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黨派相爭,洛家逐漸沒落,幾年前洛家遠離了朝堂去了揚州將養。也就是在揚州,洛家被滅滿門,隻餘下洛長安一人。
揚州洛府,一夜之間被燒為灰燼,當時還年幼的洛長安親眼瞧見親人一個個死去,再被吞噬於那場大火之中。
後來,哪怕是他找到人接回了西北,她偶爾也是夢魘,逃脫不了親人失去的噩夢。剛到西北的那一兩年,膽子小得可憐。
他憐她疼她,舍不得她自小就受到這番苦楚,精心呵護著,要星星要月亮都給著,這才將人的性子給養了回來。
這幾年,夢魘的次數越發地少了,怎麼無端地又犯了病?
恆親王扭頭,便是一陣咳嗽,隔著門框外面的人不敢再催了。
“殿下,要不要回去?”莊牧趕緊拿了大氅上前,替他披上。恆親王一陣咳嗽後,卻是擺了擺手,那手骨節分明,虎口處帶著一處疤痕。
垂下眼睛摩挲了一下大拇指的玉板指,沉聲拒絕:“讓卓大夫過去看著,我便不去了。” 可摸索著玉板指的手飛快,鋒利的眉心也是狠狠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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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那邊還沒傳來消息,在沒有確定之前,他做不到跟以往一樣。
莊牧壓下眼眸中的詫異,趕緊低頭吩咐去了。
屋內的小火爐裡水嘟的冒泡,恆親王低頭喝著茶,眸色卻是不太平靜。莊牧剛回來,從窗外忽然飛進來一道身影。
“太子來了,身側跟著大理寺少卿元大人。”
恆親王放下手中的杯盞,起身上前。莊牧跟上去,眼前卻是有什麼一閃而過,他立即出聲:“殿下。”
陳珩隨著他的眼神低下頭,隻見一顆指腹大小的南珠掛在他領口處。
門外的腳步聲開始靠近,他順手摘下來收入袖中。
‘吱嘎’一聲門打開,陳珩上前兩步迎了上去:“太子。”
***
殿下至次日才歸,當晚去了太子妃那兒一趟。
玉笙是之後才知曉的,這幾日朝中動蕩,連著東宮之中都聽了兩嘴。純良媛那兒也不敢再推牌九了,據說,還死了一位汪昭訓。
她想了許久,才想起來這位汪昭訓是誰。那日與周承徽一同被狗咬的就是這位汪昭訓,隻不過自從周承徽沒了,汪昭訓也跟著銷聲匿跡了。
如今竟是在聽到消息,卻是人沒了?
“怎麼沒的?”她低頭喝了口熱羊奶,這東西她都喝了小半年了,從當初的要吐,到現在面不改色,邊喝還能邊說話。
低頭又抿了一口,玉笙實在是佩服自己。
小元子跪在地上小聲兒道:“據說是病死的。”
“之前半點都沒反應,如今好端端的一夜之間人就病死了?”小元子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這明眼人都知曉有問題,問與不問又如何,總之人是沒了的。
玉笙心有些顫,殿下這幾日除了那晚歇在太子妃那兒外,其餘幾日都是住在自己的寢宮長樂宮。東宮裡也無人敢再作妖,這幾日說話聲音都少了許多。
“主子,沈太醫來了。”
冬青帶著沈清雲走了進來,這幾日殿下雖是不來,但合歡殿的冰卻是沒斷過,午時正是熱的時候,沈太醫走進來,身上的官袍似都兜不住了。
玉笙的眼睛時不時的落在他身上,這幾日她因著孟雪瑤的事,日日都讓人來一趟。
這表小姐還當真是卑微,太子妃隻吩咐了太醫來醫治病,壓根兒不管這位表小姐是死是活。廣陽宮中隻來個人,隨口道這人還沒醒,不好挪動,就在這合歡殿養著,等好了再回去。
玉笙咬著牙,隻恨得打當初跳下水救人的自己兩巴掌。
“沈太醫這幾日這麼越發消瘦了。”自打沈太醫來了,三七找了個借口便躲到了外面去。眼不見心不煩。
有些東西她得不到她就不去看。
省得看見,吃不著,光饞嘴。
玉笙示意冬青跟上去,目光仰起頭又是對著沈太醫。
“暑熱,沒胃口,自然是消瘦了。”沈太醫自上次的事後,態度是好了些,雖瞧著還依舊是那副冷冰冰不可讓人靠近的樣子,但待人處事柔和了許多。
他今日照例去了偏殿,看孟雪瑤。
人沒死,就是撞到了頭不醒。且她一隻手有好大一塊燙傷,整個手背都被燙到了。玉笙這才知道她那日為什麼握住她的手便被甩開了。
隻怕是握到了她的傷口處,她下意識地反應。
“再喝幾貼藥,等後腦勺上的紅腫漸漸消退隻怕人就能醒。”沈清雲從偏殿出來,且還順手給孟雪瑤的手包扎了。
他身後,素嬤嬤跟著,眼瞧著他收拾好東西就要走後,忽然道:“要不主子也把個脈瞧瞧吧?”
“我?”玉笙看著自己,素嬤嬤上前勸:“奴婢是覺得,小主到底是落了水,女子落水到底不是簡單的事,對日後的子嗣上,隻怕是有……”
她話說一半,玉笙卻是明了了。她入東宮雖沒到一年,但之後殿下來她這兒的次數是很多的,自己卻是半點都沒動靜。
“那……”手伸出去,玉笙道:“勞煩沈太醫給我看看吧。”
沈清雲的藥箱又放了下來,大夏的天,他坐在黑檀木軟塌的對面,合歡殿的布置是處處透著用心的。
玉笙瞧見他放在黑檀木上的手,手掌修長細膩,透著一股秀氣。
她一時之間看愣住了,這位沈太醫的手也過於白了些。
放在黑檀木上的手頓了頓,隨即又收了回去:“小主無事。”沈清雲站起來,消瘦的身形很是修長:“隻是有些孱弱,長期營養不足的原因,若是要生子嗣,隻怕是母體承受不住。”
玉笙有些愣住,她自小就吃素,聞不得半點的葷腥。
雖是知曉如今的年紀生子嗣有些小,東宮又無子嗣出來,太過扎眼。但能生是一回事,生不了又是另一回事。
“我……”薄唇狠狠咬著,玉笙才問:“我生不了?”
頭頂,沈清雲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瞧見那臉色一點一點白了下來,狹長的眼中似是要蘊上了淚,扭頭咳嗽了一聲,他隻覺得這合歡殿有些涼。
“不是不能。”
頓了一句,他又解釋:“可以生,隻最好是再等一等。”
玉笙松了一口氣,心中的一塊石頭才算是瞬間落了地。沈清雲的眼睛又落在她臉上,過了一會兒又道:“屬下回去之後給小主想個調養生息的方子來。”
到底是自小就吃不了葷腥的,這時候補隻怕也是於事無補,藥力且不能過猛,隻能慢慢調養。
“多謝沈太醫。”玉笙仰起頭,真心實意。
沈清雲天青色的長袍消失在合歡殿的門口,眨眼就沒了蹤跡。
“主子。”
玉笙收回眼神,深吸了一口氣,對上素嬤嬤同樣疑惑的目光:“隻是我好奇,這東宮之中怎麼七年沒丁點的動靜呢?”
這事一看就是有問題,但最關鍵的是,無人對這件事提出過疑慮?
玉笙搖了搖頭,門口王全卻是過來稟報:“玉主子,殿下讓您今日去長樂宮侍寢。”
東宮之中安靜了這麼些日子,殿下總算是又重新翻牌子了。
89. 心機 誰縱的你膽子這番大
長樂宮離合歡殿有些遠, 等玉笙打扮好過去的時候,已經快酉時了。
這個時辰,天色開始透著一絲黑, 三七打著宮燈跟在身後, 剛到神仙亭的門,卻撞見林昭訓帶著宮女迎面走來。
玉笙還沒反應,林鶯兒瞧見她倒是嚇了一跳連連往後退了兩步。她身後的宮女手中拎著燈籠,被撞得立馬跪在了地上。
“叩……叩見玉承徽。”
林鶯兒瞧了玉笙一眼, 也往下屈了屈膝蓋:“參見玉姐姐。”她目光落在玉笙背後的冬青手上, 眼睛一凝,露出一絲天真的笑:
“姐姐這是要去殿下那兒?”
冬青的手中拎著食盒,此時這神仙亭的前方就是長樂宮, 林鶯兒問這話倒是明知故問。
玉笙扶著冬青的手, 垂下眼簾瞧了這位林昭訓:“林昭訓從哪裡來,我這便是到哪裡去。” 林鶯兒此時頭微微歪著, 聽了這話面上的純真一僵。
這位玉承徽還是老樣子, 半點都不給臉面。
略微有些圓潤的臉上擠出兩個小酒窩來,林鶯兒好心提醒道:“殿下在處理公務, 應當是不會見姐姐了。”
她剛從長樂宮那過來,湯水都沒送出去。
玉笙這才看見,那跪在她身側的小宮女手中拎著食盒。
“無事。”這林昭訓堵在門口,玉笙實在是不想過多的糾纏,笑了笑,衝著林昭訓道:“殿下見或者不見,來了也是一番心意。”
玉笙不是驕縱之人,林鶯兒才剛入東宮,再不喜歡她玉笙也不會自找麻煩。
林鶯兒面上僵了僵, 識趣兒的退到了一側:“是我擋著姐姐的道了。”玉笙收回眼神,扶著冬青的手過去。
背後,等人走後,林鶯兒的面上才難看起來。
“王公公說了殿下在忙,莫非是在诓我不成?”她剛入東宮還不足一個月,雖是聽說了這位玉承徽受寵,但殿下這段時日不來後宮,這位玉承徽不是一樣的待遇?
“主子,我們回去吧。”
這長樂宮附近,旁邊就是廣陽宮,住的都是太子,太子妃等人,宮女跪在地上,實在是有些瑟瑟發抖。
“ 膽小鬼。”
林鶯兒甩開宮女的手,咬了咬唇,居然跟著玉笙的背後走去。
“我倒是要瞧瞧,這位玉承徽怎麼被趕出來。”她微微眯著眼睛,漂亮的一張臉上又開始恢復了那幾分純真。
林鶯兒怕人走遠了,趕緊跟著上去。
玉笙在前方走著,身側,冬青小聲兒道:“主子,林昭訓跟上來了。” 玉笙的眉心皺了皺,側過臉似是聽見了細微的腳步聲。
“別管她。”
腳步未停,玉笙繼續朝前走去。
林鶯兒尾隨跟在身後,到了長樂門卻又不敢跟上去了,隻敢躲在柱子後面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