素嬤嬤坐在一旁,手中正拿著昨晚她穿的繡花鞋:“這鞋才穿了一回,暗扣上的珍珠就掉了。”
玉笙撇見那鞋子心口就發慌,低下頭假裝喝著茶,掩飾住心口的慌亂。
素嬤嬤低著頭,又重新拿了顆新的給她縫上去:“一大早就讓小宮女去尋了,尋了一早上也沒尋到。”
珍珠不比西珠,西珠不比南珠。
又隻有指甲蓋大小,縫在鞋子後面做暗扣的,值不了幾個錢。玉笙手中的姜茶快喝完了,深吸一口氣淡淡道:“尋不到就算了,指不定是在哪裡丟的。”
“這東西值當不了幾個錢,如今又下著雪,別讓奴才們去尋了。”
素嬤嬤點著頭,同時手中的鞋子也縫好了:“也是。”她點著頭,瞧了一眼面前的鞋,卻還是遺憾道:“隻可惜原來這珍珠是一對,如今雖找了個大小差不多的,但也沒之前那個好了。”
玉笙聽了心口慌,趕緊挪開眼睛不敢再看,讓人將鞋子給收了起來,總之她日後是不敢再穿了。
話音剛落下,門被人打開,冬青帶著沈清雲走了進來。
三七瞧見來人,低下頭,端著茶盞立馬就出去了。玉笙的眼神從她身上挪開,看向面前的沈清雲。
好長時日不見,沈清雲氣色好了不少 。他一張臉生得好,冬日裡許是吃得多了些,眉目都越發的奪目起來。
玉笙笑著打趣了兒一句:“沈太醫這張臉,若是個女子隻怕是無人能敵了。”沈清雲有段時日沒來,倒也不見生分。
聽了這話半點不氣,反倒還輕笑了一聲。他將身上的藥箱放下來,眼神看向軟塌上的玉笙:“比不得你。”
玉笙是真的好看,翻了年馬上又要再大一歲。
眉目身段完全長開了,嬌小地坐在軟塌上,杏眼桃腮,瓊鼻紅唇,生的是越發的清麗動人,一顰一笑都讓人難以挪開眼睛。
沈清雲面上帶著笑意,上下瞧了她一眼,才道:“像是受了寒。” 把過脈,又開了藥。
借著給她開藥方的時候,玉笙沒忍住,又往他袖口裡去瞧。這若是旁人,玉笙定然不會那麼沒規矩,這舉動也會惹得人不喜。
可這……沈清雲如何說呢,玉笙認識他時間長,二來之前瞧過他太多無人瞧過的一面,在規矩上反倒是少了一些。
她目的太明顯,捧著茶盞又不好直接說,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袖子上瞧。
沈清雲收拾藥箱的時候,輕笑一聲將手腕給抬了起來:“沒有。”那上面幹幹淨淨的,的確是什麼都沒有。
玉笙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捧著茶盞的手也放了下來:“你既然出來了那姜世子應該沒事了吧,姜世子他……有沒有為難你。”
沈清雲扭過頭,就瞧見她眼中的忐忑。她這話問得是艱難的,極少有人知道她與姜玉堂的關系。唯獨她雖是知道,卻是不清楚其中的糾結。
每次她一從永昌侯府回來,或多或少她都是擔憂。
沈清雲心中浮出幾分暖意,不可置否地被人這樣關心著,是個人心中都會溫暖。
她笑了笑,拿起藥箱對著玉笙安撫著道:“沒有。”
玉笙徹底松了一口氣,唇角往上勾了勾:“上次聽說姜世子從馬車上掉下來了,你又被從太醫院擄走了,倒是嚇了我一大跳。”
長袍從她身側略過,沈清雲人走到門口還是回了頭:“他是被我從馬車上踹下來的,你放心。”
等人都出了合歡殿的門了,玉笙還沒從這句話中回過神來。
她將張大的唇給合上,眨了眨眼睛:“嬤嬤,我是不是聽錯了?”素嬤嬤在一側,也是驚訝得嘴巴都張大了。
回過神來,卻是笑了笑:“主子,您放心吧,看這段日子沈太醫一日比一日好,就知道他定然是沒吃苦的。”
玉笙聽到這裡,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也是。”剛見面的時候沈清雲瘦得跟個骨頭架子似的,如今氣色的確是越來越好了。
低頭揉了揉眉心,她笑著呼出一口氣:“倒是我瞎擔心了。”
心中松了口氣,又灌上一碗濃濃的姜湯,昨日晚間受的寒一點一點都消退了。那雪從昨夜下起,清早起來外面就鋪滿了一地。
玉笙在屋子裡瞧著,想著等雨停了再去賞雪。雪剛停下沒多久,太子那兒便是來了人。
王全跪在地上,面上全是喜意:“殿下讓玉主子去冷香園。”玉笙坐在軟塌上,那一瞬間面上全白了。
好在王全跪在地上,沒有瞧見,他依舊是一副恭敬的模樣跪著,面上全是笑意:“殿下給玉主子準備了衣裳,讓玉主子換上這身衣裳過去。”
小太監將託盤送上來,玉笙打眼一瞧,見上面擺著素白色繡著梅花的絲綢罩衣,如意百褶裙,外面一件繡著綠鄂梅的披風。
玉笙喜歡梅花,身上的披風鬥篷大多都是繡著綠鄂梅的。
唯獨這件卻是不同,領口與袖口都是銀色玄狐皮,滾了一圈細邊,那上面的罩衣與百褶裙也都是摻了金絲繡成的。
細微之處瞧得見的奢華。
奴才們伺候著換上衣裳,玉笙站在鏡子面前瞧了一眼,總算是想出其中的不同來。
“這……”三七是第一個回神的,湊在玉笙耳邊小聲道:“主子您在揚州的時候好像有過一件這一模一樣的衣裳。”
玉笙對著銅鏡裡的自己,點了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這是她當時隨著賀文軒去看梅花,與當時微服出巡的太子殿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穿的。
王全傳了轎撵來,抬著她去了冷香園。
這是玉笙第二次過來了。
昨晚她心中存了事,又去的匆忙,後又遇到個怪人,根本沒有仔細去看。下了轎撵,□□的才將這冷香園給瞧了清楚。
從門口看過去便是一院子的梅花,下了一晚上的雪,梅花開得是越發的嬌豔。
“主子您進去吧。”
〔殪崋〕
王全在門口候著,頭微微往下彎,身姿是格外的恭敬:“殿下在裡面等著您。”雪還在下,玉笙撐著油紙傘往裡面走著。
紅梅一夜之間仿若是全開了,個個枝幹在隨意攀爬著,嬌豔似火。
一路上擺滿了宮燈 ,玉笙隨著宮燈往裡面走,從如火般的紅梅尋到了最裡側,火紅的一片紅梅林中往裡走,是一大片的綠梅。
玉笙站在原地,簡直是看呆了。
這遠比揚州時候的梅林更加的令人震撼,一大片的全是綠鄂梅,一眼看不見頭。不知殿下是何時弄的,所有的樹都開了花。
綠梅清麗,比炙熱的紅梅更加地溫婉,素雅。
也更加的難尋,這一大片的梅林中都是綠梅,玉笙驚訝之後才細細看去,這才瞧見地上土都是新翻的。
越往裡面走,那一大片的綠梅林子裡果不其然的瞧見一處亭子。等著腳步聲靠近之後,裡面的人像是迫不及待的開口喊了一聲:“過來。”
聲音清潤又溫和,玉笙沒忍住,笑了一聲。
涼亭中,太子皺了皺眉心,他在這等了她好久了,這麼長時間卻沒個動靜。他將手中的書放下,對著外面又喊了一聲:“過來。”
玉笙的眼神落在那座涼亭上,過了有一會兒,才算是記起來她當初說過的話:“小女子無意間闖入此地,還請貴人諒解。”
她知道殿下在看,面對著涼亭,穿著鬥篷的身子往下彎,對著那看過來的眼神拂了拂膝蓋。
裡面看過來的眼神這才滿意了,太子看了眼手中的書,淡淡道:“再說一遍,過來。”
與那日相比倒是一字不差。
玉笙低著頭,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裡面的人果真躺在軟塌上,頭束紫雕金玉簪,身著月白色的華服,一手執著酒壺,一手把玩著腰間的墨玉。
“殿下。”
這與那日初見的場景,是真的一模一樣。玉笙直接走上前,後面的也是不想演。太子這還沒說完呢,瞧見人崩了,後面的直接說不下去。
他無奈地將手給放下,暗自頭疼:“你怎麼半點不解風情。”他這處布置了許久,結果跟他想的稍有差別。
踩在黃花梨木小圓桌上的腳收起來,他起身倒了杯酒。
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玉笙還是瞧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隻那抹表情太快了,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想了想,玉笙想了個別的圓了過去:“但我記得那次我是被嚇走的。”
殿下布置這一遭,說實話是出乎玉笙的意料。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中閃過,卻是又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殿下是不是,對她動了一點點的心?
哪怕是一點點?畢竟男人肯花心思討好女人,這也說明你在他眼中與旁人定然是不同。
這個結果太令人誘惑了,玉笙不想放過,哪怕知道或者等待她的是飛蛾撲火。可在這東宮中生存,再大的家室,再深的背景,卻遠沒有拿到這個人的心更重要。
亭子裡安靜的異常,玉笙聽見自己的心口激動的亂跳,她踩著步子走了過來,低下頭倒了杯酒。淡淡的梅子香在亭子裡散開。
玉笙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她仰頭將那杯酒一口氣灌下,辛辣的酒香伴隨著梅子氣在口中。她低下頭,看著坐在軟塌上的人,紅唇送了上去:“玉笙這回卻不想不離開。”
紅唇湊在他面前,她不敢輕舉妄動。
軟塌上的人斜躺著,看著她主動送上門。時間一長,玉笙有些遭不住了,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又或者是自己太過心急?
總之她是無所適從,下垂著的眼睛忽閃著,她深吸一口氣略顯狼狽地起身。
下彎的身子還未直起,手腕卻是被人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