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呼吸近在咫尺地,他一寸一寸地給她拉出來安全帶。
就像過往兩人,渴望遽烈時,用繩,繃帶,絲帶,甚至領帶捆綁住她。
此刻,他隻是給她系一個安全帶,她已經閉上了眼睛。
“還沒有親夠啊?很想我吻你。”
禮汀僵硬地坐直,平時曖昧的撩撥。
今天卻讓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她攪緊了手指。
水紅的唇,已經被他蹂.躪過一遍了,又小又軟,像春日櫻,想吸咬一千遍。
唇貼在一起的那一刻。
禮汀在他的耽溺中,清醒地睜開了眼睛。
江衍鶴很快察覺到了,碰著她的鼻尖,問她:“寶寶做了什麼虧心事嗎,嗯?說出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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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的並不是行駛到山路中段,就看見的遠處緩慢升空的孔明燈。
而是,禮汀抱著膝蓋,靠坐在車窗上,看著遠處懸崖邊的紅綢帶。
哥哥在開車。
奇怪,今天明明近在咫尺,卻覺得相隔天涯。
禮汀默默望著飄零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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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的院牆紅磚金瓦,仿佛回到了泰國溽暑難消的夏天。
那時候好勇敢。
她面對槍械,也毫不畏懼。
因為她知道他會庇佑她一世平安。
可現在呢。
她滿心都是。
如果江衍鶴沒有和自己在一起。
是不是所有尾生抱柱,舍生飼虎的情況,都不會發生。
如果深愛著一個人,時常覺得虧欠。
談什麼永墮苦海,談什麼墜入愛河。
她寧願他永遠高高在上。
是太陽,招致世人的苦耽,冷眼旁觀世間所有人伊卡洛斯的哀怨。
她寧願和他,江涯海水,泾渭分明。
他會有別的,愛好,或者有其他的,愛人。
兩人並沒有見到在群山間放飛孔明燈,遙遙寄予情思的畫面。
他們來得太晚,寺廟的燈會活動已經接近了尾聲。
本來就是重陽節。
寺廟為了慰藉周圍的老年居士,舉辦的一個小型放孔明燈的團建活動。
這兩個年輕人。
不合時宜地開著天價的名貴轎車,冒著漫天飛雪,非要撐傘來湊這個熱鬧。
夜色很深,暮鼓也熄滅。
偌大的寺廟唯餘香燭幢幢。
江衍鶴穿著黑色風衣,給禮汀裹上自己的大衣。
遠處夜霧中。
孔明燈化作海洋裡極小的一尾尾紅翼遊魚,在浩渺夜色中暢遊。
雪片在幽深山谷中翻飛撒下,宛如蜉蝣生物伴隨著孔明燈徜徉在海裡。
他把她攏緊入懷裡,撐著黑傘,抵擋滔天的落雪。
山上風席卷著兩人的衣擺,翻轉勾連,戀戀相依。
他冷白手指暴露在冷風中,很快就冷得刺痛。
兩人走到廊下,路過的唐卡油繪目不暇接,
江衍鶴以為禮汀進入殿中,要焚香誦經。
於是他端立在一旁,抖落傘上的雪,站在她身旁。
女生跪在蒲團上。
她並沒有雙手合十,做出祈求的手勢。
而是小心翼翼地,拉起他垂下來的手指,貼在臉頰前:“哥哥,手冷嗎?”
他給她擋了十年雨雪。
她都看在眼裡。
時時刻刻的感情。
乖戾的,張揚的,瘋狂的,溫柔的。
她都非常珍惜,回應。
所以,江衍鶴不是精誠所至一場空,對不對。
寺廟裡,龍涎香的氣味,在佛像之前盤旋。
寂寂的木魚,在殿中響聲清脆,讓人覺得心思寧靜。
這裡地勢起得很高,兩人講話呼出白氣,就像住在空中樓閣,吞雲吐霧的仙侶。
“現在呢,是不是稍微溫暖一些。”
清麗悵惘的人,終於開心了一點點,因為感受到他手指回暖了。
禮汀盈盈笑著,恍若跪的不是神佛,而是她的摯愛。
“寶寶從家裡來尋我,今年的初雪,我一生都能記得。”
江衍鶴一手執傘,一手被她捂在臉頰側,風姿卓絕。
宛如世人爭天命,留他住的仙人,正在俯視他唯一惠澤的信徒。
在她面前。
他權利動物的事業性總是放得很輕,斂了一身的銅臭世俗。
於她朦朧的仰望裡,隱而不表愛意,卻能讓她看見他摧心迷障般地偏執。
有德高望重的僧人前來迎接他。
兩人走出一截路,站在階梯下。
江衍鶴遙遙看著禮汀虔誠點許願燈。
他手扶闌幹,神情祥和。
在靜謐的雪中,他回應詢問:“我等的人回來了,我來還願。”
那些寂滅青燈相伴的日子。
他偶爾會來寺廟,聽僧人念經,消耗冗長到讓他痛苦的夜晚。
幾百條長階,雪中跪行,求住持見面的情景歷歷在目。
那時候他堆疊金山銀樓求見,也都不在乎的高僧。
在他離開大殿的後一刻。
老人身披袈裟,立在禮汀面前。
雪片飛進塵寰,一如那年他跪在紅葉公館燒紙錢。
灰燼漫天飛舞,用以祭奠摯愛。
而此刻,他的心愛,正雙手合十,為他的幸福平安祈願。
主持望向禮汀,眼神掠去遠山黛影中的古木。
“施主看到寺外懸崖上的紅綢帶了嗎?”
“嗯,之前在泰國也看到,橋上好多平安鎖,是為了祈願親友愛人一切安好吧。”
禮汀的身影被燭火的明黃,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
住持數著佛珠。
他低眉看她,語氣平緩:“這全是,同一個痴人,為了祈願他摯愛回來而留,一千四百根,直到幾個月前,泰國三寶佛節,才戛然而止。
老人的聲音雄厚清琅,宛如玉振金聲。
話語入耳,讓禮汀頓覺渾身一顫。
佛家最忌諱貪嗔痴。
偏偏有個人俜伶孤身,偏偏將南牆撞得頭皮血流,還不怕耽心錯付。
江衍鶴能感動即將圓寂的老人,請到高僧牽線。
解他舊日,心翻肺爛的相思苦。
“您的意思,全是他為了我系上的,每一天?”
禮汀不知道作何反應,剛才捂過江衍鶴手指的雙手,捂住她自己的臉。
在佛前,她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原來她在環山公路上,盯著看了一夜的,數千根,在空中翻飛的紅色綢帶。
並不是什麼千千萬萬的信徒祈願。
而是江衍鶴為祈求她回來,日日掛上去一根。
日日。
天知道,他執念究竟深到了什麼地步。
禮汀的眼淚順著手指溢出來。
正因為知道那人不會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
才如此放肆的,暢快淋漓地為他掉眼淚。
這麼深入骨髓的愛,她連呼吸都覺得不暢。
她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
覺得他是天上的神祗,誰知道他從神龛裡走了出來。
該隱剜下血印,耶穌腕足被釘。
她暗戀他,渴望他的光環照在她的頭上。
恨不得他付出更多一點,來彰顯這個冰冷寡情的人,對她的偏愛。
而禮汀現在,寧願自己吞炭嚼灰,也不想再辜負他一秒。
在每一位佛像面前,她都一一下跪,虔誠地渴盼他們庇佑自己的戀人。
和當時在曼谷寺廟裡,明明求的是有關他的平安鎖,還要在他面前,裝得根本不在乎他的模樣,完全不同了。
那些試探,套路,欲擒故縱,都變得無關緊要。
“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寶寶,雪霽了,我們往山下去吧。”
江衍鶴把帶著他體溫的圍巾,罩在禮汀的脖子上。
禮汀感覺到他來了,一言不發地抱緊他,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裡。
“怎麼這麼黏人啊。”
他嘴角有一些散漫的笑意,英漠的眉眼舒展開,一點點撫摸著她的後腦勺,很寵也很愛的樣子。
他啊上一次來,字字句句都在泣血,悲憤又無助,仿佛處於孽海深淵裡。
這次來,他帶著他的小小戀人,靜謐安定。
她宛如崖邊的水生茉莉,在他身側長出清雅幹淨的花。
愛的過程也許很艱難,會伴隨著眼淚,折磨,旁人的誤解,性命的憂悒。
就像1999還未到千禧年。
那部封神傳奇的動畫中,小狐狸拼死也要吃一口的仙草。
妲己為了走到愛人身邊,折損了八條命。
如果愛一個人,耗盡心力地改造自己,過程會很艱辛。
但隻要確信對方是一個值得自己這麼付出的人。
在他懷裡,陪他變得更好,會比孤單懦弱地選擇回避,獲得更多的幸福。
出了山寺。
江衍鶴走在她的身邊,他本來想抱她。
禮汀卻心疼他裸.露出來的手腕。
所以兩人手指在他風衣口袋裡糾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