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色的織金描花的車簾被人撩開,修長的指尖挑起一條縫隙,平淡的眼神卻往賀文軒那兒看去:“上來。”
姜玉堂微微彎著的身子一瞬間站直,他將眼神從馬車上挪開,這才看向身後的兩人:“既然有恆親王送兩位,就暫且用不到姜某了。”
賀文軒看著前方的恆親王沒說話,他身後的玉簫卻是雙手發顫了一下,隨即咬著牙上了馬車。
姜玉堂眉心往上一挑,賀文軒看著人已經進去了,也隻好跟了上去。
“福祥胡同。”平淡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姜玉堂收回視線轉身往自己的馬車那兒走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馬車出了皇城的門,都安靜得沒有說話聲。
賀文軒上了馬車才看見裡面還有一個人,那人坐在輪椅上,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暈了過去。身上蓋了個毯子,遮住了臉,瞧不清楚模樣。
但卻看的出來很是狼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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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來的一丁點的袖口,還有圍了狐狸毛邊的鬥篷,湿漉漉的黏在身上不說,輪椅下面已經積了不少的水。
恆親王這輛馬車在暗處等了許久了。
看著輪椅下面一大片被打湿的毛毯,賀文軒拳頭緊了緊:“殿下應該先回王府。”他轉身往前方看,恆親王坐在車廂的最裡側。
他單手拿著酒杯,修長的手指隨意把玩著。
“哦?” 聽了他這話,眉心往上揚了揚:“本王還當你永遠不會開口。”馬車已經跑到了鬧市,滴滴答答的隻聽見雨水打在車頂的聲音。
賀文軒的眼神這才看向輪椅:“入冬的天,淋的渾身湿透,從下面的積水來看起碼也在馬車裡等了小半個時辰了。”車廂內是點著炭盆,可湿衣裳不換第二日必得風寒。
恆親王殿下回京,從西北帶回來一個女子。聽說這女子生得普通,雙腿不便還坐著輪椅,恆親王殿下卻不嫌棄,如珠如寶地對她好了七年,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人盡皆知。
賀文軒的眼神從那輪椅扶手上的暖玉上挪來,明目張膽的嗤笑一聲。
“殿下這是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如今他有了玉笙的眉目,就如此的迫不及待,便毫不猶豫的就拋棄一起相依多年的女子。
這樣的人,怎麼會對玉笙好?幸好他永遠都找不到玉笙。
手中的酒杯舉起,梅子酒一飲而盡,辛辣的刺激完全比不上西北的烈酒,卻讓他還是下意識地一皺。
眼簾掀開,漆黑的眼簾中波濤洶湧。
陳珩平靜的眼神下,卻是面沉如水,一眼不眨的看著賀文軒:“你懂什麼。”
怪他尋錯的人?是……他活該。
可她呢?身上戴著洛家的玉佩,嘴裡細數著洛家的過往,每每夢魘都說起那場要了洛家百來口人命的大火。
這七年來,是她一直是在扮演洛長安。
眼神垂下去,他看著輪椅上那微微顫抖的指尖,一字一句,前所未有地冰冷:“我沒要她的命,已經是仁慈了。”
“蹬蹬”兩聲馬蹄響。
馬車停了下來,莊牧在馬車外候著,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到了。”
福祥胡同門口,朱紅色的大門上已經點起了燈,賀文軒從馬車上下來,門口的丫鬟與書童一下子擁了上來。
他撐著油紙傘看著身後,馬車簾子撩起來,玉簫卻許久沒下馬車。
“我接著你。”
他當她是怕,在下面還伸出了手。玉簫咬著唇往身後看了一眼,對上了一雙深不可測的雙眼。
咬了咬牙,她看著馬車下伸出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好。”她低著頭,彎腰就要下去,然而還未起身,手腕卻是被人抓住了。
背後的人用力一扯,玉簫被重新拽回了馬車裡。
“莊牧,回府。”
馬車重新跑起來,賀文軒雙目瞪大扔了油紙傘追上去。
車簾掀開,陳珩那半張側臉掩在燈光下:“我等你,一手交人,一手交畫。”
142. 玉良媛 雙更合一
馬車一路跑出福祥胡同, 直到看不見鋪滿青石板的巷子口,湛藍色的織金車簾才算是放了下來。
“不看了?”
玉簫扭過頭,認真去打量面前的人。這人的氣勢太深, 之前哪怕是見過不知多少回, 她也不敢這樣隨意的去打量。
如今倒是大了膽子,認認真真的瞧了個清楚。
車廂做的有普通馬車兩個大,這位傳聞中叱咤沙場的恆親王如今就坐在車廂的最裡側。鏤金雕花的海棠色迎枕上,玄色的長袍隨意地鋪撒著, 整個人顯出幾分恣意妄為。
那雙修長的依舊是漫不經心地轉動著那枚酒杯, 眼神卻是看向她。
玉簫卻是知道,他遠沒有表現的那番不在意:“殿下強擄民女過來做什麼?”玉簫兩手緊緊地藏在袖口中,深吸了一口氣。
“民女隻是個伺候賀大人衣食住行的貼身丫環, 殿下若是尋人, 擄了民女可是無用。”
“有用還是無用,看你家大人何時來尋本王的不就知道了嗎?”陳珩身子往後一靠, 紫貂毛的鬥篷籠在那一片光暈之下。
頭頂垂來的影子遮住了那半張側臉, 另半張臉猶如刀鋒斧刻一般,線條弧度分明:“何況……”他笑著看過來了, 敏銳的眼神一下子就鎖住了她,讓人逃無可逃:
“不是你自己不願意下去的?我那一下可沒用多少力。”
君子如珩,溫潤而澤。
玉簫深吸一口氣,強行忍住那仿若能看透人心的眼神,一點一點的挪開目光。
他太聰慧了,在這樣的人面前,耍任何的心機手段都像是在鬧笑話。
誠然如她,很是想知道,賀文軒在面對她與玉笙的時候會如何抉擇?他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可能, 會拿玉笙來換回自己?
玉簫心中七上八下,好在那逼人心魄的眼神沒再看過來,馬車一路跑到恆親王府,車廂之內都沒了聲響。隻有輪椅下,偶爾傳來一滴滴的雨滴聲。
下馬車的時候,玉簫特意轉身去看了一眼。
恆親王走的飛快,腳步半點都不停留,對那馬車內坐在輪椅上的女子像是半點都不關心。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才被人連人帶輪椅地從馬車上弄下來。
男人都是這樣,喜歡你的時候,恨不得將你捧在手心裡。
不喜歡你的時候,隻怕是看你一眼都嫌礙事。
玉簫搖了搖頭,將最後一絲目光從門口那顆光溜溜的棗樹上收了回來。一步一步地朝著恆親王府走去。
書房中
陳珩剛走進去,那張臉上的笑意瞬間就沉了下來。面上那點微醺的氣色都淡了下去,漆黑的眼簾顯得有幾分深不可測。
“這幾日讓跟著賀文軒的侍衛看好了,日夜不休,一隻蒼蠅都不準從福祥胡同裡放出去。” 賀文軒這人看淡生死,太過冷靜。
哪怕玉簫在手,他也不能保證威脅的了他。如今隻能繼續按兵不動,陳珩單手捏著眉心,深吸了一口氣。
“殿下放心,跟著賀公子的都是親兵,丁點兒的風吹草動立馬就會有消息。”莊牧走上前,大著膽子將書案上的酒壇子給收走了。
西北的烈酒都沒喝的這樣不要命過,回了京都才多久,這幾日酒壇就沒見殿下放下來。
陳珩這幾日喝得有些多,通身的一股梅子味,如今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沙啞的聲音掩飾不住的疲憊:“派人再去揚州一趟。”
洛家的死因不明不白,當年的皇長子也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這些支離破碎的線索一一在腦海中閃過,往往需要一條線,便能夠全部串聯在一起。
莊牧點頭,將炭盆裡的火燒的更旺了些,又打開窗戶透了透氣。
剛要往外走,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敲門聲,嬤嬤跪在地上,聲音中是掩蓋不住的發顫:“殿……殿下……”
雨下得越發的大了,淅淅瀝瀝掩蓋不住裡頭的驚慌。
嬤嬤單手扣著門,大聲喊著:“殿下求您去看一眼大小姐吧,殿下,大……大小姐得了風寒,如今人正在吵著要見殿下。”餘下的聲音滿是著急與顫抖:
“說……說若是見不到,大小姐寧願病死。”
屋內傳來一聲冷笑:“是麼?”
寒冷的天,卻掩蓋不住聲音裡的寒意,那雙漆黑的眼神看向門口,面無表情地直接道:“那就讓她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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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下了一晚上的雨總算是停了。合歡殿後面的臘梅花開得早,一夜之間全部都開了花。
太子昨日晚上半夜摸黑來的合歡殿,可還沒睡兩個時辰,天還沒亮就要去上朝。
冬日裡天冷得厲害,人本就貪睡,繞是他向來不貪這些,可一早起來渾身冰冷的還是讓人心情不好。
王全跪在一邊伺候的,頗有幾分膽戰心驚。
玉笙被這聲響弄醒,也睡不著了,披著被褥在半坐在床榻上,打著哈欠瞎指揮:“今日穿那件繡著雲紋的長衫。”
不知是不是昨晚剛晉升,她神氣極了,對著他的穿搭都開始評論起來:“殿下就穿月白色的,好看。”
“腰封換那個鑲羊脂白玉的。”
“簪子不要,嘖……靴子這顏色不搭……”王全本就被低氣壓弄得害怕,玉笙這一通瞎指揮,手忙腳亂的被弄得像是隻無頭的蒼蠅,四處亂轉。
“玉主子……”王全雙手捧著長靴,恨不得直接跪下來:“您就饒了奴才吧。”
太子一大早起來,心情本就不舒爽,揉著眉心往她那兒瞥了一眼,玉笙坐在床榻上,眼睛滴溜溜的亂轉。
明顯就是存心搞事。
忍了忍,沒忍住,太子寒著臉走上前,彎下腰兩指掐了掐她的臉:“存心的?”他許久沒罰她,稍稍用了點力。
另一隻手又壓著她的唇瓣,狠狠撥弄了幾下才算。
玉笙臉小,生得又嫩,稍稍用力一掐下去,白嫩的幾乎能掐得出水似的。她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見他過來眼神早就四處亂躲了。
他便越發往上湊,渾身帶著寒潮。
手指在她唇瓣上才攪弄了兩下,她便氣喘籲籲的求了饒:“我…… 我錯了。”貝齒在他指尖上咬了咬,又小心翼翼的來回磨了磨。
聲音奶聲奶氣的,還帶著糯:“殿下饒了我吧。”
慣會使用這些小手段!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哪裡學的!
放在臉頰上的手到底還是舍不得用力,泄氣得隨意捏了兩下,這才放開:“這會子曉得求饒了?”這幾日忙,都沒怎麼好好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