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個小感冒而已。
他的確不理解周宴禮那種過激的情緒,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普通感冒而已。
輸上液之後,江會會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沒多久就睡著了。
她睡著之後,周晉為中途離開了一會兒,他去醫院樓下抽煙,想要解解乏。
折騰了一晚上,他的確有點累了。
沒多久周宴禮也下來了。醫生說讓病人好好休息,不用一直守著。
夜晚冷,寒風一陣兒一陣兒的。
周宴禮這次沒找周晉為要煙。
他自己有。
點了一根,蹲在路邊默默抽上。
一個站,一個蹲。
周晉為往他那邊看了一眼,見他指間夾著煙,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這人平時吊兒郎當慣了,總是一副不著調的神情,少有這麼嚴肅認真的時候。
醫院的急診室,到了晚上總是不太平。
時不時有救護車開回來,醫生護士推著醫療床往裡面衝,和死神賽跑。後面跟著哭喊的家屬。
“這病不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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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數十分鍾的安靜後,周宴禮狠狠抽了一口煙。
突然開口。
周晉為再次看向他:“什麼病?”
他知道周宴禮指的是什麼。
他之前和他說過一次,他中年喪偶,還說他妻子是病逝的。
結合前後話來看,說的應該就是江會會。
他雖然還是覺得這事兒離譜,但如今好歹能有耐心聽他全部說完。
周宴禮神情凝重,他在地上摁滅了煙:“癌症,肺癌。”
周晉為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煙,也默默將其掐了。
周宴禮有時候也在想,既然他能回來,那他爸爸有沒有回來過?
可如果他爸真的回來過,為什麼江會會還是死了?
還是說,他失敗了?
周宴禮總質疑他爸對他媽的感情。畢竟在他看來,那麼冷血無情的人,很難想象他掏心掏肝去愛另一個人的樣子。
可周宴禮也確信,他爸對他媽的死亡是有執念的。不然也不會在他媽去世那麼多年之後,依舊每年撥大量的贊助經費給各大研究所。
甚至於慈善機構。
畢竟周晉為才是經歷完這一切的人。
妻子死在自己懷裡,又獨自走過漫長的二十年。
——
周宴禮站起身,拍幹淨身上的雪,時間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照顧就行。”
“沒事。”周晉為似乎不打算現在就走,“反正天也快亮了。”
周宴禮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眸微眯:“你該不會是在擔心江會會吧?”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反問他:“我不能擔心她?”
周宴禮又恢復到往常的吊兒郎當:“能啊,當然能。你能留下來我求之不得,沒你我們明天連飯都吃不起了。”
周晉為眼神了然:“上次給你的全花沒了?”
說到這個周宴禮就來氣:“都給你老婆買衣服了。她那些衣服全是她幾個姐姐穿剩了給她的,把她這兒當垃圾回收站,什麼垃圾都他媽往她這兒扔。”
周晉為想起,他好像很少看到她穿校服之外的衣服。為數不多的幾次,的確不怎麼合身。
他從外套口袋取出錢夾,裡面那張沒有限額的卡剛抽出來,卻突然想到什麼,他眉頭微皺,又將其按回去。
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地給這個人錢?
就憑他口中的瘋言瘋語?
他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估計也快瘋了。
——
江會會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周宴禮平時那麼莽撞的一個人,今天連開門的動靜都刻意放輕了很多。
怕吵醒她。
外面估計在下雪,他肩上頭上都落滿了白色。
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那件,想來是在醫院守了她整整一夜。
她心裡生起些愧疚來,覺得自己給他添麻煩了。
周宴禮見她醒了,也不再刻意收著勁兒,大咧咧進來,裝著早飯的塑料袋打了個結,他咬在嘴裡,空出手將角落的折疊桌給支起來。
這破逼地方是真的破,醫院的VIP病房都破成這個逼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小診所。
周宴禮萬分肯定自己是來體驗鄉村變形記了。
“給你買了點早飯,吃完再去學校。”
江會會睡得腦袋有點懵,興許是昨天那藥水的副作用。但這個覺睡得還是蠻踏實的。
她掀開被子正要下床,可被子外面有點冷,她又慢吞吞地縮了回來。
周宴禮被她這個小心翼翼的樣子逗笑,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扔給她:“穿上吧。”
他的外套扔過來時,有一股洗滌劑的清香,抵消了令江會會感到不舒服的,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兒。
她抱著他的外套,那種心安感和懷裡的衣服一樣,都是沉甸甸的。
周宴禮雖然性格衝動易怒,擅長用拳頭解決問題,可在某些方面,他比一般男生都要細心。
譬如愛幹淨。
同齡男生的身上總有股若有似無的奇怪味道,包括她之前的一個同桌。
他全身上下的氣味都難聞,江會會和他當同桌的那一個月,簡直度日如年。
可周宴禮不同,他身上的氣息是幹淨好聞的。
江會會莫名想到了周晉為,他同樣也是。他的衣服永遠都是用檀香燻過的,那種穩重沉冽似乎與生俱來。
唯一不同的是,與之相配的距離感,同樣也讓江會會覺得他遙不可及,高不可攀。
甚至在上個月,她都不敢去想,自己居然和這樣的人會有交集。
對他僅有的了解都是來自於同學們的口口相傳,他被塑造成了一個不受任何約束的,且不能得罪的狠角色。
這也是為什麼江會會一直害怕他的原因。
學校那棟樓是前兩年才建起的,去年開始接納新生,學校招收了一批轉校生。
看穿著打扮和長相氣質,明顯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們是小地方土生土長的,每個人看起來都灰撲撲的。
而那些人,出入學校都是是由司機將車開進來,身上穿的衣服肉眼可見的質感極好。
尤其是長相,屬於整個平江市裡找不出第二個的。
江會會也是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周晉為,他面無表情地下車,身旁是和他介紹學校的校長,他似乎在聽,也似乎沒聽。
那雙眼冰冷無比,江會會被身旁的人拉著,小聲議論:“他長得好帥啊,是明星嗎?”
江會會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
可下一秒,對方像是有所感應一般,視線朝她看了過來。冰冷的,懵懂的,就這麼相隔百米碰撞上了。
江會會沒敢仔細看,因為她被那個眼神嚇到急忙轉身離開。
奇怪,她為什麼會突然想到周晉為呢。
她抿了抿唇,低下頭。
腦子裡有什麼東西閃過,對了,周晉為!
江會會眼神復雜地看著周宴禮:“周晉為他……”
“他走了,半個小時前剛走。”周宴禮將面拌開,又倒了些湯進去,讓它不那麼幹,然後才將筷子帶碗一起遞給他。
江會會伸手接過來:“半個小時前才走?那他……一直在我的病房裡嗎?”
周宴禮反問了句:“那他總不能去別人的病房吧?”
這麼說的話也確實有幾分道理。
隻是……總覺得還是有些怪怪的。
周宴禮見她端著碗不動,催促她趕緊吃飯,別一會兒面都坨了。
這語氣口吻,別說她是他媽媽了,說他是自己媽媽,江會會估計都有幾分可信度。
她聽話地挑了一小筷子面,慢吞吞地吃起來。
她長得乖,吃東西也乖,不會發出一點聲音,斯斯文文的。
吃完那口面條後,筷子在碗裡攪了攪,欲言又止的問他:“你們……一晚上,在我的病房裡幹嘛?”
“看你啊,還能幹嘛。”他也吃了一大口面。
江會會瞬間就瞪大了眼睛,那雙清澈漂亮的杏眼充滿了不可思議:“你們一晚上什麼也沒做,就專門守在我的病房裡看我了?”
周宴禮尋思她怎麼了,一驚一乍的。以為又開始發燒,腦子都給燒糊塗了。他伸手過去摸她的額溫,也沒燒啊。
他是真的沒覺得有一丁點問題,值得她這個反應:“病房裡就我們三個,不看你看誰,我和他互看?”
他眉頭皺著,想到那個畫面就起雞皮疙瘩,兩個大老爺們的,“太他媽惡心了。”
江會會覺得他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隻是……
她隻要想到自己睡覺的時候,有兩個人在旁邊一直看她。
……
好奇怪啊。
周宴禮買的是和江會會一樣的牛肉拌面,兩份都很清淡,一點辣椒辣油都沒放。
他原本是想給她買粥的,但逛了一圈都沒找到。
這地方他也不熟悉,擔心江會會醒了肚子餓,所以就隨便買了點,抓緊回來了。
他將碗裡的牛肉全夾給她:“有什麼奇怪的,護士也進來查過房。”
她用筷子戳著碗裡都快堆出來的牛肉,聲音瓮聲瓮氣:“護士查房和你們在旁邊一直盯著我,那……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他吃飯速度很快,兩口就解決了半碗,見她話說的吞吐,抬頭看她,“你睡著了也沒幹嘛,除了打個呼嚕磨個牙,以及說了半個小時的夢話之外,挺安靜的。”
“啊?”她這次瞪大的不止是眼睛,還有嘴巴。這還安靜,熱鬧的都快趕上春晚了。
話說的結結巴巴,“我打呼嚕了?還……還說了半個小時夢話?”
當著周晉為的面……打呼嚕說夢話,還流口水……
見江會會這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周宴禮憋著笑,信口胡謅:“昂,背了幾十遍出師表。”
江會會的生無可戀一直持續到了教室。
同桌見她臉色不太對,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伸手在臉上胡亂揉了揉:“沒事。”
同桌名叫佔彤,和江會會算不上朋友,但也是班裡和她走的最近的人。
雖然兩人隻當了一個月的同桌,可她最近總會往江會會這兒來,
給她送點小零食和水果之類的。
每次來都要說上好一會兒話。
教室裡的座位是一個月換一次,主要是為了防止同桌之間講話或者早戀。
江會會這次的同桌好巧不巧就是周宴禮。
這人昨天在病房守了她一夜,來的路上還挺精神的,幫她拎書包,還逗了她一路。
可一到教室就趴下了,睡得像具屍體。
剛才有人在走廊打打鬧鬧,不小心撞到他了,對方嚇的臉都白了,站在那兒不敢動彈。
周宴禮才轉來半個多月,名聲就臭成這樣,也多虧了秦宇的大肆宣揚。
到處誇大其詞,把他是怎麼和周晉為對峙,又是怎麼當眾認周晉為當爹的事情添油加醋傳了一遍。
對方嚇成這樣了,周宴禮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江會會沉默片刻,有些擔心地將手伸到他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
還好還好,還有呼吸,還活著。
——
佔彤繼續和江會會闲聊,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往周宴禮那兒瞟。
她小聲問江會會:“你和轉校生很熟嗎?”
江會會被問的一愣。
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呢。
說他是自己未來的兒子?
如果真這麼說的話,她肯定會被當成瘋子的。
江會會想了想,給了他一個更合適的身份:“他是我一個遠方親戚家的弟弟。”
能明顯感覺佔彤聽完她的回答後,松了一口氣,於此同時,她的眼睛也開始散發著炯炯有神的光,她握著江會會的手:“有這麼帥的弟弟你怎麼不早點說!”
江會會愣住了,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