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從王全手中奪過傘,獨自往聲響那兒走過去。
扒開假山後的草叢,一隻巴掌大的貓被雨水淋得渾身湿透,閉著眼睛幾乎奄奄一息。王全淋著雨追過來,太監服被雨淋得黏在身上。
“殿下,真的是隻貓。”
那油紙傘下的人輕笑一聲,太子道:“孤瞧見了。”玄色的長靴伸出去,勾著那貓的臉左右瞧了瞧,瞧見那爪子亮出來,太子又笑了一聲。
“救的活,拿著吧。”
“啊?”王全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片刻之後,太子的轎撵裡,一隻巴掌大的貓渾身泥水,髒兮兮地縮在了描金羅綢的迎枕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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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從廣陽宮中出來,雨勢剛好小了些。
純良媛與夏良媛坐著轎撵走的,良媛之上才可坐轎撵,玉笙在廣陽宮門口恭送兩人,起身的時候姜承徽又挨了上來。
“一日不見,姐姐怎麼憔悴的多?”
昨日殿下一回來就去的合歡殿,最後卻是又怒氣衝衝的出來了,這事誰人不知?姜承徽盯著玉笙那泛紅的眼角,想問問昨晚與殿下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可開口卻又知道不妥,故而沒敢輕易問。
感受到那打量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玉笙心中輕笑,面上卻是越發的愁容。
“我沒事,多謝妹妹關心。”
莫非真的跟殿下吵起來了不成?姜承徽暗自嘀咕著,卻又不敢直接問,玉承徽受寵她之前還打算搬到她合歡殿去住,如今看來這也是被殿下厭棄了?
姜承徽算盤打的啪啪作響,一時不知道這玉承徽還值不值得她繼續巴結。
雨下得突然,冬青等人撐著油紙傘護著她往外走。玉笙前方是元承徽,她家世高,聽聞兄長還是跟著太子殿下的親信。
這次入東宮的除了剛坐轎撵走的夏良媛外,元承徽的家室便是最高的了,故而她每次出來都是宮女嬤嬤們簇擁成一群。
如今兩個嬤嬤,四個宮女團團圍著她,玉笙瞧她那人多,又下著雨,擠在一塊都是人,便錯了兩步想讓元承徽先走。
她剛停下,元承徽在前方跨過門檻,身側的林昭訓不知何時擠過去的,不小心踩了個宮女的裙子。
那宮女正撐著傘,彎腰扶著元承徽,起身的時候被裙子扯得一晃蕩,立馬往元承徽那兒倒。
玉笙在身後瞧得,一句小心還沒開口,便瞧見元承徽身側那嬤嬤像是有功夫,單手便拎起那宮女便往旁邊一扯,沒讓她碰到元承徽半點。
那嬤嬤她之前像是沒見過?玉笙揚了揚眉,目光又落在元承徽那兒。
隻見她小臉白白的,雙手護著肚子,又很快的就放開了。
“林昭訓您怎麼走路的,撞到了我們主子可如何是好?”林昭訓被嚇得一懵,過了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又不是故意的。”
林昭訓嘀咕了兩句,有些莫名其妙:“再說了又沒磕著碰著。”至於發這麼大的火。
“好了,我沒事。” 元承徽臉雖白白的,倒是開口出來阻止:“先回去吧。”
“元承徽這排場,哪裡像是個承徽,倒是像貴妃娘娘。”等人走後,姜承徽倒是開口說了一句。玉笙垂下眼簾,她三番兩次地看見元承徽護著肚子定然不是巧合。
隻怕她之前的猜測果然沒錯,元承徽十有八九是有了身孕,隻不過是瞞著沒有暴出來而已。
回了合歡殿,玉笙心緒有些不寧。
素嬤嬤捧著藥碗上來,玉笙攪了攪赤金小勺卻是沒喝得下去,藥碗原樣放了下來,玉笙抬手揉了揉眉心。
“主子這是怎麼了?”
深吸一口氣,玉笙才道:“元承徽怕是有孕了。” 她將上次與剛剛的事說了一遍,元承徽入東宮才幾個月,承寵的時間才幾日,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身孕。
玉笙撥弄著指甲,隻覺得心緒有些亂了。
殿下七年無子嗣,除了陛下與皇後催一催之外,太子妃與殿下並未多說,東宮之中也從未有過誰懷有子嗣的消息。
時間一長,她受寵最多,從未避孕,也是無半分的動靜。
怎麼這元承徽剛一來,就有了呢。
“這事也是巧合,主子您不要太心焦。”素嬤嬤捧著茶盞上來,勸慰:“而且沈太醫也說了,主子現在母體不足日後懷孕比較好。”
抿著勺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玉笙問:“上次沈太醫說的事,怎麼說的?”
“主子平日裡吃的喝的沈太醫都查看了,並未有沈太醫說的互斥之藥。”沈太醫開的藥有些苦,玉笙喝的沒甚滋味。
她口味淡,吃素多年,甜一點苦一點都比旁人要敏感幾分。
捧起碗口打算一口氣喝了時,小元子進來了,跪在地上磕頭道:“主子,殿下派人送了東西來。”
三七下去接過,油紙包打開裡面還是溫熱的,打開一瞧裡面是幾樣糕點。
“是薛記的馬蹄糕與雲片酥。”素嬤嬤打眼一瞧,倒是樂了。
油紙包裹著,外面果真用紅紙貼著個薛記二字,玉笙拿了塊雲片酥嘗了一口,微甜,帶著一股米香,味道倒是不錯。
馬蹄糕晶瑩剔透,一口咬下去軟軟糯糯的還帶著紅豆餡。
玉笙吃了兩塊,不知是不是新鮮,隻覺得比宮中做的好上不少,她讓三七等人也嘗嘗,問素嬤嬤:“嬤嬤知道這家店?”
“京都糕點,這薛家可謂是一絕,每每都要排上半日才能買到。”素嬤嬤嘗了一口,又小聲:“聽聞殿下還沒回宮,卻巴巴的叫王公公送糕點來,可是上了心了。”
玉笙垂眸看著那兩處油紙包,沒說話。
她要的可不止是上心,既然入了這東宮成了殿下的人,那要的也自然是他的心,新鮮勁兒能過去,上心也能變心。
但有些東西,卻是能刻入骨髓的。
雨下得大,王全送了糕點,再趕出宮,太子恰好從暖閣中出來,他身側站著大理寺少卿元大人,再往後是刑部的侍郎趙志恆等人。
大雨又帶著一陣風,趙志恆等人彎腰退下,元令瑾朝後退了兩步,想了想又回來了。
“殿下,屬下與舍妹關系一向好,舍妹自打入東宮之後屬下再也見過,這兄妹之情倒是難以割舍想去見上一見。”湯其等人雖死,但其後黨羽抓著太子不放。
元令瑾這段時日抓住其中一人劉默,借由劉默之口,立下大功。
東宮傳來消息說是她妹妹已經懷孕,元令瑾這幾日興奮的睡不著,想親自帶著大夫再去一次,隻,剛開口,前方一道涼薄的視線就垂了下來。
太子站在廊檐下,頭頂的秀燈照著半張臉,面上雖是溫潤的,隻眼神冰冷:“孤的東宮照看不了令妹不成?”
元令瑾心下一緊,頭皮發麻,瞬間就跪了下來:“屬下多嘴。”他跪在青石板上,袍子上瞬間就積了水。廊檐下的雨打在他頭上,順著脖子劃領口,元令瑾卻動都不敢動一下。
“謹言慎行,這話孤已經說第二遍了。”
馬車在下面候著,王全撐著傘送上去。元令瑾跪在身後,親眼看著太子踩著侍衛的馬背上去,馬車消失在一邊黑暗中,他這才如沒了骨頭般癱軟在地。
“元兄,起吧。”刑部侍郎趙志恆不知何時又回了頭,彎腰拉了元令瑾一把。
初秋的天,元令瑾一後背的都是汗,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冰冷的手腳這才回了溫度。
“多謝趙大人。”
元令瑾彎腰,鞠了個躬。
趙志恆扶著元令瑾起身:“你我妹妹都在東宮,算是一家人。”趙家與元家聯手,在加上如今元承徽有了身孕,為的就是鬥下太子妃。
“這還要多謝趙良娣了。”元令瑾起身看著馬車的方向,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趙大人等人離開,元令瑾站在原地等了許久心口才落了回來,他身側的小廝為他撐著傘,護著他往下走:“少爺,這趙良娣的方子這麼有用為何還要給我們小姐啊。”
入東宮不到三個月小姐就懷了?小廝嘀咕著,總覺得有些詭異:“趙良娣自個兒怎麼不懷一個?”
“你當她不想?”身側,元令瑾搖頭:“是因為趙良娣這輩子都懷不上了。” 這藥方當年可是皇後用的,不然也落不到他們元家的手裡。
馬車在長街上跑著,黑檀木的馬車中點著一盞油燈。
太子從暖閣中出來,雨勢又下大了,吵得人心煩。他眯著眼睛靠在迎枕上,單手在上面敲了敲。
“東西可送過去了?”
他與大臣們議事大多都是在這,旁邊一處點心鋪子是出了名的,他回回來都瞧見了,卻也沒買過,平日裡聽說有多出名,他總是嗤之以鼻。
再好吃,能用宮中的御膳房做出來的花樣多?
今日與人議事的時,其中一官員派小廝下去排隊,他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那官員被問話還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才道:“家中妻子喜愛,故而他每次來他都買點。”
被太子問話,那官員跪在地上面上還有些白,哪隻殿下就隻問了這一句。
隨後,太子便讓王公公下去了。
“送了。”王全在前方架著馬車,排隊排到他都要明個兒了,他花了十兩銀子插的隊:“奴才特意拿被褥捂著,送到玉主子那兒還是熱騰騰的,主子你放心吧。”
太子捏著眉心,又在想旁的,元家與趙家聯手,如今卻是不得不防。他單手在桌面上敲著,卻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嚇了他一跳。
馬車瞬間停了下來,王全趕緊進了馬車。
隻見隻成人巴掌大的貓正趴在描金的迎枕上,太子月白色的長袍上渾身被印得髒兮兮的全是淤泥。
“殿……殿下……”王全瞧了一眼,想笑。
卻目光涼涼一掃,又趕緊跪了下來。
太子眉心擰著像是能瞬間夾死蒼蠅,單手拎著哪隻貓面上表情十分的難看:“洗幹淨,讓人送去合歡殿。”
王全趕緊接過,他隨著主子多年,知曉主子向來不喜愛這些貓兒狗兒的。
他點頭抱著巴掌大的貓要出去,彎腰還沒出門,裡面太子擰了擰眉,又道:“先留著吧,別送了。”
“啊?”貓崽子丁點兒大,王全單手護著:“不送了?”
月白色的長袍又皺又髒,太子看上一眼眉心都在突突的往上跳:“養好了再送。”目光落在貓崽子上看了眼。
這東西丁點大,養死了怎麼辦?
她要哭了,你哄啊?
108. 沒哄好 別給孤鬧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