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得了吩咐出去,玉笙一口氣舒了下來,抬眼卻瞧見前方太子殿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人跟著一頓。
還沒說話,前方太子殿下便伸出手,衝著她道:“過來。”
坐在軟塌上,太子才問她:“會下棋麼?”
玉笙撿起棋盒裡的白子,答道:“會一些。”
屋內一時風平浪靜的,隻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清脆的一聲輕響,掩藏住兩人的幾分心思。
月樓中教的雖大都是伺候男人的手段,但琴棋書畫卻是不曾落下。外界傳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在月樓中卻是統統不管用。
一手舉辦月樓的女子叫做月娘,玉笙從未沒見過人,卻是聽了她不少的謠言。
她說:“從月樓出去的女子,若是去的是鄉紳富豪人家,起碼也要會看賬本,哪怕是一輩子都沒機會管理中饋,但起碼你會,不用被人當做傻子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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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幸運的,能跟著達官顯貴,爺跟你說官場,談政治,你不插嘴,不妄自下議論。但跟你聊起典故來,你能知曉說的是誰,談一句詩,你能接住下半句。”
光是靠美貌,你能靠得住幾年?再來個比你更加貌美的,你便失了這優勢。
有時候對付男人,美貌隻是他帶你回家的第一步,留不留得住男人,接下來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玉笙心思不定,不想去細想這些,卻是一直感激這位叫做月娘的女子。
這些話府中的任何一個人隻怕都沒聽過,可無奈,這就是她的出身,也是她的家世。白子落下來,玉笙耍了個心機,直接上前送到他黑子下方。
她這一步走得膽大,前方,太子揚了揚眉,笑道:“倒學會給孤下套了?”太子毫不猶豫,便躲過了她的陷阱。
本就是下著玩,他倒是沒放在心上,卻是沒料想她棋下得當真不錯,月白色的袖子撩起來,傳來一股迦南香,棋子落下來他故意讓了她一步:“剛說謊了,是真學過。”
玉笙仰起頭:“教我們彈琴的那個先生會,課餘時辰便會教我們下棋。”
太子瞧出她的小心思,笑道:“看樣子你學得不錯。”
玉笙得了誇獎,眼中滿是得意:“那是自然,一起學的姐妹都不喜歡,最後隻有我一人學了下來。後來等先生走之前,我都能贏了先生了。”
她絮絮叨叨的,一雙眼睛亮晶晶,面帶著小女兒家的撒嬌,噘著嘴:“殿下也不誇誇我。”
往日裡與殿下一塊都是床榻間的那種事,要麼就是去床榻,要麼就是在床榻的路上。
雖然說實話,玉笙沒有不喜歡,殿下看似粗暴用力,但卻沒讓她真的疼過。
何況,這事又不是男子一人得益,除了開始頭幾回會疼,後面的她是不疼的……相反的,還有幾分宣泄不出口的舒坦。
但……像是今日這番的溫情,她與殿下還是頭一遭的。
她那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仰著小臉上面滿是喜悅與期待。太子心中本是不高興的,瞧見她這副模樣,罕見的鮮活。
“要怎麼誇?”
棋子放下來,他往她頭上瞥了一眼:“你這東珠耳墜倒是好看。”
玉笙撅著嘴,小臉微微搖了搖,指腹大的墜子在臉頰兩側晃蕩著,襯得一張臉如玉一樣的白。
“好看麼?”她雙手撐在矮桌上,臉湊了上前,幾乎是送到他手邊,一雙眼睛忐忑卻又期待地問他:“隻有珍珠耳墜子好看?”
前方,太子的眉眼往上揚了揚,他將手中餘下的棋子扔回棋盒中,起身淡淡道:“人也好看。”
玉笙那張臉生得是的確漂亮。雪白細膩的東珠戴在她耳墜上,都比她要遜色三分。
巴掌大的臉上我見猶憐,此時得了誇獎,捂著唇面上止不住的樂,眼中彎成一彎月牙,滿是鮮活。太子起身,將落在她簪子上的眼神挪開,若是記得不錯,這東珠是他讓內務府送去太子妃那兒的。
隻是如今,倒是被太子妃毫不猶豫轉手便送給了她。
手往玉笙臉上憐惜地逗了逗,牽著她的手起身:“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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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宮
太子妃今日一早來侍疾,人卻坐了大半天的板凳。
茶水都喝了十來杯了,皇後娘娘卻還是不讓她進去。坐了一下午,她面色有些白,如今是咬著牙硬生生撐著。
丁香瞧著心疼,將她背後的軟墊挪了挪:“主子,要不就去求求皇後娘娘?”
太子妃閉上眼睛,搖頭:“沒事。”來的時候就知道了,倒也不算是意外,她向來規矩,腰杆挺得筆直卻也不願意松懈下來一分,硬挺著一上午,腰早就僵了。
直到皇後身側的秦嬤嬤便走了出來:“太子妃,皇後娘娘讓您進去。”硬坐了一上午,起身的時候腰還是直的。
太子妃挺直了腰杆進了進去,剛到內殿頭還沒抬起來,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跪下。”
太子妃雙膝一軟,直接跪在了原地。
屋內靜悄悄的,隻有秦嬤嬤站在皇後下首,最上面的人身著鳳袍,頭戴著金玉鳳冠。屋內金玉滿堂奢華富貴,卻掩蓋不住她的雍容華貴。
皇後娘娘垂下眼睛,一張臉精致漂亮,宮裡的女人保養得都得當,瞧不出具體的年歲來,隻有眼角的細微掩蓋不住歲月的痕跡。
此時眉眼微微擰著,那張臉上卻沒有半分的病態:“可知自己犯了何錯?”皇後娘娘坐在椅子上,渾身華貴,氣質斐然。
“兒臣知曉。”
太子妃跪在地上,頭不敢抬起。
“你怎麼變得這番沉不住氣了?”皇後那張臉仰起,仔細一瞧那妝容下面依舊全是歲月的痕跡,但不難瞧出年輕的時候是個溫柔至極的美人。
光看輪廓與五官,與太子妃是極為地相識的。
此時哪怕訓斥,都是自然而然帶著一股子溫柔,但說出來的話卻又是冰冷得讓人聽不出來溫度:“你分明知曉周承徽是誰的人,還去動,靜好,你太讓本宮失望了。”
“昨日若不是本宮裝病留了太子一日,又替你擋了劉進忠,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的在這?”
“周承徽自個不長眼,動了我的東西。”太子妃直起頭,腰杆依舊是挺得筆直:“再說,劉公公再厲害也不過是個閹人,我為何不敢。”
皇後娘娘眉心立馬擰了起來,那張臉上滿滿的都是失望,怒聲呵斥:“你何時變得這番愚蠢了?”
劉進忠是殿下身側的人,他說的話又誰直到是不是陛下的意思?皇後抬手揉了揉腦袋,一臉的無力。
“本宮以為罰你坐了一上午你該當有覺悟,卻沒料想你依舊還是執迷不醒。”
手對著桌面上拍了拍:“你當真以為太子妃隻能是你不成?”
地上,太子妃瞬間仰起頭:“姑母。”她眼睛一瞬間瞪大,驚得頭上的簪子微微晃蕩。
“我們陸家沒你這麼蠢的。”皇後捧著茶盞,低頭喝了一口。
“下個月選秀女,陛下要給恆王殿下選王妃,你若是當這太子妃當得不甘願,本宮也可以換個人來替你當當。”
45. 南珠 她都多大了,如今還生的了麼……
太子妃是白著臉從正陽宮出來的。
秦嬤嬤與丁香一左一右扶著她的手, 太子妃卻還是覺得心都涼了。
陸家是簪纓世家,幾代的榮華富貴,從上兩朝出了位貴妃與淑妃之外, 她姑母是唯一一位皇後。
她父親是承恩侯, 母親是清平郡主,作為嫡出長女她生下來就是滔天的富貴。
自小家人就告訴她,姑母過後她就是皇後,她從小到大也是按照皇後的要求來規矩自己。可是沒想到, 長大後她卻是惦記上了不該惦記的人。
百般折磨, 受了一身的傷,這才將自己落到這番境地。
“嬤嬤。”太子妃的手搭在秦嬤嬤的胳膊上,顫抖著的指尖都是涼的:“嬤嬤, 你說姑母是不是生本宮的氣了?”
她再老成, 心中再鎮定,可遇到這樣的事依舊還是慌的不行。
秦嬤嬤扶著太子妃的手, 微微嘆了口氣:“容老奴多嘴一句, 娘娘您當真是糊塗了。”秦嬤嬤是皇後娘娘身側的老人,算是看著太子妃長大也不為過。
小時候, 太子妃是經常來正陽宮玩的,這裡算是她半個家。
故而旁人不敢說的,秦嬤嬤自然能說上兩嘴。
“周承徽的命雖不算得什麼,但到底是劉公公塞進去的人,你拔了這一個,如何知道下一個是誰?”宮中的規矩,暗地裡的算計,走一步算一步舉步維艱來說都不為過。
“何況,娘娘一直不受陛下寵愛, 貴妃娘娘那又是步步緊逼,東宮一直在陛下的視線中,您這個時候您偏生出了這樣的岔子。”
皇後與太子雖佔著東宮的位置,但陛下那性子不到最後,皇位究竟是誰的,沒人說的定。
太子妃渾渾噩噩的,指尖微微發著顫:“嬤嬤,你知道我為什麼發作的。”那牡丹花是她最後一絲念想了,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她們不是不知道。
秦嬤嬤瞧了不忍,嘆了口氣,可餘下來的話卻是不得不說:“您都與殿下成婚七年了 ,該放下了。”
哪知這話卻是讓太子妃開始崩潰, 她仰起頭眼圈通紅:“嬤嬤,莫非你們都將他忘了不成?”
“恆王殿下要回京了。”
秦嬤嬤擰著眉心低下頭,提醒:“如今您是太子妃,有的東西可千萬別忘了才是。”
太子妃被這句冰冷的聲音嚇得心下一緊,她低下頭將那顫抖著的指尖收回袖中。
“陛下要給恆王殿下選妃,陸家的四小姐,表小姐等人都在名單中。”秦嬤嬤將人送到正陽宮的門口,雙手放在身前,面容帶著嚴肅。
“ 太子如今都二十四了,您還未曾給他生下一兒半女……”秦嬤嬤抬眼看和太子妃,面上滿是威嚴。
“有些事情您需好好想想才是。”
秦嬤嬤說完轉身就回去了,留下太子妃站在原地面上一點一點變得慘白。
“人送走了?”
秦嬤嬤回去後,皇後正站在院子外面賞蓮,如今才五月,可那些侍弄花草的奴才們早就將碗蓮給培育了出來。
因為貴妃娘娘喜歡。
貴妃受寵,陛下基本上半個月都歇在跪在娘娘那兒,再加上恆王在前線屢獲戰功,陛下對那對母子的喜愛,是史無前例的了。
奴才們自然巴結,恩寵就連正宮皇後都比不過,秦嬤嬤看了那碗蓮一眼,覺得鬧心。
“是,送回去了。”
她不讓人送這些蓮花進來, 娘娘卻偏生不當一回事,秦嬤嬤點頭:“送到了正陽宮門口,奴婢就先回來了。”
“這次選秀的名單中,陸家的女兒有不少,她若是還執迷不悟,回不了頭,本宮不介意讓她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