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笑著看著太子。
“好。”那骨節分明的手收了回去,太子轉身踏上轎撵。月白色的衣袍消失在明黃色的帷帳之中,陸靜好站在外面,面上有片刻的難堪。
“走吧。”扶著宮女的手掐了掐,陸靜好往後去尋自己的儀仗。
丁香看著前方領先抬走的轎撵,忍不住地勸說:“殿下今日都特意過來接您了,還在偏殿等了您那麼久,娘娘怎麼還要與殿下置氣?”
何必要在這麼多人面前,不給殿下臉面。
陸靜好眼神微冷,面無表情:“你以為今日殿下過來真的等的是我麼?”
他等的是太子妃,是陸家,是她背後的權勢。
且……陸靜好想到剛剛那一瞬間就立即收回去的手,殿下對待她,像是越來越沒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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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消息瞞不住後院。
這事又是在太子妃的門前發生的,今日熱鬧人來人往的都是奴才。等消息傳到合歡殿,外頭已經一片漆黑,晚宴都散了。
陛下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訓殿下與太子妃夫妻不和,指責成婚多年無子嗣。
“太子妃也太任性了些。”
冬青搖搖頭,將手中的鎏金小玉兔給收了起來,忙活了一陣屋子裡大部分的東西都已經歸置好了,如今隻餘下一堆主子把玩的玩意兒。
幾大箱籠都堆著,讓主子查看,拿出來一件由著主子挑選。
喜歡就點頭,擦幹淨了擺在巴寶閣上,不喜歡就放回箱籠裡,登記上冊收起來。
“鎏金小玉兔一件。”三七嘴裡咬著毛筆頭,在寶冊上隆重地寫上這幾個字,她多災多難,前段時間腿好不容易好,後又中了毒。
玉笙如今哪裡還敢放人出去?隻她今日搬了新屋子,自個高興,非吵鬧著不睡,要擠過來幫忙。
“ 太子妃的事豈非是我們能夠議論的?”
玉笙往兩人身上瞪了一眼,冬青脖子縮了縮,拿了個八寶玲瓏球出來。她搖搖頭,不喜歡,後者連忙放回箱籠中。
“這外面都傳開了,太子妃嫁給殿下七年,一直無子嗣,無動靜。”冬青倒是不怕,放低聲音小聲兒道:“陛下如今都封了恆王殿下為親王了,不日之後就要選妃。”
太子無子,一直是東宮大痛,若不是太子身後站著皇後與陸家,這麼些年來隻怕熬不過去。
如今恆王殿下回京,又帶有如此的殊榮,他若是再娶一個母族強盛的王妃,隻怕與太子能相互抗衡了。
玉笙的手敲了敲桌面,有些疑惑:“這麼多年,東宮之中就無一個有孕的?”
殿下去後院次數雖是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啊,而且除了她之外,殿下不是沒去過旁人那兒,為何連著所有人都沒個動靜?
“沒有。”素嬤嬤看著她,搖搖頭。
這事本也是個迷,豈是她們這些奴才所能知曉的?
隻是……想了想,素嬤嬤彎下腰,到底還是道:“隻不過……去年趙良娣有一段時日身子不舒服,時常將自己關在院子裡。”
“當時東宮上下有傳聞說是趙良娣有了身孕。”
“然後呢?”玉笙仰起頭,她入東宮都半年了,對這位趙良娣當真是聽了不知多少遍,有說她美的,也有說她任性的,如今倒是又傳出她有身孕的。
“後來……”素嬤嬤抿了抿唇,小聲兒道:“後來周承徽無意間撞倒了趙良娣,之後趙良娣生了場大病,好了之後就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出來了。”
“撞了?”玉笙擰著眉:“小產?”
素嬤嬤像是知曉她要問什麼,搖頭 :“不像,當時在御花園,就輕輕磕了一下沒流血,後面殿下與太子妃都去了,也沒傳出趙良娣小產的消息。”
“嬤嬤,你這越是說,我越是亂套了。”
玉笙頭疼地撫了撫額,今日這故事聽得她不知頭尾,沒讓她解了疑惑,倒是讓她一肚子好奇了。
“小主就聽聽就是了,趙良娣如今將自己關在院子裡吃齋念佛,好奇也無用。”素嬤嬤走到桌案邊,捧了杯茶盞上前。
溫熱的茶盞送到玉笙的手上,就聽素嬤嬤道:“隻是如今上上下下的目光都放在東宮的子嗣上,主子若是懷孕……”
話還沒說完,玉笙就搖搖頭:“我……我還小呢……”
她是真的小,年前才及笄,而且,她倒是覺得這個時候有孕不好,所有人都看著,反倒是令人矚目。
玉笙別過頭,不去想這個。
素嬤嬤倒也跟著點頭:“小主這個年紀,再過兩年生是最好。”低頭抿了抿口茶,素嬤嬤想了想,又道:“隻是過段時日最好讓太醫過來瞧瞧,主子正是受寵的時候,若是不小心有了也好有個防備。”
玉笙捧著茶盞低下頭:“再……再說吧。”
門外一陣腳步響,小元子跑了進來 ,道:“殿下與太子妃回來。”隻太子妃去了廣陽殿,殿下去了書房。
“你說殿下今日沒去陪太子妃?”玉笙皺著眉心,從海棠色的梨花木軟塌上起身。
“沒,殿下回了書房。”小元子搖搖頭。
從晚宴回來必定是用了酒,玉笙手指搭在桌面上,道:“你去御膳房讓人熬一碗小湯圓送去。”小元子聽了,立馬跪下磕頭轉身就走。
才兩步,玉笙又將人叫住:“拿東西來,我親自做 ,再用御膳房的名義給送過去。”
“小主。”素嬤嬤皺著眉心,有些不理解:“今晚殿下去太子妃那兒才是最好的。”殿下剛訓斥了太子沒子嗣,若是這個時候主子去爭寵,隻怕是適得其反。
“我知道。”
玉笙走到洗漱架旁,雙手放在鎏金的蓮紋銅盆中洗了洗手,她指尖還帶著那日的燙傷,稍微一壓指腹之間就傳來一陣疼。
她卻是面不改色,拿了浸了玫瑰香露的帕子擦了擦手。
“所以我才讓御膳房的人送去,殿下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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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門口
王全站在門口擰著眉,狠狠嘆了口氣。
屋子裡剛吐了一通,裡面陣陣的都是酒氣,門窗都是開著的,卻依舊泯滅不了那濃烈的味道。
王全站在門口,面上一片鐵青:“醒酒湯呢?還沒送上來?”小太監們捧著帕子,水盆進去伺候,片刻之後又端了出來。
“快些快些,殿下正難受著呢。”
王全在門口指揮得團團轉,前院,丁香卻送著醒酒湯來了:“殿下如何了?”丁香是太子妃身側的貼身宮女,但礙著身份,依舊是要對王全彎腰行禮:
“娘娘說殿下今夜喝了不少酒,如今定然會難受,叫奴婢給送醒酒湯過來。”
丁香雙手捧著食盒往前送,王全垂下眼簾瞥了一眼。笑了笑,到底還是接了過去:“多謝太子妃,殿下還好,無甚大事有勞娘娘關懷了。”
“殿下無事就好。”
丁香屈了屈膝蓋,不敢抬頭:“那奴婢就先回去伺候太子妃了。”眼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穿堂外,王全才皮笑肉不笑地冷嗤了一聲。
他將手中的食盒扔給身後的小太監:“找個無人的地方,給倒了。”
冰冷的臉對上前方那消失的背影,王全恨不得上前吐一口唾沫:“什麼玩意兒?”剛晚宴,陛下訓斥殿下無子嗣,這本該是常年老舊的問題了。
可今年,陸家卻是將過錯推脫在太子身上。
什麼皇後娘娘也是陸家女,曾為陛下孕育了不止一個子嗣。什麼東宮上下七年來卻無一人有動靜。
話裡話外,倒是將過錯推託在了殿下的身上。
王全是奴才,之前自然是敬著這太子妃娘娘,可如今看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殿下,心髒突突的疼。板著臉要進去伺候,那垂花門後的合歡樹下一道身形卻閃了閃。
“誰在那兒?”
王全一聲厲吼,那小太監身形一顫,倒是小心翼翼走了出來。
“王爺爺。”來人是熟悉的一張臉,專門伺候殿下的膳食的,王全臉色平緩下來,那小太監便將食盒送了上來。
“剛煮好的湯圓。”
狠狠皺著的眉心一松,王全立馬就明了了,拎著食盒進去,太子吐了幾遍,漸漸醒了。
“殿下,御膳房那送來的吃食,您多少用一些。”
王全走上前打開,對太子妃的事隻口不提,食盒剛打開,王全瞧見立馬就笑了。
“怎麼了?”渾身一股松軟,連捏著眉心的手都透著疲憊。太子掀開眼簾看過去,王全立馬舀了一勺子捧過去給他瞧。
隻見巴掌大的青花瓷碗裡,兩顆湯圓就塞得滿滿的。
一顆湯圓半個嬰兒拳頭大,一顆卻是又隻有指腹大小,顯然是太急促沒來得及,匆匆忙忙就揉了給送來了。
太子單手接過,低頭吃了顆小的:“御膳房的奴才該辭退回老家了。”
“披著御膳房的皮罷了。”王全知曉殿下猜到了,跟著身後討樂呢:“巴巴兒的送來,又怕招了眼惹了有心人注意,拐了個彎兒還借了御膳房的手,就怕主子吃不上口熱乎的。”
那大顆的湯圓裡面還沒熟透,太子面無表情地,還是吃了。
晚宴一整晚,兩個時辰,菜是涼的,人心也是涼的,除了一杯一杯的酒灌下去,渾身喝得火熱,回來之後吐了個遍,胃裡一無所有。
這碗湯圓,倒是他今日唯一一口熱乎的。
蟬鳴,鳥雀,晚風輕輕拂過來,吹散了屋子裡酒氣。外面,書房上下開始變得安靜,零星的螢火蟲帶著光,往屋子裡飛來。
王全立在身側,看著殿下一口一口將那一碗都給用了。
空了的瓷碗放下來,太子起身,理了理袖口,又恢復了往常那積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翩翩君子。
“走吧。”月白色的袖口擺了擺,面無表情道:“去廣陽宮。”
61. 牛乳 什麼鳥?
大雨磅礴, 雷鳴之聲轟鳴而起,沉悶的雷聲連著雨,狂風暴雨之中拍打不斷。廣陽宮中的門口種著不少的柳樹, 此時枝條不斷抽打著窗戶。
噼裡啪啦的一聲響, 太子妃從這雷聲之中醒來。
她撐著雙手從床榻上起身,隻覺通身傳來一股寒氣,陸靜好掀開被褥剛要下軟塌,手才剛掀開被褥卻是一陣愣住。
梨花軟木的架子床上, 她的身側還有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