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時,我的眼底蒙上了一層霧氣。
我突然抬頭對上了徐之野的目光。
罕見的,我從他眼裡捕捉到一絲慌亂。
不過並未等他開口,我直截了當地和他冷聲闡述:
「失憶後我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你,你大概是忘了,每次叫我遇上你的人不是你自己嗎?」
「既然不想見到我,就別總做這些令人矛盾的事。另外,我今天不是來找你的,以後我也不會來找你。」
周遭啞然,直到目送我離開。
5
徐之野大概是氣極了,帶著夏黎出國去旅遊。
朋友圈裡每天按時更新照片,想叫人忽略都難。
再過幾天就是我爸的生日,那時候會在我家宴請賓客盈門。
夏黎和徐之野肯定也會來,我隻能盡量隱身,保證在宴會中途不發生什麼事故。
父親生日那天,徐之野來得格外早。
知道這事的時候,我還在外面。是母親喜氣洋洋的打電話來告訴我的。
我的父母有意撮合我和徐之野,徐之野家大業大,家族產業密布,盤根錯節。在他們眼裡自然成了一塊肥肉。
加之不知道從哪聽說的,我對徐之野有意,就更加堅定了內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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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徐之野我還是提前回來了。
可我剛走到玄關突然就聽到了二樓我的房間內傳來一陣東西打碎的聲音。
我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連鞋都沒換,匆匆忙忙地跑上了樓。
再打開門時,隻見一道穿著西服的高大背影緩緩轉過身。
對上了他猩紅的目光後,我能感知到他面上難以言說的憤怒。
徐之野指著地上的已經七分五裂的照相框,一把扯過我的胳膊,收緊力道。
聲色中帶著隱忍不發的怒意:
「陶時穗,他是誰?」
一時間,一種憤怒與麻木感席卷我的全身。
我顫抖著手,蜷縮的指頭似是要尋找發泄口。
徐之野見我神色異常慌亂地撿起地上的照片,掀翻了我桌子上的其他東西。
他眼眸漆黑,怒極反笑地看著我。強硬地扯起蹲在地上的我:
「陶時穗,你他媽敢耍老子!你他媽的竟然敢!」
他雙手捏著我的肩頭,不存一絲理智。
我終於冷靜了,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我打得太過用力,此刻自己的手也疼得厲害。我氣得直發抖,這一刻我又沒了所謂的理智,我衝他大吼:
「誰叫你動我的東西的?!給我滾出去!!」
徐之野顯然沒有見過我如此失態的模樣,被我吼得愣住了。隨即他嗤笑了一聲,不甘道:
「陶時穗,你敢這麼對老子?!」
我打斷了他的話,字字逼人:
「徐之野,你有什麼資格來過問我?!不是你說的讓我別再煩你嗎!?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的怒火愈演愈烈,言辭之間不給他留一絲情面。我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許是情緒太過激動,連跟著我的腦袋也疼了幾分。
原本一片空白的腦海裡卻劃過一些片段。
片段中的徐之野還是那般桀骜不馴的模樣,此刻正調笑地看著我:
「怎麼?不願意拉大提琴嗎?陶時穗,你不是最聽我的話了嗎?」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看著被他摟在懷裡的夏黎,她正笑嘻嘻地看著我。
徐之野手中挑著煙,吐出一口煙氣後,當著我的面吻了吻夏黎。
他將煙頭扔在我的鞋尖處,我下意識地閃躲,他卻不耐其煩地皺了下眉頭,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陶時穗,夏黎會拉大提琴,你既然喜歡我難道不應該想方設法地模仿夏黎嗎?」
「你啊……跟她長得不是挺像的嗎?」
——
二樓的動靜太大,引來了樓下的保姆。
她敲著我的臥室的門,禮貌地詢問裡面的情況。
我這才緩了緩情緒,扶額閉眼清醒了一番。
抑制住聲音裡的顫抖,我轉頭對著門外說了句:
「沒事,沒注意把東西打碎了。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等到保姆離開後,我像是疲了,想要轉頭吩咐徐之野離開。
不曾想眼前黑影一晃,趁我不備時徐之野猛得將我摁在牆上,他的鼻息打在我的面龐之際,顧不得我如何掙扎,他湊了上來。
他發狠地想要吻我。
混亂中,我猛得一腳踹在了他的腹部,力道不小,徐之野果然疼得弓著腰蹲在地上。
我被徐之野搞得筋疲力盡,無心再與他折騰,我打開了房門往外走。
可徐之野沒了之前的脾氣,一字一句像打在我的心尖上,他發笑地問我:
「陶時穗,你問我有什麼資格管你。那你知道自己已經跟我交往了嗎?」
6
待天色暗下來後,賓客們紛紛湧進大廳。
本以為徐之野的公子脾性定然會甩臉色走人,搞不好還會跟我的父母說道說道。
可他沒有。
靜靜的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多久。
期間不乏有人想要與他攀談,皆被他一張冷著的臉給打發走了。
徐之野的心情很差,全然都是寫在臉上的,再到後面便無人敢靠近了。
直到徐之野的那群玩伴紛紛趕到,一股腦兒地全都坐在了徐之野的周圍,周遭的空氣才變得沒那麼凝固。
「野哥怎麼了?是不是來陶時穗家覺得有些晦氣?」
「肯定是上次陶時穗的事才惹得野哥生氣啊!」
「野哥,你衝她生什麼氣啊,你看,夏黎不是來了嘛。」
夏黎姍姍來遲,今天穿得卻格外引人注意。
一襲拖地的藍色長裙,搖曳著身姿,不一會就坐到了徐之野的身側。
可今天,徐之野卻無心應付她,遲緩地點著煙吞雲吐霧,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見徐之野不答,他們又開始找話聊:
「哎野哥,聽說你堂哥要回國了?」
「你提他做什麼,野哥都沒見過他,和他關系也不好。對了野哥,今天夏黎要給賓客獨奏大提琴啊!」
「你們說這陶時穗他爸過生日,竟然要找夏黎來獨奏真是有意思啊哈哈哈哈!你們不知道吧,陶時穗小時候可是出了名的天賦型選手呢~」
「那又怎麼樣,還不是被夏黎給比了下去?話說夏黎,你知道陶時穗為什麼不拉大提琴了嗎?」
突然被提到的夏黎臉色卻並沒有很好,她僵著笑著應付,搖了搖頭道:
「不清楚。」
坐在正中央的徐之野始終沒開口,聽到周遭的討論聲後卻愈發煩躁。
他不滿地掃過眾人,冷聲呵斥:
「再吵就滾出去,很煩。」
眾人識趣地閉了嘴,不敢再言語半分。
7
夏黎被隻會去拉大提琴開場,賓客們紛紛留在大廳以此欣賞。
經過了一天的折騰,我興致缺缺,也沒興趣見到夏黎。
本以為隻要足夠忽視掉紀淮澈我就能孑然一身,不被他影響。
可哪怕關於他的一點風吹草動,我還是會被牽動心弦,甚至到情緒崩塌的地步。
和紀淮澈的相遇是在我溺水的某天。
那時的我沒有朋友,出來散心也隻是自己孤身一人。
本來隻想著在海岸邊的淺水處玩一玩,沒想到突如起來的海水將我卷進裡處。
驚慌失措席卷我的全身,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大口大口的海水鑽進我的鼻腔,漸漸沒過我的眼睛。
我突然沒了意識,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恍惚中,一道身影湊近我,攬住了我。他把我帶上了岸。
直到嘴唇的一處柔軟略過時,我終於大咳了幾聲,腹部的水被咳出來不少。
再後來,我被帶去了醫院。
緣分就是這麼妙不可言,我再次見到了紀淮澈,分班時,他成了我的同桌。
可那天恍惚中,我並沒有記住他的模樣,隻知道他叫紀淮澈,來這打工的救生員。
他見我的第一眼,我就察覺到他紅了耳朵,紀淮澈不敢看我,掃過我的嘴唇時,我能察覺到他的耳朵已經紅到脖子根了。
後來我才得知,他是救我的那個人。
再後來,於我而言,紀淮澈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
——
為了躲避那些無所謂的泛泛之交,我走進了花園散心。
我的父親是個愛面子的人,聽說富人家裡都會有花園,立馬跟風也安置了。
花園做得極大,他甚至在裡面做了水塘,養了不少魚。
面積不大,但卻做得很深。
可他不知道,那年溺水,我最忌憚的就是這些。
我發愣地想著,突然卻傳來一陣嬉笑聲。
是徐之野他們一幹人。
他們表現出一副很喜歡周遭環境的模樣,四處欣賞著,不一會溜到了我周圍。
路過我身側時,不知道是誰猛我將我推進了池塘裡。
我重心不穩,狠狠跌落,水面上濺起好大一陣水花。
又是一陣哄笑。
「野哥,你解氣了嗎?哈哈哈哈哈!」
「喲,是時穗啊……我沒看清哦,不好意思啊!」
他們能這麼肆無忌憚地在我家做出這種事,無非就是仗著徐之野的身份和地位。
他們篤定了,徐之野對我厭惡至極,不會插手半分。
頃刻間,水沒如我的鼻腔裡,恐懼感瞬間席卷我的全身。
我下意識地求救,卻不知道該向誰求救。
「救救……」
然而,徐之野卻沒有眾人預想中的那般,而是突然暴怒地將推我的那人一腳踹翻。
他嘴裡吐著髒話,舉止間著急的模樣,好似下一秒就要跳下水來救我。
僅僅是一瞬,他又愣住了。
他重新站直了身體,雙手揣進兜裡,以附視的姿態同我道:
「陶時穗,隻要你求我。我就下去救你。」
「隻要你向我服個軟。池塘的水不深,我知道你可以說話,你無非就是怕水。沒關系,我可以把你拉上來,隻要你。」
「求我。」
徐之野的話開始變得模糊不清,直到一陣耳鳴,我再次沒了意識。
恍惚間,我好像再次看到了紀淮澈,他焦急地抱起我,看著好像心疼壞了。
真是瘋了……
我徹底地閉了眼。
8
我又回到了醫院,分明前不久才出院。
我這副身體倒也經得住折騰。
醒來時,徐之野趴在我的床邊,沉沉的睡了不知道多久。
等我坐起身時,他被我的動靜吵醒了,他直了直身子,眼底是未散的困意。
對上我的目光時,他目光斂了斂,似是有話對我說,可難以開口。
許之野沒了從前對我的那般不耐和厭惡,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心疼。
他頂著那張和紀淮澈極像的臉,衝我第一次服了軟:
「陶時穗,我不知道他們會做出這種事,也不知道水會這麼深。我隻是想讓你給我服個軟,我隻是……太生氣了……」
是的,第一次服軟。
昏迷時,大量的記憶湧進我的腦海裡,不堪的,脆弱的,直擊心靈的。
因為落水事件刺激了我的大腦,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病房裡一片寂靜,我沒有對徐之野有所回應。
直到一幹人等風風火火的擠進病房,手裡無不提著果籃、花束。
他們是讓我落水的罪魁禍首,徐之野的狐朋狗友。
等我目光落到他們的身上時,其中一個男人硬生生地跪下了,沒有半分猶豫。
他低著頭,語氣裡都帶著顫抖,緊接著狂扇自己的臉來尋求我的原諒:
「時穗,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該死,我是畜生,我豬狗不如!!你原諒我吧,我給你磕頭了!求你原諒我吧!」
徐之野坐在我床前,面容冷淡,靜靜地觀察著一切,眼裡是對他們的不屑。
其他人也在旁邊附和,態度比先前軟了不知道多少:
「時穗,你就原諒我們吧。我們先前不知道你是野哥的女朋友,本來隻是想跟你開個玩笑的……」
女朋友?
我想起來了,在某個徐之野醉酒的夜裡,我費力地將他送回家,大概是覺得先前的女生都玩膩了,他施舍般的衝我開口:
「陶時穗,就這麼喜歡我?行啊,那我做你男朋友。」
那時的我被蒙住了心智,全然已經把徐之野當做了紀淮澈的替代品,立馬就應下了。
可徐之野分明就是在戲耍我。
他不許我把戀愛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也不許我管束他的種種。
他還是像往常那般,誰都愛,又誰都不愛。
——
徐之野讓他們滾遠點,許是怕我見了心煩。
可是,讓我最心煩的是他啊,他不知道滾遠點嗎?
病房內,孟滿佳衝了進來。
看到徐之野沒了先前的忌憚,直接破口大罵:
「徐之野你還好意思坐在這兒?!穗子都被你害成這幅樣子了,你還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