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洗漱聲停了下來,太子抬腳往前方走,聽了這話擰了擰眉,隨口道:“明日約人出宮一敘。”王全將生辰禮幾個字咽了回去。
眼瞧著殿下都去尋玉主子了,頭皮一緊,趕緊往外溜。
明日恆親王說是要離京,還不一定有空呢。
何況,這玉主子一看就是還沒好,屋子裡待會又弄的腥風血雨的,他可不敢留。
122. 茶樓 一更
翌日清早, 下起了雨。
太子從床榻間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是一片光亮了。天青色的帷帳垂下來,他擰著眉心起身的時候, 身側已經沒了人。
捏著眉心的手放下, 太子嗤笑一聲,搖頭從床榻上下來。
外間伺候的王全聽見聲響,趕緊提步走了上前,他彎著腰, 半跪在地上伺候著太子穿靴。床榻外側的位置早就沒了溫度, 太子的手從上面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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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看著地上的人:“她什麼時辰起來的?”
王全不用問,也知道這是說的玉主子,低著頭不敢抬, 道:“玉主子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太子搖頭起身, 隻覺得她好笑 。
平日裡雷打不動的人,恨不得一覺睡到午時, 今日倒是勤奮, 他還沒起她便是醒了。
輕笑了一聲,披了件外衣便往外走去。
玉笙正盤腿坐在美人榻上看雨。窗戶正對著的那盆秋海棠這幾日花謝了, 廊檐下的雨水打在琵琶葉子上,滴滴答答的聲響帶著幾分悅耳。
她穿著素色繡綠鄂梅的寢衣,外面罩著一件五色錦盤的雲紋衫,纖細的腰杆挺得筆直的,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兒,像是三月裡的杏花兒。
太子瞥了她一眼,站在洗漱架子旁淨手,六七個宮女太監們立馬擁了上來。
鍍金的水盆中添了玫瑰香露,他側對著玉笙, 瞥了一眼,像是隨口一問:“你今日起的倒是早。”
玉笙就著一件單衣,鴛鴦蓮瓣紋金碗中裝著羊乳,她時不時低頭抿上一口。聽了聲響,點了點頭,淡淡的聲音十分認真:“我今日醒得早。”
醒得早個鬼!
入東宮伺候他一年了,都沒見她像今日起的這番早過。
太子將手從盆中拿開,任由小宮女跪在地上給他擦拭著,洗漱過後膳房的奴才們立馬擺上早膳。
“你玉主子的呢?”
太子坐下來,瞥了一眼,桌面上隻放了一副碗筷。
王全在身側一抖,上前了兩步小聲兒道:“主子,玉主子一大早起來就用過了。”
玉笙坐在他身後,對著碗口吹了吹,跟著點了點頭:“殿下一個人用吧。”
她那一碗羊乳,從起床到現在,起碼喝了一炷香的功夫,怎麼可能還沒喝完?冷了早就變腥了。太子抬手捏了捏眉心,抬手在桌面上敲打了兩下:“既然吃過了,就過來替孤布菜。”
玉笙雙眼一瞬間瞪得老大,抬起頭的時候唇上還沾著奶漬。
“殿……殿下……”她放下碗,十根手指伸出來,手心手背對著他翻了翻:“我這手疼。”她眉眼一臉的不樂意,半點都懶得掩飾了。
昨個兒晚上就是這樣,在床榻的時候裹著被子離得遠遠兒的,生怕挨著他。
今日一早起來,又是故意早起,連早膳都不一塊吃了。
然而,太子向來是個冷血心腸的。
知曉她在發脾氣,管她樂意不樂意,抱著人睡了一晚上,該如何便如何半點都沒耽誤。
聽了這話,垂下眼簾道:“光是你傷了手,孤的手就沒傷?”一晚上過去,他臉上好了許多,不細是看不出來了。
隻手背上那道疤,可是半點都沒消。
手指倒扣在桌面上,敲了敲,垂下眼簾明晃晃的明示她:“孤的手是如何傷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玉笙咬著牙,面無表情地下了美人榻。
王全瞧見後,趕忙往旁邊躲了躲,將位置給讓了出來。
“殿下要吃什麼?”玉笙面上帶著笑意,接了銀箸二話不說先是夾了塊老姜鴨上去。太子最是討厭吃鴨肉,他嫌棄鴨肉有一股怪味兒。
太子垂下眼簾,深吸一口氣,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桌面上的飯菜一瞧就是御膳房的奴才按照規制置辦的,大早上的雞鴨魚肉樣樣都有。往日裡他來合歡殿用膳,都是精心準備的爽口小菜。
如今倒是任由御膳房的奴才們隨意糊弄,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面無表情的將碗中的鴨肉給夾了出去,太子垂下眼簾開始吩咐:“粥。”桌面上擺著兩樣粥,一道清爽的碧梗粥。
小米熬得軟軟糯糯的,旁的半點都沒添。
再有一樣是添了鮑魚、瑤柱、雞丁等熬的,一道粥就燉上幾個時辰。
往日裡太子都是吃小米粥的,他向來不喜歡那些粥裡添七添八。玉笙的手下意識地放在碧梗粥上,想了想,隨即又放了下來。
“殿下嘗嘗這個。”
玉笙雙手捧著鮑魚粥,面上都是笑意:“殿下昨日傷了身子,還是吃些好的補一補才是。”
海鮮粥燉得十足濃稠,迎面而來就是一陣香味。
太子無奈,面無表情地喝了兩口,然而,他還不知道,這隻是才剛剛開始。
他要吃蒸餃,玉笙給他夾水晶包。
他要吃饽饽,玉笙給他夾藤蘿餅。
他想吃蒸的,玉笙給他夾油炸的,想吃煮的,玉笙給他夾燉的。
一頓早膳下來,太子的面上是越吃越黑,王全的臉上是越來越白。
唯獨玉笙,一臉的無辜,乖乖巧巧的又送了個雞蛋送上去:“殿下補補。”太子看著那顆完整的蛋,深吸一口氣,放下了碗筷。
“ 孤吃飽了。”
太子起身,從餐桌上走開,身側,王全瞧著那副樣子,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殿下這頓飯吃的可真夠難的。
“殿下這就吃飽啦?”身後,玉笙瞧見他這起身,還一臉遺憾。
太子看著她那明知故問的模樣,抬手捏了捏眉心,他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什麼叫做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屏風後
王全正伺候著太子穿衣,窗外的雨聲漸漸的停了下來。
昨日殿下約了恆親王今日出宮,本恆親王今日是要離京,不知怎的今日又沒走。王全仰著頭,看著太子殿下的臉。
臉頰上的傷消退了許多,不細看是看不出來了。
他心中這才松了一口氣。
隔著一道屏風,玉笙坐在椅子上正在剝雞蛋,剛剛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招了眼,殿下罰她在這剝雞蛋。
她指腹隱隱的有些疼。
剝雞蛋殼自然沒那麼靈活,剝一下又生怕雞蛋給滾了,垂著腦袋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兒,一臉的認真。
太子走出來,瞧見她這副樣子,心中倒算是出了一口氣。
有些人膽子太大,再不治隻怕是要上了天。
“孤出宮了。”
玉笙將剝好的白白滾胖的雞蛋擺在描金的小碟子中,雙手送上去,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殿下說都要吃完的。”
太子垂下頭,她對他還當真是好!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就剝了五六個。
他獎勵般的摸了把玉笙的腦地:“乖孩子,做的好。”含笑的聲音湊上來,他笑著道:“辛苦了,孤都賞給你。”
兩人靠的這番近,神色什麼的半點都沒滿住,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玉笙面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愣住住了。
站在那裡,僵硬著手,站也不是,坐著也不是。
險勝一籌,太子看著她那吃癟的模樣,神清氣爽。
大笑一聲,出了合歡殿的門,面上的笑意還止不住。
宮外,玉滿堂的茶樓中
黑檀木的馬車在茶樓門口停下,恆親王已經在茶樓裡面等著了。他坐在包廂裡面,身側的窗棂半開著。
外面的小雨滴滴答答,雨水打在油紙傘上,聲音格外地清脆。
他端著茶盞喝了一口,莊牧走上前來,小聲兒道:“主子,太子殿下來了。”那隻執著茶盞的手有片刻的頓住。
下一刻,恆親王一飲而盡,起身迎接。
莊牧與王全兩個守在門口,屋內泛著淡淡的茶香,恆親王自從入京都來,向來不愛上早朝。他這個人,有軍功在,有兵權在,就算是往日裡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不出現,朝中也無人敢說什麼。
故而距上次一別,已經隔了數日。
“你這段時日倒是消瘦了些。”桌面上放著的是的上好的碧螺春,這處是京都最好的茶樓,太子往日裡出宮十有八九是到這兒來。
白瓷小爐裡,水才剛剛煮好。
恆親王起身,先是沏了杯茶:“怎麼會。”他那張臉上帶著笑意,但垂眼沏茶的時候,眉眼之下卻是泛著幾分的烏青。
太子接過茶盞,沒喝。
深秋裡,又下著雨,四周泛著一股的寒氣,屋內窗戶開著,隻點著一盆爐火,他垂下頭聞了聞茶香,才問道:“在京都不習慣不成?”
那一直看向窗外的眼神重新往他那兒瞥了一眼。
恆親王低頭笑了笑,隨即搖了搖頭:“從小長大的地方,如何會不習慣?”他十七歲的時候才掛帥出徵的。
之前在皇城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兒郎。
“也是。”太子低頭笑了笑:“不過是你去西北的時間有些太久遠了。”陛下沒下旨意,他卻提前送生辰禮,那就是說三日後的生辰他趕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