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了李良媛,跟著受責罰。”
李昭訓住在李良媛的宮中,當初就是因為同一個姓這才住在一起。如今好了,倒是一同遭了殃。雖對李良媛的出入沒什麼影響,但是殿下短時間內定然是不會再去了。
“當初倒誰也沒想到,這個從揚州帶回來的玉承徽有這麼受寵。”
太子妃頭仰躺在美人榻上,眼睛閉著:“本宮倒是不驚訝。”珍珠粉敷在臉上,太子妃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玉承徽那張臉,注定就是個不凡的。”隻是家世太低,殿下寵愛她這麼,一個承徽之位隻怕也是到了頭。
與東宮之中,那些家世高,家族鼎盛的人來比,這樣的女子實在是不足為懼。
她自小就是從千尊玉貴的家世中長大的,嫡長女,萬眾矚目,最是看中背景。
太子妃想了想,這才問:“選秀這段時日快要結束了吧。” 眯了眯眼睛,太子妃直起身來,她這幾日忙著別的事,都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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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快要大選了。”大選就是選秀最後一步,由陛下與皇後娘娘親自選,從秀女中挑出好的來,有的充盈後宮,有的則是賜給皇子們。
“往年殿下都推脫不要,今年隻怕是沒法子,東宮之中肯定會入幾個人了。”
太子妃面上有些不好看。
上次那秀女的名單她瞧了一眼,上面好幾個家世比起陸家來說,也不逞多讓了。
“去派個人看著我那庶妹。”陸靜好捧起茶盞,喝了一口,她得想個法子穩住姑母,總不能真的讓陸靜姝入東宮吧?到時候姐妹共侍一夫,外頭的人聽了豈不是要笑死?
“是。”丁香看了眼主子的臉色,放下手中的東西彎腰退下去。
才剛轉身,沒出去,門口一陣愉悅的腳步聲卻是傳來:“長姐。”陸靜姝入了廣陽宮之後,如隻飛奔的燕子跑了進來。
丁香站在門口,差點被她衝過來撞到,手扶著背後的桌子人才堪堪穩住。
陸靜姝卻像是看不見,越發歡快的往裡面跑:“長姐,長姐。”她在外面還估計端莊賢惠,顧忌陸家的臉面,可進了廣陽宮的門便什麼都掩不住了。
陸靜好擰著眉心朝門口看去:“你這是什麼身份?還有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長姐,我實在是太開心了。”陸靜姝眼睛雪亮,一路跑過來額頭都帶著細汗,漂亮的一張臉裡是誰也看的見的驚喜。
“什麼好事?你不是該在選秀麼?”
太子妃直起身坐起來,對著鏡子收拾著自己的臉,珍珠粉塗了一臉,要用玉勺一點一點的去掉,她很細心,一下一下動作輕柔生怕弄傷了臉。
陸靜姝一路從正陽宮跑過來,實在是太過於興奮。多年的夙願完成,如今看著長姐的臉,難得的有些羞澀了。
“我……”她撇過臉,開心之中又覺得有些對不住長姐,但聽了皇後娘娘的話,到底還是咬了咬唇,試探:“長姐,今日是姑母叫我去了正陽宮,也……也是姑母叫我過來的。”
梳妝臺面前,太子妃一瞬間轉過頭。
陸靜姝是庶出,從來隻有叫皇後的份,什麼時候配她叫姑母了?
“我……”陸靜姝別別扭扭,連她長姐的眼睛都不敢看了。等驚喜過去,回過神,才意識到長姐應該不會為自己高興。
“怎麼回事?”
梳妝臺後,太子妃卻開始狐疑了,眯著眼睛看過去,眼神凌厲。
陸靜姝再傻,也知道長姐不開心了:“我……”往後退了一步,陸靜姝深吸一口氣道:“我下次再來吧。”
“姑母把你賜給了殿下?”
太子妃卻不給她機會,狐疑的問了一句,瞧見陸靜姝的臉色立馬就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呵……”
太子妃站起來,姑母對她還真狠心,說讓陸靜姝入東宮,就讓陸靜姝入東宮:“你一個庶出,怎麼想的?非要入東宮跟我爭?”
“姑母給了你什麼位分?昭訓?承徽?殿下隻怕頭一個不會答應吧。”
“良媛。”陸靜姝渾身的血色殆盡,握著拳頭有些顫抖:“姑母說我入東宮賜的是良媛之位,”
“而且。”她如火般的眼神瞪著陸靜好,分明害怕卻依舊努力對上那雙眼睛,從小到大,她長姐一句嫡庶,卻從未真正將她放在眼中過:“這個位分是太子殿下親口允的。”
“長姐你再不願意,從此以後我也是這東宮的一份子了。”
那金鑲玉的翡翠小勺從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兩半。太子妃一瞬將手給背在了身後,指尖都陷入了肉中,她都沒察覺出來。
“好。”太子妃點著頭:“好的很。”
她對著陸靜姝的眼睛,面無表情單手掀翻了整個梳妝臺:“如今全天下都在跟本宮作對。”
71. 貴客 鳩佔鵲巢,德不配位的一絲異樣……
廣陽宮中一陣兵荒馬亂, 緊接著又叫了太醫。
偏殿中,陸靜姝捧著腳,正嗚嗚咽咽地哭, 梳妝臺往下掀, 上面的黑檀八寶梳妝盒滾下來砸了她的腳。
其實也不太疼,她就是委屈,她再如何也陸家的女兒。長姐再不喜歡她,她們也是流著相同的血, 旁人都能進東宮, 為何偏生她就不行?
宮女們拿了膏藥來給她上藥,陸靜姝隻顧著掉眼淚,手捧著腳哭得滿臉都是淚, 怎麼勸也不松手。
丁香走過來, 嘆了口氣。
她手中捧個銅盆,裡面的水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靠近之後傳來一股血腥味。
陸靜姝吸了吸鼻子, 聞了聞,仰起頭:“長姐怎麼了?”她光顧著自個兒哭了, 都沒發覺長姐哪裡受了傷。
丁香倒轉身子往一邊閃開,朝著屋子裡面努了努嘴,小聲兒道:“ 在裡面呢,您自個兒去瞧瞧。”陸靜姝放下手,一瘸一拐地進去了。
她長姐坐在椅子上,背後是一團暗夜昏沉的光,落日的餘暉照下來,隻剩下暴風雨之後的寧靜。
“長姐。”
地上一片的狼藉還沒收拾,價值千金的珠寶首飾砸在了地上, 金銀還好,翡翠,碧璽等全都碎成了兩半。
光是一件都價值連城,如今倒好,全部都成了碎片。
陸靜姝瞥了一眼,裡面有許多東西她見都沒見過,一個嫡庶之分,她跟長姐之中就有跨不去的鴻溝。但分明,她也是陸家的女兒。長姐的東西她不能去搶。
但長姐不要的東西,她為何不能去要?
“長姐。”腿疼得站不穩,陸靜姝跪了下來,膝蓋直接跪在了那兩截碎了的翡翠上,硌得她人一哆嗦:“你放心,我不可能去搶你的太子妃之位的。”
“你有這個本事爭麼?”
陸靜好仰起頭,哪怕她身處在這一片的狼藉中,卻依舊是高仰起下巴,尊貴得如同坐著寶座上,那渾身與之俱來的貴氣,讓人根本無法忽視。
“我……”身子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陸靜姝開口:“我是沒這個本事跟你爭,我想要的不過是伺候殿下。”
從她當年看見她長姐第一次帶太子回府的時候,這就是她日夜的夢想了。
“伺候殿下?”那指尖修長,纖纖如玉的手伸出來,一把就掐住了她的下巴,指尖收緊,保養的如蔥段似的指甲蓋已經斷了兩根。
連著指甲蓋齊根斷裂,十指連心此時還在冒著鮮血,該是怎樣的痛?
“長……長姐。” 陸靜姝哀求著,感覺那血液從她的下巴往下掉,嘴唇顫抖著:“當……當年,是你親口說,你不喜歡殿下的。”
小小的她躲在書房的桌案後面,聽見了。
也不知是不是當年的事太過於震驚,還是那年的血流得太多,以至於這麼多年過去,這句話她還記得。
那一瞬間,太子妃高傲的神情瞬間變得狼狽,漆黑的眼中也變得沒那麼無堅不摧。
“滾出去吧。”掐著她下巴的手放下,鮮血順著哆嗦著的手腕止不住地往下滴,陸靜好卻痛都感覺不到痛,將掌心收回袖子裡。
陸靜姝嚇得不輕,幾乎是瞬間撐著膝蓋出去,快出門口的時候,想了想還是轉過頭,小心翼翼地問:“長姐,那我……那我如何向姑母交代?”
“皇後娘娘千方百計送你入宮,還是殿下親口允的你位分。”
陸靜好拿起一邊的帕子,面無表情地擦拭著正往外滴血的手指:“你願意做這個良媛,便做,我還能攔住你不成?”
陸靜姝松了一口氣,長姐說得對。入東宮已經是她的執念,的確是沒人攔得住自己。隻是長姐畢竟是太子妃,有了她點頭,自己未來入東宮後,日子起碼會好過許多。
“多謝長姐成全。”陸靜姝真心實意的,衝著她長姐道:“我隻求伺候殿下,別的東西是萬萬不敢跟你搶的。”
她說完扭頭,一臉心滿意足地出了門。
隻她沒瞧見的是,背後那一瞬間冰冷下來的眼神,那雙盯著她背影的眼睛牢牢地,幾乎是黏在了她背上。
“皇後娘娘已經點頭,隻怕是無力回天了。”
丁香走過來,跪在地上伺候著她上藥,十指連心,兩根指甲都斷得鮮血淋漓,受盡了苦楚不說,之前養的指甲也全都要剪了。
一切白費,須得從頭再來。
輕笑一聲,陸靜好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想到什麼忽然笑了。
“你可知,她剛跟我說的話,跟她生母入府的時候與我母親說的話,一模一樣。”
當年陸家與沈家聯姻,清平郡主嫁給陸家大少爺。開始兩年倒是恩愛,隻後來,隨著後宮中陸家小姐,也就是當今的皇後入主中宮,登上後位。
陸家的勢頭隱約壓在了沈家之上。
她父親也開始納妾,原因不過是因她母親沒生嫡長子。陸靜姝的生母就是這個時候入府的,小門小戶的女兒,隻不過生了一張好臉。
這麼多年這看似柔弱,順從的女子卻從她母親手中,奪走了她父親全部的愛。陸靜姝這個庶出,過的也是無比的風光。
指尖處疼得心口都在縮,陸靜好頭躺在身後,半邊身都有些顫抖。丁香跪在地上,給她塗著藥,心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主子,要不回去求一下老爺。”旁人入東宮小主還能忍得住,這靜姝小姐入東宮,就是在拿刀在捅她們小主的心窩子。
“沒用的。”陸靜好抬手,遮住臉,她庶妹入宮絕不可能是姑母一個人的主意。
隻怕是,整個陸府,都要放棄她了。
“那……”丁香將手給包扎好,看著小主受了傷的掌心,幾乎是蚊子大小的聲音支吾著道:“要不奴婢去請殿下來?”
十指連心,又受了傷:“殿下瞧見了,一定會心疼的。”
軟塌上,太子妃聽後手顫了顫,指尖微微收緊了幾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心疼?”
腦子裡一閃而過那日床榻上的場景,她鼓起勇氣伸出去的手,與他毫不猶豫躲開後狼狽的場景。
她受傷的手蜷了蜷,隨即又一點一點放開:“他會心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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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熱,再過一段時日隻怕是要用冰塊了。王全縮著腦袋,頭磕在背後的門框上,聽著窗外的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