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順著那酒釀,傳來一絲微微的酒香。
玉笙呼吸漸漸停了片刻,將自己從那迦南香中拉了出去。
她重新看向頭頂的人,目光從那緊繃著的下巴,落在他微微泛紅的眼睛上,紅著眼睛,她唇角顫了顫,那三個字幾乎是狼狽的從她口中吐了出來:“我怕了。”
那掐住她手腕的手一松。
玉笙依舊是沒動,就著這個姿勢,如同被控住後頸脖的貓,聽話的將一切的脆弱放在他的掌心。
“這東宮這麼多人,我不怕。”
“周承徽死的悽慘,我不怕。”
“日夜守著一間屋子,盼著殿下不知何時過來,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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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上有些難受,卻依舊是衝著那張臉笑了笑,可嘴角剛哆嗦著往上彎,一大串的眼淚卻眨也不眨的從她眼中奪眶而出。
跟水似的,掛在下巴上,又砸在了他的手背。
“殿……殿下,殿下可有對我……”泛紅的眼睛執拗仰起來,如同含著不可熄滅的光,可對上的卻是那雙平靜的眼睛,她所有的感情,一肚子的話,全被這雙眼睛給否定了。
如同被掐住了喉嚨,面色瞬間慘白成一片,餘下來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控住她渾身的手都放開,屋內那小火爐中,酒釀充滿了整個屋子,清甜的香在屋子裡翻滾著,太子的手不斷摩挲著腰間墜著的玉佩。
“孤給你選的那院子已經弄好了,你明日就能搬過去。”扭過頭,看著她那發楞住的表情,嘆了口氣幾乎是妥協般的伸出手。
指腹在她臉頰上抹了抹,連自己都沒察覺出來帶著一絲的柔情。
“孤親自給你院子取了名,你去看看喜不喜歡。”
58. 玉承徽 賞合歡殿,賜主位
夜幕襲來, 天邊開始出現星子,王全垂著腦袋走上前,放下手中的東西, 又頭也不回地低頭出去。
軟塌上的兩人還是剛剛那個動作, 直到王全進來了,玉笙才像是回過神來,掙扎著想從他懷中起身。
“別動!”
原本下垂的手立馬掐住她的腰間,控制住人往自己身上壓。男女之間的力量實在是過於懸殊, 哪怕是他單手依舊是能輕而易舉地讓她動彈不得。
放在她腰間的手一瞬間收緊。
他低著頭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薄唇輕抿:“手。”他轉身,從王全送來的託盤拿出膏藥來,見她沒動靜, 低聲又強調了一次:
“手伸出來。”
玉笙生得白, 一雙手那更是十指纖纖,如同削蔥根, 嫩白的指尖上都透著粉。
此時雙手伸出來, 乖巧地攤開在他的面前,十指的指腹都被燙紅了一片, 在那雪白的膚色上便格外的明顯。
“疼麼?”
太子瞥見第一眼,就下意識地眉心皺起,清冷的面上滿是不悅。他拿起手中的膏藥,一點一點塗在她的指尖上。
膏藥是涼的,塗抹在燙傷的指尖上傳來一片冰冷,很舒服。
玉笙低著頭看著他動作,忽然小聲兒道:“剛剛還疼呢,現在不疼了。”太子仰頭看過去,撞上她那雙含著水霧的眼睛。
“不疼?”
他故意的, 塗抹膏藥的手微微加重了些力道,她慘白的臉上疼的手指往後一縮,眼中的水霧越發的重了。
本是準備嚴懲,如今又於心不忍。
他掐住她的手腕不讓人逃,再塗抹藥的時候卻又下意識的放的溫柔了些。
“怎麼燙的?”其實他剛在窗口的時候就瞧見了,這話問的是故意的,他一邊收拾手中的膏藥,一邊去打量她的表情。
她顯然是沒想到他會過問,眼中有些不知所措。
眼神四處輕飄著,可就是不敢落在他的臉上,剛沒血色的臉上一點一點泛起了紅,不安地說謊著:“就……茶盞太燙了。”
小騙子!
說謊的時候都不去照照鏡子,她這個樣子若是自己瞧見,隻怕是自己都不相信。
“哦?”
太子冷著臉,故意問:“哪個奴才伺候得這麼不當心?孤讓人送回內務府讓人管教管教。”她瞬間就仰起了頭,面上滿是焦急。
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憋了許久也隻哼哧出了一句:“不……不用了。”太子瞧見她急得額頭都是汗,到底還是沒有刨根究底。
就她這個演技,在他面前說謊隻怕也困難。
太子放下手中的膏藥,起身讓人收拾著桌子,屋外的奴才們這才敢進來,王全帶頭上來奉茶,小聲兒道:“殿下,可要傳膳?”
玉笙聽見後,立馬仰起頭來往太子那兒看了眼。
如今是晚上,傳膳就是要在此處歇下的意思了。太子摸索著手中的杯子,沒回,隻招手讓人過來。
玉笙小心翼翼走上前,才剛從他懷中起來一刻,就又被他按在了腿上,她羞紅著勾著他的腰,掙扎著要起。
“放……放開。”他這個人,剛好了,又開始孟浪了。
門是開著的,這不比剛剛,屋內屋外的奴才可都在看著呢。王全等人哪裡敢瞧?一個個頭含著胸口,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
“殿……殿下?”她仰起頭,氣喘籲籲地哀求,泛紅著水霧的眼神中,帶著求饒:“殿下放我下來。”
“好了,別掙扎了。”太子低著頭,故意道:“你再磨下去,孤是想放也放不了了。”
玉笙的眼睛一瞬間瞪得老大,圓溜溜的如同受驚的貓。
她這副鮮活的模樣,逗得太子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笑,從他進屋開始,她就眼神閃躲,看似親近卻又不親近。
像是縮回殼裡的烏龜。
到底是傷了心,究竟還是不一樣的。
拍了拍她的腦袋,太子起身,哄她:“我們先用膳。”晚膳是太子親自吩咐的,不多,就幾個時興小菜。
相比較於殿下平日裡的用度,顯得有幾分寒酸了。
可太子卻是吃的舒心,甚至於半分不悅都沒有。玉笙夾了一筷子涼拌藕片放在太子的碗中,小聲兒道:“殿下不用陪著我吃素的。”
“偶爾吃吃,也別有一番滋味。”
太子倒也不餓,用得不多便放下碗筷擦了擦手。看著身側的人,不知是不是常年吃素的原因,她肌膚要比旁人白皙許多。
雪白的甚至算得上是通透了。
剛掐住的下巴上,到如今都還泛著紅,太子的眼神往她通紅的下巴上看了許久,等用過晚膳上了床榻上,罕見的沒碰她。
一夜起來,平安無事,昨個兒晚上是難得的安分。
玉笙也不好裝睡了,今日一早便隨著太子一同起來。宮女們跪在地上給太子整理著衣裳,她傷了手太子不讓她碰,便坐在一旁看著。
天還微微透亮,玉笙撐著下巴有些搖搖欲睡。
“你回去繼續睡就是了 ,非要在這陪著做什麼?”玉笙打了個哈欠,灌了一杯濃茶,巴掌大的臉卻是搖著頭:“我不。”
她難得的嬌氣,大早上起來聲音跟含了蜜一樣,又軟又糯。
昨日還哭哭啼啼著呢,今日就又開始與他好了,太子笑著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臉:“乖,孤抱你回去?”
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她睡得迷迷茫茫的撒嬌:“我不,就要看著殿下走。”
劉奉儀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殿下起來,屋裡屋外一團亂,來來往往的都是宮女太監,趁著大家都在忙,劉奉儀便低頭溜了進來。
她大著膽子走到內殿,抬眼就瞧見太子那寵溺的笑容。
劉奉儀整個人僵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站在門口。素嬤嬤捧著糕點來,這才看見人就擋在了門口,素嬤嬤趕緊低下頭行了個禮。
“奴婢叩見劉奉儀。”
她聲音故意放得格外的大,讓裡屋的兩個人也能聽得見,軟塌前,太子的眉心一瞬間皺起,抬眼看著站在門口的人。
那雙眼睛從含著笑意的寵溺,到落在她身上卻是毫無表情的冰冷與陌生。
劉奉儀嘴唇哆嗦著,隻覺得那陌生的神情如同一把刀插入她的心口,讓她痛不欲生。慘白著臉跪下來,磕頭:“妾身……叩見太子殿下。”
玉笙從太子懷中抬起頭往下看。
兩人雖然是住在一起,但她卻是許久都沒見到過這劉奉儀了,上一次還是周承徽走的那日,劉奉儀趴在地上,吐得幾乎是撕心裂肺。
才短短十來日,劉奉儀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比起剛入東宮的樣子,如同皮包著骨頭。
她眉心擰了擰,從太子的懷中掙脫開來,這位劉奉儀倒是當真有意思,基本上從來沒有來找過她,一找,倒真是巧,剛好太子在。
小算盤打得還真準。
“殿下先去上早朝吧。”玉笙仰起頭,給太子殿下整理了一番領口,眼睛到處亂看:“再不去可就要遲了。”
太子看著她那滴溜溜亂轉的眼睛就覺得好笑,知曉她心中打著小算盤,恨不得他立馬就走。
笑著搖頭,懶得戳穿她:“那孤先走了。”他正了正頭上的玉冠,帶著王全出了門,從始至終眼神沒有往地上落一眼,也沒叫人起身。
玄色的長靴從她身側跨過,半點都沒停留,劉奉儀渾身顫抖著閉上眼睛。
太子一路走出長信宮,想到剛剛她那護犢子的模樣就覺得好笑。搖了搖頭,上了轎撵,王全跟在身側,趁著主子心情好,趕緊求饒:
“是奴才看顧不周,讓劉奉儀溜了進來,求殿下責罰。”
“劉奉儀?”轎撵上的人皺了皺眉心,顯然是沒記起來,這劉奉儀是哪裡冒出來的。他剛瞧了一眼也沒個印象,實在是記不得這劉奉儀是哪位人物了。
王全瞧見後,心裡著實為這劉奉儀可悲,上前小聲提醒道:“是殿下從揚州與玉小主一同帶回來的。”
隻是同人不同命罷了。
“哦……是她啊。”難怪她急得跟個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太子抬手捏了捏眉心,到底還是輕笑了了一聲。
王全跟在身側,張大嘴。他如今對這玉昭訓,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敢將殿下氣得昨日都砸桌子了,今日還能相安無事,你儂我儂的,這位玉昭訓,可謂是東宮上下頭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