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熱的汗水氤氲湿了掌心,也舍不得分開一秒。
禮汀回頭望遠處的寺廟,古樸的大樹在雪後的風中巍峨屹立。
就像他說,無論她許下什麼願望,他就能實現的倨傲一樣。
風中飄搖的綢帶,就是她做什麼事,都能永遠存在的後盾。
他永遠站在她身後,沉默又靠譜地,對她做得所有事情兜底。
她可以自由翱翔,肆意翻飛。
那株古木,永遠供她一個人停歇。
她不是沒有家,沒有著落的無腳鳥。
這些年他在世界各地購置的房產,都悉數署上的是她的名字。
他永遠把她抱在懷裡。
可是如果她想要自己到更遠的地方去。
江衍鶴會永遠站在她身後,陪伴她,等待她。
他從來沒有抱怨一句,說他等了她四年,被她逃婚,被她背叛的話。
他一直強調,離不開的是他。
她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她是他的肋骨。
“汀汀?”他的眼睛漆黑,專注看她,眼瞳裡燃燒的愛意,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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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在想,山上那麼多祈願的綢帶,如果想要留住一個人,是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囚鳥容易,選擇放手卻很難。”
江衍鶴幫她把凌亂的額發理好,傾身吻她鼻梁細碎的冰晶。
他喉結輕微起伏,聲線從薄唇裡逸出來,伴隨著薄薄的雲霧。
“更難的是,放手以後,倦鳥還會返回巢穴,等待過程很煎熬,哪怕一次,已然足夠。”
禮汀把腦袋埋在他懷裡,一言不發。
“汀汀聽到了凌琦君和我講話,心裡已經有一番抉擇。”
他唇角幅度很淺,眉梢微低,埋了身體。
男人把下颌抵在她的腦袋上,深深地抱著她:“今晚你的情緒起伏,我都看在眼裡。”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放你走。”
他眼底浮著一片陰翳,冷白的手指在她發間掠過,又梳理而下。
千絲萬縷的頭發,卻最終一絲.不掛。
“然後,我會敞開門扉,等你回來。”
他也不想永遠溺在患得患失裡,做出嚴密的牢籠。
日復一日地擔心他的戀人,是否做好了逃走的準備。
他知道叛逆對她帶來的刺激感,知道他對她偏執到讓她難以招架的心癮。
——不管她明天回來,還是永遠不回來,他都會等,長長久久地等。
“染染要回英國,你陪她一起回去吧。”
“還記得我跳海那天夜裡,在你手上纏的繃帶嗎,我還打了蝴蝶結。”
她眼睛湿漉漉地,把圍巾從脖子上解下來,圈住他的衣領間。
禮汀觸碰他的衣擺,來時路上兩人一起覆了雪。
如果這算是共白頭的話,她隻覺得時間太短。
就像很多年前。
他為了幫她報仇,毆打禮銳頌滿手血腥,她學《千年女.優》用圍巾給他纏繃帶。
雪夜裡,白霧渺渺,冷風寂寂。
他垂著眼。
跨過數年的時間,看她往他的身上,用圍巾最後一次,打了一個蝴蝶結。
和四五年前的那次一樣,是主人的信物。
——不要解下來。
“我會在春天之前回來的,這個冬天很冷,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禮汀吻他的時候,眼睫上染滿淚痕,聲音輕若漣漪,“如果你不等我了,也沒關系。”
她不自己回到他身邊一次。
他永遠會陷入不安的漩渦裡,沒有著落,不會放心。
“你走吧,汀汀。”
也許是周圍空氣太冷。
她覺得怎麼哥哥漂亮狹長的眼睛裡也有無法散盡的水霧,潮湿又晦暗,就像雪霽後的天空。
這雙英俊的眼睛,就這樣,深深又悽然地,目送她離去。
“不要可憐我,所以回來,我希望你是因為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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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溺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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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直到最後,兩人都沒有一起下山。
江衍鶴說完這句話,就緩慢地把他的衣角,從禮汀手心裡掙脫開了。
雪崩是什麼感覺。
也許就是最後一片雪花緩慢降臨在頂峰的時候。
他覺得好痛,撕心裂肺的,但他絲毫都沒有表現出來。
一前一後的,他把她送進車裡,甚至把傘遞給了她。
然後他一個人站在天寒地凍裡,等小賈來幫禮汀開車。
男人把圍巾往上拉,松松地擋住了英雋的下颌。
他再也沒有回頭,不讓禮汀看見他的表情。
任何一個痛苦的表情,她都會心軟。
江衍鶴隻是身體僵硬地厲害,好像風雪都飄進了他的身體裡。
兩人沒有講話,他很害怕,他的崩潰和挽留,多講一句話都會徹底爆發。
那應該怎麼說,跪在地上求她別走,或者把她鎖起來關在身邊天光也不見。
如果這樣的話,她待在他身邊,永遠都不是自由意志。
他已經用騙局誘使她回來一次了。
這種算計用得太過,就成了狼來了的故事。
他希望她能爭取一次,勇敢一些,不是被動接受,而是主動渴求。
好冷,好痛,好想把她抱緊在懷裡,感受她身上甜甜的溫暖。
冷風吹得寒徹骨,他牙關幾乎咬得疼痛。
可即使是這個程度,他也沒有再表現出其他的情緒。
小賈來了。
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對。
他想要開口問什麼,可是禮汀已經沒有力氣講話了。
她沒吃晚飯,有些低血糖,又在山上拜了菩薩,情緒也大起大落。
禮汀靠在椅背上,困倦和別離讓她心思很重也很累。
江衍鶴把她從車裡抱了出來,換到另一輛越野上面。
因為下山的話那輛車載著她,更舒服一些。
禮汀腰線戰慄,牽動發絲微微蕩漾翻騰,剛才被他吻到充血泛紅的唇,顏色已經變得稍微淡了許多。
她手指沒有攀上他,緩慢滑了下來。
在他的眼睛裡,蒼白羸弱的人,再也承受不起他的肆虐了。
他的擁抱還是很炙熱,她的臉頰和他的西服摩挲。
禮汀對他的反應,幾乎算得上一種本能。
她的睫毛一直在顫抖。
禮汀一直等著他吻她,鼻尖,頭發,額角,嘴唇,隨便什麼地方。
可是周圍溫度吹得她皮膚沁涼,他終究是沒有落下一吻。
幫她系好安全帶以後,江衍鶴在她衣兜外停頓了幾秒。
此刻她還在等待他的吻。
“哥哥。”
因為車裡離他高挺的鼻梁特別近,她的身體也開始回暖了。
眼前的陰影逐瞬間消失,他身上檀香味也煙消雲散。
“砰——”車門關上。
禮汀往衣兜裡,試探地摸索了一下,她想看看江衍鶴留給她的到底是什麼。
金屬和手指發出碰撞聲。
“哐當。”
禮汀心尖一顫。
是鑰匙,一串。
他是真的狠心,所有房子的鑰匙都給她了,從官山道到兩人在雙清路的舊居。
禮汀手指絞著那串鑰匙發呆。
她知道,她出國之前,他是不會出現在她眼前了。
他今夜不會回到兩個人的家,不會在床上瘋狂渴求她,不會把她裹進溫暖的懷抱等她睡著
不是和她玩鬧欲擒故縱的把戲,晚上會遙遙到酒吧來找她,或者追到雪山上看她。
他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不會和她甜蜜,也不會庇佑她,深夜來探她了。
是徹底的,一個休止符。
她自由了。
江衍鶴站在原地,目送車燈在遙遙的環山公路上,若隱若現地盤桓著。
剛才他真的快受不了了,他很想強勢地把她摁進懷裡。
可他又怕極了禮汀的毫無自覺,總是隱忍地讓他佔有她的身體,讓他每一次都以為自己被厚愛著,其實隻是一種被愛的錯覺。
她又遠遠地逃開,讓兩人的關系,總是如冰面行走一樣,看似堅硬穩固卻揣著不安。
江衍鶴沒留下鑰匙,往後可能要在公司待著。
但其實沒她的地方,他在哪裡待著都一樣的。
他隻希望禮汀在兩人同居的房子裡待久一點,稍微留戀共同的家。
至於他,看來還要在毫無希望的求而不得中,徘徊很長一段時間,還要克制住自己,再也不能探尋她的消息,以免招致她的不安。
還好,禮汀垂憐他,給他了一個尚有希望的承諾。
她小聲說,會在春天之前回來。
讓他可以支撐住自己的心念到達春天。
第二天,江衍鶴就聽說禮汀連夜裡就收拾東西,趕往英國。
原來她根本不想在國內多呆。
他的心沉了一下。
他從來沒有想到她會這麼急著擺脫自己。
飛機劃過天際,留下了一抹雲翳一樣,淡淡的白煙。
至此以後,江衍鶴再也沒有心思去看電子郵件和未讀消息,因為他知道她再也不會給他發。
她總是這樣被動,不藕斷絲連,不主動拉扯,這些反而讓他覺得寧靜。
別人分手以後是怎麼消耗時間的呢。
他每天都竭力投身於工作。
他也沒有回家,甜蜜過後已經無法再忍受孤獨了。
現在,關於她的一切,他都裝進暗無天日的房間裡,不讓陽光照射進來,一寸一寸塵灰封鎖著。
這段時間,他把自己放得很空。
再也沒有去探尋禮汀的下落,可心裡被這種煎熬快要熬瘋了。
禮汀剛離開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