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玉簫姑娘?”在這東宮一年了,三七對那記憶中的月樓已經許久沒去回憶過。
“主子。”三七是四周看了一眼才小聲兒道:“這是東宮,主子您如今都是良媛了,這揚州月樓的事可萬萬不能再提了。”
瘦馬的身份上不了臺面,當初殿下帶著她們主子回來的時候也是特意瞞著的。如今這一年過去,主子地位越來越高,那便有越來越多的眼睛盯著她們主子。
若是讓旁人知道主子曾是瘦馬出身,隻怕這東宮都要鬧的天翻地覆來。
玉笙點了點頭,又抬手揉了揉眉心:“知道了。”高處不勝寒。地位越高,越要防止行差踏錯。更何況,如今元承徽懷孕殿下都沒給她晉封。
這唯一的機會都給了她,玉笙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比不得子嗣重要,更別說是別人了。
搖了搖腦袋,玉笙把腦子裡的思緒甩出去。大概是她看錯了,胡思亂想的吧。
撐著扶手站起來,玉笙道:“去一趟廣陽宮吧。”今日她晉封良媛,本該要去給太子妃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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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嬤嬤走了進來,道:“主子先別忙活了,太子妃不在。”
玉笙捧起茶盞看過去,就見素嬤嬤繼續道:“前兩日陛下親自封了個鄉君,今日那鄉君按規矩要入宮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派人過來,將太子妃也叫去了。”
放下茶盞,玉笙的眼神往窗外瞟了一眼:“這眼看著天都要黑了。”窗外烏雲密布的,玉笙眉心擰著,一臉的納悶:“這個點了都還沒回來?”
“是啊。”素嬤嬤跟在一旁點頭:“再不回來,都要關宮門了。”
正陽宮門口
洛長安推在輪椅坐在正陽宮的大門之處,渾身上下凍得幾乎鐵青。
她坐在這兒,整整一個下午了。
面前朱紅色的大門緊緊地關閉著,她從來的時候開始,這道門就沒有打開過。深秋的天,已經快要入冬了,狂風刮在身上凍得人快要僵硬過去。
“小姐,走吧。”
嬤嬤在她身後勸,小姐忍得住,她們這些做奴才的都要忍不住了。冷風吹多了,就像刀子一樣刮的肉都是生疼的。
更別說洛長安前兩日受了傷,那被擰斷的手腕如今還沒好。
“我……我不走。”牙齒咬得咔咔作響,那是被凍得控制不住的下意識反應,洛長安使勁地搖著頭,忍著劇痛來回搓弄著雙手。
若是再這樣下去,她隻怕是要渾身都要僵了。
“主子,您這又是何苦。”嬤嬤咬著牙,受不住,小跑著趕緊去躲在了廊檐下面去。
獨留著洛長安一個人在這冷風之中。
晉升鄉君,須得翌日再去給陛下行禮,然後再去廣陽宮給皇後娘娘磕頭,這才算是禮成。
可皇後的正陽宮一直不開,她今日不行禮,這鄉君之位便都不算是名正言順。
洛長安咬著牙,口腔裡溢出一絲血來渾身才算是暖了一些。她今日就算是凍死在這,她也要守的皇後娘娘開門。
她是洛長安,鄉君之位也是她的,除非……皇後娘娘想在正陽宮中看見一具屍體。
“娘娘。”
秦嬤嬤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狂風刮著像是要下雨,她那張臉上開始著急起來:“那洛小姐還是不肯走。”
再這樣下去,隻怕人都是要僵了。
“死了也好,免得髒了本宮的眼。”屋子裡敲打木魚的聲音停了下來,一向端莊賢惠自稱的皇後娘娘面對著佛祖卻滿是不敬:
“洛家的賤.骨頭,跟她姑母當年一樣令本宮厭惡。”
141. 仁慈 這七年她一直在扮演洛長安
天空一陣雷響, 那句話說完之後,噼裡啪啦的雨打聲總算是砸了下來。
素嬤嬤那張蒼老的臉上一閃而過的皺了皺,可看了眼依舊跪在佛堂面前的人, 眼簾微微合上到底還是選擇了什麼都不說。
“這個天還在下雨, 不出兩個時辰,外面的人隻怕是要活生生的凍硬了。”素嬤嬤聽見聲音,身子往旁邊閃了閃。
遠處,太子妃扶著丁香的手走了進來, 漂亮的一張臉上肉眼可見地泛著幾分薄怒。她從晌午過來開始, 皇後就讓她坐了這麼長時間的冷板凳。
從天亮坐到了天黑,這麼長時間來不聞不問,卻也不讓離開。
姑母這些手段, 陸靜好其實是了解的, 至少從她嫁到東宮開始,每每隻要有丁點兒的不如意, 等待她的便是這些。
皇後慣是會使這類心理戰術, 不與你說話,不加以提點, 隻冷著你讓你自己去猜。你做錯了什麼,哪裡不如她的心意,讓你自己一點一點分析。
長時間的冷靜之下,細枝末節的,就算是沒錯你也會變得有錯。
“我是沒管理好後宮。”窗外噼裡啪啦的雨打聲傳來,敲打木魚的聲響緊跟著一下一下地加快了。陸靜好手指著外面,聲音又加大了一些:
“那外面的人呢,再這樣下去,人就要死了。”
她在屋子裡坐了一下午都是這樣的難熬, 外面還在刮風下雨,不讓人進來豈非是在殺人?陸靜好深吸了口氣,她來的時候洛長安就在廣陽宮門口了。
“你激動什麼?”
木魚敲打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皇後扶著素嬤嬤起身,眼神卻是牢牢地盯著太子妃:“你與這洛家小姐毫無恩怨,你倒是好心還與旁人說話。”
她隻是不想人死!
再不喜歡,也是條人命,何況……陸靜好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恆親王十分喜愛外面這女子,淑貴妃還沒扳倒,姑母不應該激怒恆親王才對。”
太子與恆親王並未成為仇敵,若是因為一個洛長安反目成仇,隻怕是得不償失。
陸靜好一臉的擔憂,皇後卻是先淨了手,拿著玫瑰精油仔仔細細的塗抹在手上,手心手背與指尖一絲一毫都不錯過之後,她才回了她:“優柔寡斷,難怪小小一個東宮都任由下面的人爬到你頭上來。”
陸靜好還要說話,皇後卻是又道:“斬草除根,對於不喜歡的,礙了眼兒的,除去了便是。”
“姑母……”陸靜好還想再說,皇後卻眼神一閃,直接往她臉上看去:“如今那位元承徽懷了身孕,你倒是厲害了,嫁入東宮八年都無動靜,是想等著日後讓那些庶子庶女們喊你做娘?”
陸靜好忐忑了一下午的事如今總算是被皇後說了出來,被這輕飄飄的幾句話羞辱得沒了血色。
“我……”她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事兒瞞不過去,早晚都是要面對的:“我…… 我也不想。” 她如何會想?元承徽懷孕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比誰都不想,這世上有旁人懷了太子的孩子。
“不是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始終隔著一層肚皮。”皇後垂下眼簾,漆黑的眼簾之中一閃而過的冰冷:“再怎麼養都不會跟自己親。”
太子妃的眼神看過去,皇後才輕聲道:“所以,陸家要有自己的血脈。靜好,你一直不願意,但為了陸家,這太子妃之位你隻怕是要騰出來了。”
窗外,狂風大雨傾斜而出,‘轟隆’一聲雷響打下來,照在窗上,太子妃那張臉血色一點一點褪盡。
近幾年來,皇後這句話說得太多,十回裡面七回都是說的這個,說實話,陸靜好已經聽得太多了。太子聽了不當一回事,她聽了之後也是一樣。
皇後也是罵過,打過,扇過巴掌,但……從來沒有哪一次,讓她這樣地緊張與害怕。說個好笑的,皇後這句話說出來甚至還帶著笑意,語氣也是溫和。
可偏偏,卻是讓她從心底裡,骨頭都泛著寒。
“我……我知道了。”喉嚨一滾,餘下的話她到底還是沒出口。
她不是不願意了,如今……是太子不碰她了。
太子妃出了正陽宮門口,天色已經漆黑一片。洛長安推著輪椅坐在那兒,已經被淋的渾身湿透。
鬥篷上全是雨,精致昂貴的孔雀羽浸透了雨水,黏在身上又厚又重,刺骨的寒冷從四周的風,迎面而來的雨水,還有面前那道緊閉著的門上傳來。
面紗黏在臉上,薄薄的一層掩蓋不住臉頰上的疤痕。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也開始瑟瑟發抖,不是凍的,而是疼的。
冷風與雨水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她身上,她被捧在手心中多年,太久沒受到過這樣多的委屈。凍得快沒知覺的時候她在想,要不就這樣死了算了。
眼睛一點一點閉上,洛長安已經快要暈死過去,開門聲傳來,直到腳步聲靠近,她才緩緩地虛弱地睜開眼睛。
“將人送回去吧。”
宮女撐著傘,太子妃站在長街之下,轉身的時候到底還是往洛長安那瞥了一眼:“再這樣下去,人都僵了,得了個鄉君之位又有什麼用?”
“主子已經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之一了。”宮女在身側,討巧的說著好聽的話:“主子當然不懂這一步步爬上來的艱辛。”
有的人出生下來就比旁人要低人一等,為了過得好,自然是會奮不顧身,為了半點的機會拼命地往上爬。
陸靜好自打出身就是天之嬌女,她如何會懂這些?
搖著頭,她撐著油紙傘一步一步往東宮中走去。她是不懂這些,但她卻是知道,她自打出生就是金尊玉貴,那這母儀天下的寶座自然也還是她的。
她一路挺直了腰杆,可直到回了東宮面上的表情才算是破裂成了碎片。
“你說什麼?”
一字一句,幾乎算是咬牙切齒,太子妃狠狠地咬著牙:“殿下還是封了她作良媛?”
元承徽懷了身孕都沒給她晉封,殿下卻親自過去給她戴吉冠。這麼多年,就沒見殿下對誰這麼上心過。
太子妃膝蓋一軟,面上再也堅持不住,直接砸在了軟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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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堂幾人在太子殿下的書房算是相談甚歡。
宮門快關的時候,幾人才得以出門。玉簫跟在賀文軒的身後,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前面,東宮的太監在前方帶路,賀文軒撐著傘扭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帶著幾分擔憂。
玉簫的臉上,白得有幾分嚇人。
察覺到那若有若無的目光就打在自己身上,玉簫咬了咬唇,壓下喉嚨裡快溢出來的嗤笑。
若是以往,賀文軒這樣看自己一眼,她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模樣,可如今她隻覺得諷刺。他關心的隻怕從來不是自己,她關心的是自己有沒有把話帶到。
玉笙在東宮之中,成了人人仰望的娘娘,還有太子殿下的疼愛,就這樣,賀文軒都不想放手?
他究竟是有多喜歡玉笙?才心甘情願做出這些?
牙齒幾乎將自己的嘴唇都給咬碎了,唇齒之間全是傷口與血腥味,這才能克制住她的顫抖與快要湧出口的嘔吐。
“我再派一輛馬車讓人送你回去。”
與李從告辭,姜玉堂轉身看著身後兩人。賀文軒的眼神從玉簫身上挪開,將手中的油紙傘往她身側偏了偏,這才對姜玉堂點了點頭:“多謝世子。”
他兩來時是隨著永昌侯府的馬車一同來的,如今隻能讓姜玉堂派人送他們。
外面,雨下得有些的大,姜玉堂剛轉身,一輛馬車忽然從暗處跑了過來。黑檀烏木的馬車,車廂內設計的十分寬大,在紅牆的暗處一直不知停了多久,正朝著幾人緩緩跑來。
姜玉堂一瞧見馬車,面上的笑意瞬間停住,撐著油紙傘上前了兩步:“恆親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