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的真相,仿佛在嘲笑靈修們這麼多年的努力。
而此刻,宅院內亂作一團。邪祟們已經感覺到了不妙,眾人害怕文循,卻更害怕渡厄城城主,紛紛嚷著要離開。
文循眸色邪戾,哈哈大笑:“本尊並非在徵求你們的意見,今日既然來了,願意也得這樣做,不願意也得留下。”
話音一落,湛雲葳敏銳地感覺到周身氣息變了。
這樣的場景她在十四歲時遇見過一次,那日學宮裡的師兄師姐們,險些全部被煉化,裴玉京還差點被抽去劍骨,兩個人都記憶尤新。
她立刻猜到知道文循想做什麼,又為何進步如此神速。他分明是想在府邸煉化所有邪祟,吞吃入腹。
兩人飛掠後退,離開數丈遠。
反應過來的邪祟趕緊閃避,修為差了些的,被死死困在了原地。
天地仿佛變成一個巨大的爐子,頃刻將這些邪祟煉化成黑氣。
黑氣爭先恐後鑽進文循的身體中,血月之下,他化作影子的本體,本就猙獰的怪物,頃刻間又變大了不少。
熱鬧的府邸,幾乎轉瞬被文循吞吃了個幹淨。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裴玉京和湛雲葳身上,湛雲葳看一眼面色平靜的越之恆,忍不住心裡低咒一聲。
她總算明白越大人打的什麼主意,越之恆化作鬼燈,早早就投誠,文循就算要殺人,也是最後殺他。
待裴玉京將文循消耗得差不多,他再坐收漁翁之利。
眼看魑王本體逼近,裴玉京顧不得偽裝,隻得祭出神劍,這時候他也反應過來那王朝鷹犬的卑鄙想法,額上青筋跳了跳。
經過這段時間修煉,裴玉京進步不少,神劍的金色光芒比先前還要亮。
Advertisement
文循生前便是劍修,眼中露出幾分詭譎的光芒,用喑啞的聲音贊嘆道:“這便是傳說中的神劍?”
他有些興奮,沒有硬扛神劍,而是化邪氣為刃,一點點消耗裴玉京。
漫天邪氣,皆是他的本體,血月加持之下,裴玉京帶了傷,湛雲葳不得不喚出星陣,困住文循。
文循望著自己身上的靈力:“御靈師?”
白色靈力將文循束縛住,可很快湛雲葳發現,文循為何是最厲害的邪祟。每每她的靈氣將他絞碎,下一瞬邪氣又凝聚起來,成為無處不在的影子。
影子、邪氣,本就是虛妄的東西,如何才能殺死?
她試著去探文循的識海,靈力剛放出去,觸到無數個思維,仿佛有成千上萬張嘴在同時說話。
她蹙了蹙眉,連忙收回神識。行不通!
文循化作的魑王,早就失去了自我,她無法在成千上萬個邪祟中,精準地找到哪個才是屬於文循的意識。
而魑王也開始了它的反攻。
一時之間,劍氣和邪氣所過之處,樹木、房屋通通坍塌,卻有一處,被結界護著,暫且完好。
越之恆坐在高臺之上冷眼看著,直到此時,才眉梢一揚,身形如風消失在原地。
裴玉京立馬道:“泱泱,別管我,去拿百殺菉!”
然而卻無需湛雲葳選擇怎麼做,在越之恆消失的一瞬間,原本在和他們纏鬥的文循,化作無數黑影,追向了越之恆。
這下誰都能看出來,那裡確實有很重要的東西。
湛雲葳毫不猶豫追上去:“師兄,跟上。”
腳下一陣踏空之感,這是傳送法陣。身形消失在結界之後,湛雲葳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巨大石碑之下的越之恆。
他第一個進來,卻神色陰翳。
湛雲葳起初還不知怎麼回事,直到眼睜睜看著文循被石碑上的銀白光芒攔住,仿佛灼傷,湛雲葳才看見越之恆燙紅的手掌。
她本就氣他心口不一,頗有幾分幸災樂禍,於是故意問:“越大人為何不進去?”
越之恆低眸看她。
她眼裡的嘲笑實在太明顯,越之恆想忽視都難。
他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越某沒這個本事,湛小姐不妨試試?”
湛雲葳恍然間,還以為回到了大婚第二日,她被越無咎害進浮夢蜃境。那時候她與越之恆相看兩相厭。她明知越之恆不是故意佔她便宜,卻惱羞成怒刻意冤枉他,企圖氣死越之恆。
那時候越之恆也是這樣冷笑,說他哪怕飢不擇食,也不至於會對她如此。
湛雲葳心裡有幾分好笑,又有些澀然。
越大人的話說得那般難聽,然而在殺陣中,卻是他義無反顧闖進來,將她平安帶回去。
湛雲葳這一瞬想說,越大人我們不吵了。
她告訴他重生的事,告訴他為何時至今日都相信他,用來交換越大人深埋兩輩子的秘密。
可眼下顯然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不等她說開口,石碑前的文循仿若瘋魔,身形一瞬暴漲,要往那石碑中衝。
反噬的白色光芒,一瞬幾乎吞噬了所有人,連同後跟進來的裴玉京和曲攬月。
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有此變故,下意識遠離那白色光芒,未免被灼傷化作飛灰。
曲攬月燙得痛呼一聲。
裴玉京也蹙了蹙眉,將神劍擋在身前。
湛雲葳從前隻覺得湛殊鏡倒霉,今日方知,真正倒霉的是誰。
身後傳來的巨大吸力,梅開二度的熟悉感覺,讓她本能朝前想要抓住什麼。
越之恆下意識握住她的手。
那白光從兩人指尖相觸的地方,一路灼傷他的指尖、手腕,小臂,幾乎要腐蝕掉皮肉。
湛雲葳抬眸看他,這才反應過來:“越大人,放手。”
他一言不發,卻不肯松手,與那石碑相爭。
湛雲葳眼睜睜看著他腕間幾乎露出白骨來,心中歡喜,鼻尖卻發酸。
她知道這樣下去,越之恆的手都會廢掉。湛雲葳咬牙,指尖放出靈力,迫他松開手。
而同時,曲攬月看出不妙,上前一步,將戮生符貼在越之恆身後。
湛雲葳明顯感覺到越之恆頓了頓,旋即眼中仿佛蒙上一層紅色陰翳,終於如她所願,松開了手。
白光所過之處,除了裴玉京,人人皆被灼傷。
文循身上的黑氣被蒸發掉不少,亦消失在了結界旁,不知去了哪裡。曲攬月眼見裴玉京追進了石碑之中,這才將解開的符咒貼在越之恆身上。
她靠在一旁參天的林木旁,望著自己身上的灼傷,嘆了口氣:“做什麼呢越掌司,你還清醒麼,明顯這該死的石碑隻傷我們,並不傷她。”
剛剛那一下,幾乎將所有功夫都白費。
也不知她貼得是否及時,湛雲葳感覺到越大人能狠心放棄她沒有。
越之恆望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沉默了好一會兒,閉了閉眼:“習慣了。”
曲攬月:“……”
不論如何也沒想到是這個理由,但聽來好笑又心酸,什麼都可以偽裝,唯獨愛不可以。
偏偏他們這樣的人,付出的愛在旁人看來都不見得稀罕。
曲攬月說:“放心吧,湛小姐本就不弱,這石碑對她也沒惡意。裴玉京也進去了,想來沒事。”
越之恆靠坐在一旁,處理傷口,也沒再去看那石碑了。
很明顯,這石碑是有針對性地阻止人進入。
曲攬月扔了一塊石子去砸那石碑,好笑道:“早知世間多有不公,人分三六九等,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連一塊石碑都會區別對待。怎麼著,這石碑隻能好人進?”
那白光不僅不傷裴玉京,還任由他追進去。
這也沒道理啊,真這麼靈,就不至於傷她和越之恆。
越之恆已經冷靜了下來,沒有理會她的胡說八道,眸中若有所思:“如果我沒猜錯,這就是渡厄城傳說中的禁地。多少年過去了,再有靈氣也不到識人的地步,多半靠氣息區分。”
曲攬月好一會兒才明白他什麼意思,在心裡自嘲地嘆了口氣。
神聖之地啊,難怪。
文循就不說了,徹底的邪祟。至於她和越之恆,想到這十年來暗地裡一直在做的事,一個背地裡壓制陰兵,一個是陰兵之主,怎麼也不可能被禁地承認。
難怪禁地傷他們。
曲攬月說:“一會兒湛小姐出來了,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越之恆冷嘲道:“解釋什麼。”
曲攬月心道,好吧,還不如不說,有時候做什麼比說什麼管用。
她道:“等他們出來,大概也拿到百殺菉了,我是不信那東西能殺靈帝,真有這麼厲害,就不至於東方既白和最初那位道君都死了。咱們不論如何也得意思意思搶一下,不然還不等陰兵練好,所有人都完了。”
越之恆也這樣想。
曲攬月看他一眼,提議道:“一會兒我直接在你身上貼戮生符?”
越之恆沉默好一會兒,才說:“嗯。”
總比他解釋為什麼突然瘋了,寧肯不要一條手臂,也要救回“害死”他阿姊的人好。
第67章 真相
她小字泱泱
湛雲葳看著面前的一片湖。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著月光。四處都是銀白的星芒,照亮大地,美不勝收。
而空中懸浮著一處樓閣,看不真切。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來到了渡厄城的禁地。
身邊飄過來一顆明珠,其間裝著一縷魂魄,那魂魄喋喋不休:“小御靈師,你是不是想殺文循,我可以幫你,隻要你借我用你的身體一日。我不騙你,亦不會傷害你,我幫你殺了他。”
湛雲葳根本不理它。
從她進來,就遇見了這抹話痨的殘魂,按理說人死魂滅,它許是運氣好,汲取了此處濃鬱的靈氣,又恰巧得到機緣,至今還保留著意識和記憶。
湛雲葳知道有些不甘的魂靈,修習邪術以後能奪舍他人身軀,她根本不可能相信一個陌生的魂靈。
而今,湛雲葳看著湖面之上那處樓閣,眼睛一眨不眨。
越靠近,她就越覺得眼熟,幼時那個反覆做的夢從未這樣清晰,有個聲音吸引著她,湛雲葳知道,這就是她一直以來尋找的地方。
明珠中的魂靈說:“別看啦,那閣樓上不去。此地寶物倒是不少,雖然最厲害那幾樣被人拿走了,卻還剩不少,我帶你去找呀。”
仿佛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明珠往湖中飛,飛至一半,原本平靜的湖面卻驟起驚濤駭浪,將它拍了回來。
它驚呼一聲:“你看吧,很危險的,閣樓不讓人上,我在此處十年了,也沒上去過。”
湛雲葳伸手觸了觸湖水,靈域是冬日,這湖水觸手卻意外地暖,她起身,邁步踏上湖面。
魂靈本來以為她也要被趕回來,卻沒想到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那永遠抗拒外人的湖面,漾開一層層漣漪,卻不是攻擊湛雲葳,而是驟開無數蓮花。
隨著她一步步往前走,湖面仿佛有了實質,露出空中的白玉階,仿佛迎接著歸來的人。
明珠中的魂靈看傻了眼。
這御靈師少女竟然真的上了那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