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無事,軍中也無異動。
太子放下茶盞看著他,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麼急事,是連著他的生辰都趕不上的。
他眼神帶著探索,恆親王把玩著手中的青花瓷盞杯,來回好轉了轉。
“之前我在如意館中尋畫。”他眯著眼睛,像是在回憶,才開口了一句,接下來又是不知該如何接茬了。
太子坐在他對面,喝了一口茶:“聽說了,你將如意館弄得天翻地覆。”如意館中的畫豈止半點?歷朝歷代,起碼也有上千張。
恆親王那段時間翻遍了如意館,鬧得天翻地覆,卻是無人敢說什麼。
“聽說你是為了尋一副畫?”
小爐子中,燒開的水又在嘟嘟地開著,太子抬手拿起白瓷小爐,茶香瞬間充滿整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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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水聲停下來,恆親王也點了點頭。
他是要尋,尋當年洛太妃的遺像。
剛要開口,眼神卻無意間瞥向窗外,瞧見那坐在輪椅上的人在雨簾之下,恆親王眉心擰緊,緩緩地站了起來。
123. 新科狀元 補更
太子隨著他的視線跟著去看了一眼, 玉滿堂的茶樓門前,一輛馬車停在了榕樹下,馬車是金絲楠木的, 三匹俊馬拉著, 比尋常的馬車要大很多。
馬車旁有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姑娘,瞧著年歲不大,模樣還很生嫩。穿著打扮上倒是十分的尊貴,一襲月白碟紋的雲蘿衣, 下面著藤青的長尾花段裙, 腳下的兩雙繡鞋是新上供的蜀錦段子。
她從馬車上下來,周圍四五個侍衛開道,身側的兩個嬤嬤, 一人打傘, 一人在後面推著輪椅。
氣場倒是十足,金尊玉貴。
“認得?”
太子收回眼神, 面容帶著打趣兒。那女子身後跟著的護衛, 是恆親王府的。
恆親王點了點頭,面上神色未明。
他這張臉生得自然是英俊的, 外帶著還添了些刀鋒斧刻的韻味,這是西北那些年的風雪吹的,是戰場上陣殺敵流過的血。
也是京都男兒們比擬不了的。
太子倒是做了看好戲的準備,舉起茶盞喝了一口,眸子裡全是笑意:“這是你在西北帶回來的那位吧。”
恆親王帶回一個女子,這事一早就聽人說過。
隻不過今日一見,倒是有些詫異。
恆親王點了點頭,站得筆直的身子已經坐了下來:“是她。”他沒多說別的,這句話說完之後單手舉著茶盞, 面上已經沉了下來。
太子本還想多問,瞧見他這副模樣,倒是沒再多說了。
不消一會兒,外面便響起了敲門聲,莊牧硬著頭皮站在門口,小聲兒道:“殿下,大小姐過來了。”
同時,門外響起一陣甜甜的聲音:“珩哥哥,是我。”
太子無聲笑了一句,低頭舉起茶盞,這玉滿堂的碧螺春比起宮中的,倒是添了一番旁的滋味。
“珩哥哥……”女子的聲音柔弱又無辜。
不知怎的,太子想起自己家那位,貓一樣的性子,好的時候,軟糯的竟會撒嬌,聲音又糯又軟。
可一旦惹了她不高興,就像是炸了毛,渾身都是倒刺。
今日早上就是,若不是他故意當做瞧不見,隻怕那冷刀子就嗖嗖的往他身上刮。
“不見?”
他出聲問了一句,想了想倒是生出幾分好奇來。直接衝著門口道了一句:“讓人進來。”
男子陌生的聲音清潤得像是山間的清泉,門口的洛長安頓了頓。
輪椅嘎吱的聲響在屋內響起,莊牧打開門推著人進去。洛長安先是往恆親王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才看向他對面。
是位陌生的男子,五官與恆親王有些相似,但對比起恆親王的冷冽,這個人儒雅,溫潤,氣質與五官就像是一塊璞玉。
“珩哥哥。”
洛長安看了一眼,又趕緊挪開,忐忑的眼神往恆親王那兒看去。這位,若是她猜想的不錯的話,應當就是當朝太子。
隻如今,兩人都身著便服,顯然是不想表明身份的,她也不便上去就行禮。
咬了咬唇,洛長安隻小聲對著他點了點頭:“見過公子。”
“你怎麼來了。”
恆親王捧著茶盞,從面上來看已經瞧不出情緒,洛長安咬了咬唇,推著輪椅朝他靠近了幾分:“今日本約著和忠勇侯家的小姐一起做畫 ,她偏要去看狀元遊街,我便來這兒逛逛了。”
她一手推著輪椅,手中還捧著幾包裝著糕點的油紙包。
“我一早讓人排隊去買的,珩哥哥要不要吃一點。”油紙包放在桌面上,上面的紅紙上寫著薛記的標籤。
她看著恆親王的目光裡,滿是忐忑又添著期待。
太子的眼神挪開,舉起茶盞喝了一口,兩人的相處倒是極為的有意思,一個有意靠近,一個卻像是故意躲著似的。
他來回打量了一番,瞧出了看好戲的滋味。
恆親王至今未娶,當初陛下賜婚的時候倒是人人都說他是為了這位姑娘拒了安平王家的郡主,如今這模樣倒又哪裡瞧的出半分?
太子拿捏著茶盞的手來回轉動了幾圈,輕笑了一聲:“過來。”他抬手衝著洛長安招了招手,語氣裡倒是柔和。
咬著唇,洛長安看著他那溫和的模樣,難得地有幾分的羞紅。
輪椅滾在地上,洛長安忐忑地靠上前:“公子。”
她不去點破太子的身份,太子更是無所謂,見人上來了,隨手取下腰間的玉佩賞給了她:“拿著玩吧。”
他對恆親王娶這位,倒是十足地贊成,隻要這姑娘有這個本事。
手中的玉觸手潤滑,水潤有光澤,洛長安哪怕是從小見慣了好東西,也知道這是一塊好玉。她捧在手心有些無措,下意識的去尋身後的人。
恆親王瞥了她手中一眼,見隻是塊普普通通的玉,倒是沒說什麼。
他將茶盞放下來,眼神始終沒去看洛長安的方向:“下雨了,讓莊牧送你回去。”拿著玉的手漸漸的收緊,洛長安面上僵硬了一會兒,倒是也聽話的點了點頭。
“那我先回了。”
門打開,又關上,太子看著那坐在輪椅上的人,背影都仿若帶著不舍。
“這姑娘對你倒是不錯。”
太子想了想,衝著興致明顯不高的恆親王開口。那拿著茶盞的人往後靠了一靠,眼神看著窗外的雨:“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他面上有些臭,聲音也低沉著,半點也沒掩飾他的不高興。
剛聊的話題,就此中斷了。太子瞧他也沒了繼續說下去的意思,笑著起身又給兩人都倒了一杯茶:“糕點。”
他示意他去看桌面上的油紙包。
“這薛記的糕點鋪子離百順街可有不少的距離,一來一回三炷香的功夫,排隊去買也需得小半日,這不是有心是什麼。”
恆親王的眼神從糕點上挪開,又去看向太子:“你怎麼知道。”
連著去買糕點的路他都知道。
“你管我如何知曉的。”太子輕笑一聲,低頭品茶,不回。
茶水有些涼了,恆親王沒這個興致,低頭一口氣悶了,放在手中的茶盞轉了兩圈,隨即才淡淡道:“那你宮中的妃子對你也不錯。”
太子順著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背。
他這雙手生得修長如竹,手背上一道血痕便是格外的明顯,剛一進屋,恆親王就發現了。
放下茶盞,太子倒是半點都不掩飾,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瞧:“貓抓的。”
嗤笑一聲,恆親王低頭喝茶,這麼深的一道疤痕,那貓的爪子可有夠鋒利的。他搖頭,明顯是不信。
嘴上卻還是道:“貓崽子這東西,都是有脾氣的,聽話的時候就要哄,不聽話的時候就要罰。”
“哦?”
太子揚了揚眉,倒是做出了洗耳恭聽的姿勢來。
“哄的話,你就得摸它的腦袋,加以安撫。”
“罰的話……”輕嘖一聲,恆親王的語氣裡溢著笑意:“掐住它的後頸脖,掐住了,它也就不和你鬧了。”
點著頭,太子面上帶著笑:“那我回去便試試。”
兩人一來一回,說的都是家常了,誰也沒去再提剛剛的畫。
一場雨下得越發的大,等雨停了一些,兩人才坐馬車離開。
剛上馬車,恆親王就衝著外面的莊牧道:“派人看著大小姐,日後讓人少出府。”莊牧握著鞭子的手一頓,語氣裡帶著試探。
“殿下的意思是,大小姐跟蹤你?”
馬車內,恆親王手中把完著馬鞭,沒回。
馬車一路跑到百順路,人來人往擋住了馬車,莊牧在外面駕車,往前方撇了一眼,道:“殿下,是狀元遊街。”
天青色的簾子從裡面掀開,恆親王往外面張望了一眼。
高頭大馬之上,新科狀元等人正騎著馬緩緩走來,旁邊府衙開道,胸前佩戴紅色的綢花,那日在福祥胡同裡跪下求他的人,如今正坐在馬上。
“殿下,是……是賀公子……”
莊牧語氣裡滿是驚訝,這賀公子瞧著文質彬彬,弱不禁風的模樣,沒想到的居然這樣的厲害。
挑起簾帳的手放下。
馬車內,恆親王靠在車壁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回去。”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