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太子妃的語氣裡帶著笑意,她一早就注意到了這玉承徽,平日裡如花一樣豔麗的人,今日可是蔫了。
太子這一開口,她也就順勢問了:“殿下不說本宮這還沒瞧見,玉承徽的今日眼圈怎麼紅紅的?”玉承徽受寵,這東宮上下誰不知道?
才一年就坐上了承徽之位,羨煞了多少人?
今日這一瞧,是失了寵?
“妾身沒事。”玉笙直接仰起頭來,省的身前身後一群人偷偷摸摸的打量:“昨個兒熬夜看了本戲折子而已,多謝娘娘關心了。”
她抬起頭,一張本就白皙的臉顯得有些羸弱,眼圈是紅的還微微泛著一絲腫,跟平日裡那副明豔動人的樣子差了些,卻也越發地我見猶憐。
不知是誰倒抽了一口涼氣,玉承徽再如何,一張臉也是讓人挑不出錯的。
太子落在她眼睛上,深吸一口氣,有些不是滋味。唯有他知道,哪裡是看的什麼戲折子,昨晚隻怕是哭了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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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一屋子的人,他也不好直接問。
捧著茶盞沒滋沒味的喝著,王全倒是進來了:“殿下。”王全腳步有些快,進來後直接就湊在他耳邊道:“恆親王殿下來了 ,讓殿下您過去一趟。”
茶盞放下,太子順勢起身。
“孤還有事,就先回了。”他揮了揮月白色的袖擺,轉身的時候餘光又故意往玉笙那兒瞥了眼。
她又將頭給低下了,垂著腦袋叫人半點都瞧不出面上的表情。
深吸了口氣,太子擰著眉心,出了廣陽宮的門越發煩悶起來。
恆親王依舊是在月室等他,太子一路上也沒坐轎撵,直接走到的靜心湖。恆親王早就在裡面等著了,莊牧站在門口候著。
進了月室的門,還沒進去屋子裡就傳來一陣酒氣。
太子眉心微微揚了揚,片刻面上就又恢復了平日裡的淡然,單手推開門進去。就見恆親王正站在窗戶邊,腳邊滾了兩個酒壇子。
他跨進去的腳步又收了回去,直接衝著莊牧道:“你們主子喝醉了,送回恆親王府。”
“沒醉。”
站在窗邊的人回過頭,抬起一雙清醒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指腹揉著太陽穴,無奈道:“也不想回去。”
瞧見他這副模樣,太子眼神閃了閃,進去之後面無表情的關了門。
“現在沒醉,再喝下去就說不定了。”太子彎腰,撿起地上的酒壇子,屋子裡的酒味燻得人頭疼。
他想到昨個晚上玉笙為什麼皺著眉心說臭了。
這喝醉了酒的樣子,的確是不討人喜歡。
107. 貓崽子 她哭了,你哄啊?
月室立在靜心湖的中央, 四周都是水面。七八月份的蓮花正是盛開的時候,到了九月就有些凋零了,滿湖面的荷葉與蓮蓬外, 少有幾朵蓮花。
屋內的窗戶全通著, 紫檀喜鵲登枝的方榻旁爐子裡的水咕嚕咕嚕燒得正開,恆親王斜躺在藕粉色的海棠花迎枕上,單手撐腦袋挪了挪,撤著身又換了個位置。
他正對面, 太子正垂眸沏茶, 他那一雙手指尖修長,溫潤如玉,哪怕是握著茶盞, 都是讓人挪不開眼睛。抬手, 沏茶,一舉一動卻都透著股熟悉。
恆親王瞧著, 像是出了神。
直至一盞茶推到他面前, 太子捧起茶盞抿了一口,隨口道:“西涼國那邊還未兵變。”西涼國換主, 意圖想收購北疆。
雖暫且與我朝相好多年,但國土一經易主,之前的盟約不復存在。
恆親王這麼些年來徵戰西北,剛回京都才至半年不到,若是北疆異動,朝中自然想讓他出兵。
“西涼國主才剛登基上位,就算是有這個膽子暫且也不敢輕舉妄動。”恆親王回過神來,輕嗤一聲。
搖了搖頭散了那些思緒,起身單手接過茶盞微抿了一口。
太子垂下眼簾, 對這話倒是半點不驚。軍中的勢力他本就比不上恆親王,他如今的威望是在西北七年拿無數的血肉拼出來的。何況,西涼到底太平多年,哪怕是有這個異心出徵也缺個理由。
否則,無端起異,民心不服。
室內的酒氣有些重了,伴隨著茶香直燻得人皺眉,恆親王自打坐下後就隻垂眉,也不說話,讓喝茶就隻喝茶。
他不說,太子便不問,室內一時之間安靜得隻有爐子裡燒開的咕嚕聲。
“怎麼回事?”
王全與莊牧兩人守在門口,侍衛們都隻能站在遠處候著,秋來多雨,這月室四周又是湖面,兩人躲在抄手遊廊上,一時有些狼狽。
王全既問,莊牧便也就說了:“今日一早陛下就讓殿下入宮,一個時辰才出來。”
出了乾清宮的門殿下便也沒回去,轉頭就來了東宮,還喝了太子殿下這不少美酒。
“得,這殿下隻怕又被逼婚了。”
王全倒也不嘴碎,隻是這稍一揣摩便也就知道陛下找恆親王是為著什麼了,恆親王如今隻除了成婚一條不讓陛下滿意之外,在朝中的威望直逼於太子。
太子入主東宮之位七年,陛下一直設防著。何況,陛下如今正當壯年,朝中太多擁護太子的黨羽,這江山也就如西涼國那樣,可以易主了。
陛下寵愛恆親王,與其說父子之間喜愛,倒不如說是用這些寵愛來制衡太子。帝王之術,在這宮中,父子也可以不是父子,君臣卻永遠都是君臣。
窗外下起了小雨,連綿的雨聲打在荷葉上,在湖面上泛起一陣漣漪。
太子兩指握著茶盞,轉頭看向水面。
“安平王昨日入宮面聖,與父皇聊到半夜至歸。”安平王家的郡主自中秋之後對恆親王一見傾心,本陛下就將她與恆親王賜過婚,哪知中秋家宴見過一面後越發難以忘記。
回去之後以淚洗面,非恆親王不嫁。
安平王這麼些年,深受陛下寵幸,他拉下老臉去懇求,隻怕陛下不難動容。
“ 安平王的郡主若是同意入我恆親王府當個妾室,恆親王府也不介意多雙筷子。”恆親王單手指著酒杯看著窗外,冷著臉道。
這話有些輕狂。
那可是王府的郡主,又是陛下的寵臣,讓去恆親王府當個妾?不說旁的,朝中大臣,宗親,隻怕也要反對。
他一去西北多年,掙了不少軍功。手握兵權,區區一場婚事他要說不娶誰也強迫不了。何況,以他的性子,倒不至於為了這麼點小事發愁。
太子不過是隨口一言,恆親王的心思他也懶得揣摩,屋內的酒氣一直不散,兩人茶水喝得差不多了。
他將水爐給拿下來,換了壺酒上去溫。
恆親王舉著酒杯,許久都沒喝一口。
科舉已經開始,他也如約送賀文軒入考場。他這個人向來隨心所欲,查了賀文軒的身份之後,管他是知府的兒子,還是王爺的庶子,立即派人著手讓他頂替了個秀才的名號。
科舉九日,如今快過了一半,他每日都在等著那幅畫。
心緒不寧,卻不願回去,這才來的東宮。
溫熱的酒香襲來,太子親自斟了一杯,酒是溫熱的,三月裡的梨花釀還帶著一絲絲甜香。他低頭聞了一口,沒入口 。
恆親王扭頭就瞧見他這番,收回眼神仰起頭一口氣喝了。
“讓莊牧去搬的,聽說是你的珍藏。”梨花釀倒不難得,難得的是好的梨花釀,恆親王來東宮大醉一番,喝了太子的酒倒是沒半點的不好意思。
“再珍藏的酒都是讓人喝的。”太子輕笑了一聲,將酒杯放了下來。
“怎麼,你不嘗嘗?”
昨日喝得半醉,讓她鬧了脾氣,太子想的剛瞧見的一雙泛紅的眼睛,搖頭輕笑了一聲換了旁邊的茶盞:“酒量不好,喝醉了還要讓人伺候。”
恆親王一愣,隨即便是大笑了起來,一時之間煩悶的情緒倒是退散了。
兄弟幾人中,他酒量是最不好的,隻他去西北七年回來,酒量自然變了。太子喝酒向來克制,喝的不多酒量故而不長。
但少有人知道他喜歡,不然東宮的酒窖中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好酒了。
如今聽了這話,恆親王思緒回籠,難得地笑了幾聲:“這誰這麼有本事?讓你說出這樣的話來?”平日裡兩人在朝中在如何,但畢竟陛下子嗣少,雖不是一母卻也是手足。
再細細打量他的眉眼,果真一見平日裡雅致如玉的人眉眼間與平日裡不同。
太子斜靠在藕粉色的海棠方榻上,月白色的長袍輕垂於地面,姿勢頗為幾分松懶。那張臉依舊是溫潤著的,雖與他這個人不符,卻依舊是一副讓人設下心防的好模樣。
聽了這話,眉眼仰起細細的笑了一聲。
少有人知太子儒雅不過是張皮,何況,恆親王看人多年,真笑與假笑自然也是看得出的,見了他這樣,哪還有什麼不明了的:“瞧來是我哪個小嫂子了。”
太子年歲比他大一些,他剛去西北那邊,太子剛入主東宮與太子妃成婚。七年過去,東宮的後院中女人不少,大多都是陛下與皇後選的。
皇子向來都是如此,生下來便受了旁人難以想象的滔天富貴,有些東西便是由不得自己做主。
恆親王開始還以為他會不喜,今日一瞧這模樣,倒像是有了上了心的。
“我倒是想去見見了。”
恆親王隨口一句,太子眉心卻是皺了一皺,隨即道:“性子有些嬌,這幾日又在與我鬧脾氣,改日吧。”
雖是手足,但恆親王到底是成年人,又無娶親,玉笙是他的女人,他並不樂意她去見外男。
“你這一番推辭……”恆親王捧著茶盞發笑,眼神落在窗外的蓮蓬上,想起上一次過來他還在這撈起兩個人來,大概是他後院的女人。
就是不知如今太子惦記的這位,是不是其中的一個了。
“你後院那個落……”轉過頭,恆親王下意識的去摸袖口,當初救起的那個小姑娘耳墜還掛在他領口,他隨手塞到了袖子裡。
如今一摸,倒是摸了個空。
“什麼?”太子仰起頭。
恆親王看了一會,倒是一笑,手從袖子裡伸出來,搖頭重新站起來:“沒什麼。”那小姑娘他當初也沒看見模樣,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也沒風聲隻怕是性子聰慧讓人瞞住了。
雖本無什麼,但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到底是有損清譽。
“天色不早了,我說我該回了。”恆親王低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小爐子裡的酒依舊還在溫著,他說完之後推開月室的大門。
太子後一步他出去的,出門後王全便撐著傘在外面候著:“元大人在等您,來了好一會兒了。”
青木骨傘撐在頭頂,太子彎腰走入一片雨簾之中。出了靜心湖的抄手遊廊,侍衛們抬著轎撵在外面候著。
上轎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陣細小的聲響。
王全在一旁撐著傘,見殿下不動了轉身往身後看去:“殿下,好像是隻貓。” 雨下得有些大,砸在油紙傘面上噼裡啪啦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