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什麼王蟲了,我們更不需要王蟲的控制!」
其中有人高聲附和。
「哧,隻是一幹背叛的烏合之眾,還妄想傷害王?」伊西多爾俊美的眉眼間蘊著淡淡的嘲諷,手中凝出了白色晶狀物體,很快竟然成了一把長刀,「痴人說夢。」
「雖然我很想和這位威名顯赫的蟲子打一場,但親愛的王蟲陛下,可不能讓伊西多爾亂動哦。」他彎起靛紫色的眼睛,拖長了聲音,甜膩膩得仿佛能把人溺死,「隻要我按下這個按鈕,這個破舊的小巢穴,可就砰的一聲就被炸沒了。那麼多工蟲,可就都沒有了~」
嚯,這個娃娃臉卷毛的手段真下流。
我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旋即拍拍伊西多爾緊繃的大臂,權當安撫,隨後才說:「那你想讓我怎麼做?」
「哈哈……」
他輕笑一聲,像是並不在乎這位高大的雄蟲,徑直走到了我身邊。
來人也很高,唇角仍舊帶著捉摸不清的笑意。
他們就像是厚厚高高的兩堵牆,把我的前方和後方堵死,垂眸看著我時,陰影落在我臉上,裸露在外的皮膚隱約能感受到雙方有些灼熱的呼吸,壓迫感十足。
伊西多爾雖然眉頭已經緊緊皺起來,但是仍舊恪守我的命令,隻是克制地伸臂按住了那位青年:「太近了,會嚇到王蟲。」
「在下魏舟,」這位卷發青年視若無睹,自顧自地介紹自己,「王蟲這種東西,可有可無。你知道的,蟲族兇悍善戰,不應該出現你這種柔弱的生物。」
我說:「我又沒逼你需要。」
這句話魏舟已經重復了好幾遍了,不知道是說服我,還是說服他自己。
「撲哧,真是可愛,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的吸引力。」他微微垂下頭顱,高高揚起一邊眉梢,靛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笑容帶著譏諷,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來吧,觸摸我的額頭,要麼馴服我,要麼那些工蟲們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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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
不過是碰碰腦袋,不是砍手,倒也能接受。
我苦中作樂地想著,伸手輕輕觸碰了他的額頭。
在最開始的幾秒裡,他神情淡淡:「哈,也不過如此。」雖然這麼說著,卻沒有將腦袋移開,而是垂著眼皮,安靜下來。
但很快,他的額頭開始出汗,白皙如雪的面龐泛起潮紅,隨後,我看到了他身後突然出現的翅膀。
那是蝴蝶的羽翼,振翅時,落下淡紫色的鱗粉。
同時,我莫名其妙竟然感受到了他的感情。
歡欣、舒暢、痴迷、依賴。
情感交織,逐漸變化成駭人的風暴,叫囂著要吞噬我。
我猶豫片刻,想要收回手。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意圖,猛地掀起眼皮,那雙晶亮的靛紫色眼眸緊盯著我,裡面流淌著濃稠的情感,雙手按住我的手,手臂青筋凸起,低喘著說:「別拿開,我的王,再一會兒,就一會兒……」
那雙手還有些顫抖,手心出汗,他的翅膀也在飛快地扇動著。
幾個瞬息,魏舟才松開了手,矜持地後退幾步,似乎想微笑,但勾了勾唇,卻笑不出來。
「我不該不去信書裡面說的一切。」卷發青年似乎矜持了不少,將額頭的碎發撥了撥,輕聲說,「您馴服我了,我的王。王蟲是蟲族的瑰寶,是至高無上的準則……我明白這句話了。」
「那就把那個按鈕給我。」
我張開手,說。
「好……不、不。」他像是想立刻答應我,卻話鋒一轉,艱難地說,「……把我留下,請把我們都留下。」
我敏銳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動搖,但收留來路不明的蟲子的危險系數可太大了,隻是又重復一遍:「把按鈕給我。」
「殿下,你好狠心啊……」
卷發青年低聲說,眉眼蘊上了星星點點的無奈,有些失落,似嘆非嘆,伸臂將黑色物件放在了我的手心。
下一刻,伊西多爾的刀便砍在了對方的脖頸上。
雖然他的動作很快,卻還是把我穩穩當當地抱在懷裡。
長發的軍裝青年唇抿成了一條筆直的線,煞氣四溢,像是要一刀致魏舟於死地。
然而,我想象的腦袋橫飛鮮血淋漓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而是清脆的聲響。
卷發娃娃臉的蟲族脖子上凝結出奇怪的晶狀皮膚,用力的一刀甚至沒在上面留下劃痕。
魏舟並沒有躲,吝嗇地分出一點點視線,斜睨著伊西多爾:「在王蟲面前動手,雄蟲手冊怎麼教你的?不合格的雄蟲,就別出現在王的面前了。」
「當年如果不是……在她身邊的,應該是我。」
紫眸青年咬著牙,嫉妒在臉上一覽無遺。
「沒有如果,你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背叛者。」清冷的青年面沉如水。
「背叛者……哈哈哈哈……」
他垂首,輕飄飄在我手背上落下一個吻,唇瓣țű⁺微涼柔軟,一觸即分。
「再見,我的王蟲,下一次我會帶上誠意再次拜訪的。」
「看好你屬下的嘴。」
伊西多爾抱我的手臂緊了緊,向後退了一步,冷聲說。
「知道。我也不想有其他的蟲族分享王。」魏舟笑著,「但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當那些蟲族感受到這個族群狀態變好了,就大致會猜出一些端倪。」
「畢竟,」魏舟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我的身上,帶上了星星點點的暖意,「沒有蟲族能抵抗王蟲。沒有。」
9
「蟲族生命力強,在古時便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俚語。數量多,戰鬥力強,在進化到現在為止的幾千年來,沒有任何種族能夠威脅到我們。」
黑發軍裝的青年聲音溫和詳細地講述著,步履平穩踩著碎磚瓦礫,朝裡面走去。說必須回到內巢裡,那裡更加安全,還有屬於王蟲的宮殿。
他不願意讓我下地走路,我便還坐在他的臂彎裡。
伊西多爾害怕冷直的軍裝太過硌人,便將它脫下來,搭在左臂上,露出裡面柔軟類似絲綢面料的白色襯衫來。
這種襯衫輕薄,像雲霧一樣,隱約間能看到微微隆起的肌肉,和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線條。
我幹咳一聲,正襟危坐地看著前方。
「為了防止他們太過激動,我暫時開啟了感官威壓,他們不會察覺到我與您的存在的。」
伊西多爾輕飄飄地補充。
路上遇到工蟲,他們疲憊地坐倒在地上,有些受了重傷,奄奄一息,被醫療兵們架走。
醫療兵們正狂奔著拯救傷員,沒有受傷的工蟲們帶著奇形怪狀的蟲子開始清除碎石修復建築,他們井然有序,在下一場入侵來臨之前盡可能做好準備。
在見過了人形的蟲族之後,我以為這裡的所有蟲族都長這樣。
沒想到更多的仍是巨大的節肢蟲子,觸須長而尖銳,渾身上下覆蓋著盔甲。
四五隻黑色眼睛一轉不轉地看著我,它的背上還拖著一個斷了胳膊的傷者。
更關鍵的是,斷的那節手臂他奶奶的還在亂蹦。
隨後,巨大的蟲子十分歡快地……
搖起了尾巴。
它的尾巴是長長的幾根觸須。
這場景讓我 San 值狂掉。
「哎哎哎怎麼回事!!」
醫療兵拉著韁繩驚呼。
我尋思如果不是幾個醫療兵死命拽著,這大蟲子要撲我身上。
這大張的巨大的口器我覺得能一口把我腦袋咬掉。
「不必擔心,較為高級的蟲族即便腦袋掉下來,也不會立刻死亡。同時,斷臂斷肢也能很快再生。啊,那種是低級蟲族,保留著最原始的身體,也沒有靈智。」
伊西多爾見到我略微驚訝的目光,解釋道。
這麼說著,他抬手輕輕掩住了我的眼睛,溫和地安撫:「您有些不安,那便不要看了。」
我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將他的手扒拉下來:「我沒關系,你繼續講。」
這個世界和原來的世界差異太大了。
如果不想死,盡快地了解這裡的一切才是王道。
「在過往的千年裡,王蟲所指的地方,便是我們的戰場。許多種族對我們頗有微詞,但因為實力不夠,便隻能隱忍不發。當初的先輩們並沒有意識到,那些種族將目光投向了王蟲。在那場戰役中,幾乎所有族群的王蟲全然隕落,而幸存的王蟲也奄奄一息。其他種族便自然而然地瓜分了我們的許多領土。」
在伊西多爾平緩的嗓音中,我沉默地聽著這樣一段歷史。
黑發青年緩緩抬眸,隻是一個眼神,便讓大蟲子安靜下來。
隨後這才帶著我離開走廊。
「同時,在沒籤署和平條約的時候,他們有計劃地破壞著僅存的卵。伴隨著孵化和破壞,前任王蟲留下的卵越來越少,各地的蟲族都沒有新王蟲誕生的消息。」
「由於沒有王蟲的領導,各個蟲族無法聯合起來,相反,因為逐漸暴動的基因和精神,蟲族開始內部相互撕裂。即便是現在星際基本已經和平,但這個種族已經在瀕臨崩潰的邊緣。幸虧您降臨了。」
「幸虧……我、我們,沒放棄。」
10
在三道密碼門之後,我才看到了宮殿的樣貌。
龐大,奢華。柱壁上雕著漂亮的淺色浮雕,是各種昆蟲最漂亮的器官,還有晶瑩的寶石鑲嵌其中。穹頂上似乎鑲嵌著無數鑽石,在微弱的光芒下熠熠生輝,像是黑夜裡的星星。
仔細感覺,還有微風。
在這個地下的蟲族巢穴裡,這種風景顯得不可思議。
順著石子鋪成的小路往宮殿走,草叢動了動,竟然飛出來無數螢火蟲。
我感受到了它們散發出來的親昵。
就像是風拂過樹木,水穿過峽谷,一切都是這麼自然而然。
它們小心翼翼地圍著我轉了一圈,在感受到我沒有抵觸情緒後,才緩緩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手指上。
螢光閃爍,恍若仙境。
到宮殿門口的時候,伊西多爾止步於此,行了個禮,黑色綢緞般的發絲便如瀑布般垂在胸前:「吾王,我在外面守著,您放心休息。」
「等等。」我猶豫地開口喊住了青年。
他便安靜地站立在我的身邊,垂首等待我接下來的話語。
「你忘了這個。」我把兜裡的黑色按鈕給他,不自覺地皺著眉,碎碎念地叮囑,「別忘了把炸彈排查出來,還有工蟲們的受傷情況……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啊不,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啊。」
作為一個偶爾看看小說,做過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高鐵上發瘋讓一個熊孩子老老實閉嘴的普通人,雖然現在還不太能適應這個奇怪的設定,但是還是要在其位謀其職,需要我做的也不能推辭。
伊西多爾唇角有了淺淡的笑意,就像是一陣春風而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那雙墨玉般的眼瞳中似乎也灑落了碎鑽,嗓音啞而低緩:「如您所願,我們會的。」
青年身形高大,此時此刻卻自願地俯下身來,屈膝抬頭,仰視著我:
「吾王,晚安。」
11
驚險的一天結束了。
直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我才松了一口氣。
這一天經歷的事情,讓我的腦袋瓜子嗡嗡的。
又奇怪,又新鮮。
我翻滾幾下睡不著,索性拿出伊西多爾給我的全新款光腦,登錄上去。
我研究了幾十分鍾,對照著說明書,總算是把光腦給摸透了。
不得不說,科技進步就是好啊。
這裡的直播是能聞著味,還能嘗出來味道的。
我甚至能開兩個直播間,一個聽奇形怪狀的生物說八卦,一個吃著全星際各地的美食。
本來想看一會兒再睡覺的,卻聽到說八卦的博主話鋒一轉。
開始講起蟲族。
「家人們應該都知道,那蟲族的犯罪率可是一直居高不下。而且蟲族的脾氣都比較暴,在監獄裡也不是什麼省心的主。我老公是在星際監獄裡當獄警的,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老公發現蟲族的犯人們都安靜得出奇,一整天一動不動地看著同一個方向,跟著了魔一樣。」
【博主你這麼一說我好像覺得我家附近的蟲族似乎也是這樣,就是突然從陰暗 b 變得陽光清爽起來了……】
【對啊對啊,我們這裡的社畜蟲族也是,以前工作壓力大晚上就喜歡變回蟲子陰暗地爬行,這種行為嚇了我好幾次。但今天老板讓他加班他竟然都安安靜靜的,嘴角還有詭異的笑容!】
【聽說有新的王蟲誕生了。】
【我去,真的假的?!】
彈幕一下子變得多了起來。
大家都開始熱烈地討論起這件事。
【該說不說,我家旁邊有幾個蟲族的人,天天裹得嚴嚴實實的,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穿得花枝招展起來!!跟老樹開花一樣!】
【我是蟲族,不過是混血的那種。血脈已經比較稀薄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突然之間有一種感覺……就是那種突然心態平和歡快起來,並且很想穿衣打扮一番……】
【我喜歡的蟲族明星今天的確燒起來了……】
【謝邀,幾個小時前,有某族的直接開著他的私人飛船離開țŭ̀⁼中央星了。】
【???】
【坐標玄水星,三架飛船。】
【蟲族頂尖血統的幾大家族還沒有特別大的動靜啊。】
【畢竟出現王蟲並不一定是好事,並不是誰都喜歡被其他人掌控的感覺。如果出現了王蟲,就說明他們出現了軟肋。】
我看著一條條的彈幕,陷入了沉思。
在魏舟離開之前,曾意味深長說了一句:「那些蟲族,也會找過來的,但是是搶奪王蟲,還是殺死她……我們不能確定。」
12
混混沌沌中,我似乎慢慢飄了出去。
「幸好這一次打過他們了。將軍裡隻有科塔將軍受了點傷,現在還在昏迷。」
低聲的交談是從……
我努力聚焦雙眼。
醫療室。
我想伸手敲門,卻輕而易舉地穿過去。
「沒有王蟲的蟲族不過是苟延殘喘,最後不過是死掉罷了。我在想……」
另外一個滄桑的聲音響起,是坐在角落裡,胳膊上纏著繃帶的老者,他話音剛落,四周都陷入了沉默。
「世界上真的有王蟲嗎?」幫助護士打下手的稚嫩小孩突然問,「就和書中寫的一樣,真的有能夠治愈我們傷痛,讓我們不會再陷入無窮無盡殺戮的王蟲嗎?」
時間過得太長了,歷史的隻言片語在沒有現實佐證、有意扭曲的情況下會慢慢被肢解,逐漸被質疑。
又是一陣沉默。
「我相信。」深沉的聲音十分熟悉,我曾經待在卵裡的時候,聽到過那個聲音。我努力眨眼,想要看清楚在床邊站得筆直的青年,但眼前還是朦朧的色塊,隱隱約約能感受到對方是一個十分儒雅的男人。
我聽到他繼續說:「今天,伊西多爾將軍蘇醒了。」
「伊西多爾將軍?!」
「他的身體還好嗎?」
接二連三的問題問出,而我卻垂頭看著床上的傷者。
雖然身體會快速痊愈,但那些疼痛確實真切地出現過。
【那些都是我的子民。】
我的腦海裡忽然出現這樣一句話。
就像是被什麼指引,我用指尖觸碰那處傷口。
就像是身體本能一樣,我感覺到自己分散出無數精神力的絲線,一根根瑩白色的絲線以我為中心擴散開來,蕩起層層溫柔的水波。
無數感覺都隨之連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