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著哭腔:「滾!傻逼!」
咔嚓一聲。
身後的門打開了。
我瞳孔一顫,推開陸彌就跑進了電梯。
電梯鏡面反射出現在的我——
長發散亂,眼眶通紅,穿著不熟悉的高跟鞋連站都站不穩。
狼狽到家了。
我承認自己懦弱,沒有勇氣跟沈喚當面對峙。
那太難堪了。
被騙一次就算了,還被騙第二次。
我哇地哭出了聲。
電梯門突然打開,我連忙低下頭用頭發遮住我的臉,啜泣聲卻止不住。
門外男子尖叫一聲:「鬼啊!」
我:「……」
他們都惹我,偏偏我最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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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遊魂似的回了喬家。
房間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還是縮在殼子裡適合我。
頭昏腦漲地睡了不知多久,我媽進來拍拍我的肩:
「甜甜,下去吃點東西。」
我翻了個身:「媽,我再睡會兒。」
「心情不好悶著也不行,下樓轉一會。」
當初她騙我出門相親也是這套說辭。
我不耐煩地起身,邊甩門邊往樓下走:
「你偏要我樓下什麼意思啊,樓下到底有誰在啊!
「行!行!行!我去見,你滿意了吧?」
「你怎麼跟媽說話呢,皮痒了?」
一道慵懶的聲音響起,是我那消失的哥回來了。
從小我跟他關系就不好,見狀更是嘲諷:
「怎麼?娛樂圈混不下去了?」
見我們又要吵起來,我媽眼淚說掉就掉:
「行了,你們兄妹倆怎麼總是一見面就吵架,一個非要去闖什麼娛樂圈,一個陰暗蟑螂躲在屋裡怕見光,現在你爸一把老骨頭了還不能退休,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生了你們這兩叉燒!
「還有你!喬恬!一叫你出門就跟我吼,我還不是怕你悶出病,你要不是我女兒,我會管你嗎?
「小時候這麼討喜,越大脾氣越古怪,連人都不願意見。」
我笑了,可眼圈卻漸漸變紅:
「小時候你們都嫌棄我笨,說我隻會呲個大牙傻樂給你們丟臉,天天拿我跟喬墨然比,天天打壓我,我是廢物,行了吧,我不出門礙眼行了吧?
「可你們還是不滿意,到底要我怎麼做,是不是我死了你們就開心了?」
喬墨然冷眼掃過來:「喬恬,你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合著全家都得捧著你這個廢物才行?」
我狠狠擦了擦眼睛:
「全家捧著的是誰你不知道嗎?喬墨然,當什麼理中客呢,最目中無人的就是你,小時候,爸媽讓你帶我去玩,你十萬個不情願,嫌我煩,還跟你朋友說我是廢物,數學考零蛋,導致你朋友見到我就喊零蛋妹。
「你是成績好,你是受歡迎,爸媽天天拿你跟我對比,所有人都把你捧得找不著北了,你自命不凡,覺得全世界就你最牛,天天跟熊孩子似的要人哄著你,結果呢,混娛樂圈演技被群嘲,黑粉一大堆,火的全是你丟臉的梗,請問你哪來的優越感?我是廢物,你就不是了?」
他不以為然:
「我起碼火啊,你這個廢物家裡蹲還有臉說我了?」
「誰是家裡蹲,都說了——我是網絡作家!」
「哦,京圈佛子俏尼姑,天才媽咪黑客娃?」
我氣急反笑:「怪不得別人這麼說你,安安姐就是嫌棄你丟人才跟你分手的。」
沈今安是墨褚的死穴,他果然氣得破防了:
「你再給我造謠試試!」
我媽低吼一聲,鱷魚的眼淚早就幹了:
「低聲些,難道光彩嗎?
「家裡還有客人在呢,丟不丟人?」
我愣了愣,轉頭看去,和沙發上欲言又止的陸彌對上了視線。
他看著我,眼中愧疚和心疼交織。
我冷下臉:「他怎麼在我家?」
我媽朝他尷尬一笑,連忙拉住我:
「你這死孩子!怎麼回事!你們多好的朋友啊,小彌剛回國就來看你,你還不領情?」
陸彌微微一笑:「周姨,甜甜就是心情不好,您別怪她。」
我看到他這惺惺作態的模樣就想笑。
嗤笑道:「朋友?我可高攀不起這位當眾羞辱我,刺激我當場病發差點被車撞死的朋友。」
話音剛落,客廳瞬間寂靜無聲。
而陸彌的臉一瞬間血色盡褪。
9
我不是一出生就是社恐的。
在成為陰暗蟑螂之前,我也是一個開Ţų₆朗的小女孩。
可是我的成績不好,腦子像缺根筋似的怎麼努力都提不上去。
喬墨然又從小都是尖子生,家裡的獎狀多得都快裝不下。
而我唯一的獎狀就是小學作文大賽優秀獎。
珠玉在前,我自然成為拉踩對比的對象。
從此,我的腦海中每天都盤旋著幾句話:
【一說你就知道傻了,能不能學學你哥哥給我爭點氣?】
【我妹妹居然是個廢物,是不是抱錯了?】
【诶,你的零蛋妹來找你了!】
……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生病了。
我每天都在笑著,內心卻虛無一片,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幻覺。
而陸彌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們青梅竹馬原本是很要好的。
可上了高中他喜歡上了成績優異長相漂亮的班長。
他開始怕被人誤會漸漸疏遠我。
有一次在書店選輔導書時,我被阿加莎的《無人生還》吸引。
陸彌看到後卻像是突然爆發似的奪過它扔在地上,語氣冷寒:
「你成績已經這麼差了,不想著努力提高,還看這些沒用的小說?
「怪不得你爸媽覺得你爛泥扶不上牆。」
我愣了愣,聲音有些抖:
「陸彌,你知道我的夢想是當一名懸疑小說家嗎?」
他嘲諷地笑了:
「我隻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你,我隻會變得跟你一樣笨,零蛋妹。
「以後別來找我了,我不想跟不學無術的人有關系。」
班長恰好也在書店,她幫我撿起了那本小說,冷眼看著陸彌:
「學不會尊重人的人,即使成績再好也是敗類。」
她一直是很好的人。
可陸彌卻惱羞成怒,覺得是我故意讓班長看到這一幕的。
冷戰了一個月,他主動打電話道歉,並讓我出席他的生日宴。
我那時候情況已經很不好了,卻依舊去給他買了一個小蛋糕。
等來的卻是他和一群人的羞辱。
「喲!零蛋妹還纏著你呢?」
「她是不是沒朋友啊?」
陸彌懶散地朝我走過來,拎過我手裡的小蛋糕,啪的一聲摔碎。
他揚起唇角,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抱歉啊,沒拿穩。
「能幫我撿起來嗎?零——蛋——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
回過神時,我發現自己在車流中間。
司機的大罵聲、路人驚恐的叫聲,都在我眼中無限放慢。
天旋地轉,我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我在醫院,我確診了陽光抑鬱症,自毀傾向格外嚴重。
爸媽一夜之間變成了我小時候羨慕的那種父母。
對我無微不至,溫聲細語,每天都在鼓勵我。
但我一笑他們就害怕。
那我不笑了。
我將自己關進房間,不想跟人交流,也不願意出門。
後來聽說陸彌出國了。
我知道,他不敢承擔差點把我害死的後果。
10
我忽然就產生了極其濃烈的厭棄感。
被刻意遺忘的痛苦記憶像潮水將我淹沒窒息。
我盯著陸彌,一字一句:「所以你怎麼還有臉來我家?」
他臉色蒼白如紙,眼眶泛紅,卻說不出一個字。
我媽愣住:「甜甜——」
我打斷她:
「媽,你們給了我優渥的生活和矛盾的愛,我無法恨你們。
「可陸彌算個什麼東西,我把他當朋友,他把我當成可隨意羞辱戲弄的舔狗!」
我陡然凌厲:「你憑什麼,憑你是個普信的賤人嗎?
「我從來不缺你這個朋友,你也不配做我朋友!」
陸彌頹然地低下頭,嗓音發顫:
「對不起。」
我頭也不回地衝出家門。
下一秒就後悔了。
手機沒電關機,連酒店都住不了。
又不敢回去,肯定會被喬墨然嘲諷一輩子。
離家出走姿勢很帥,結果很狼狽。
一個人在大街上遊蕩,心情糟糕透了。
突然,一輛跑車停在我面前。
車窗搖下,露出大學室友周悠欣喜的臉:
「喬甜甜,竟然真的是你?」
……
一小時後,我跟著周悠來到她住的大平層。
她給我指了個房間:「這幾天你就住這吧。」
我輕聲道:「謝謝你收留我。」
周悠笑了:「誰沒有離家出走的時候呢,理解。
「話說你跟沈……咳……不是,是我那個朋友玩得怎麼樣了?」
我抬頭,覺得這話問得有些奇怪。
卻還是如實回答:「挺好的,我們現在也是好朋友。」
周悠口中的朋友就是我的遊戲搭子。
大一那會,我還沒搬出宿舍出去住。
周悠也玩遊戲,我們經常雙排,關系還不錯。
某天她突然給我介紹了個朋友,說她遊戲打得很好,可以帶我們上分。
對方昵稱叫「愛吃甜湯圓」,段位很高。
之後周悠沒空的時候都是她帶我,就慢慢熟絡起來了。
這麼多年我們也一起玩了很多熱門的遊戲。
更重要的是,她看過我的每一本小說,是我的書迷!
這麼些年,我也不是光宅在屋裡打遊戲。
我寫過六部懸疑小說,出版了四本,口碑和銷量都不錯。
前段時間剛收尾一本,這才能休息一段時間。
跟遊戲搭子即使不見面,也感覺如同靈魂伴侶般契合。
周悠聽到我們成為好朋友時,臉色卻有些不自然:
「哈哈,挺好的。」
我有些疑惑,卻也沒多問。
11
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
我以為自己會失眠,結果居然意外睡得很好。
神清氣爽的我決定原諒世界。
打開手機的瞬間,我眼前一黑。
幾百個未接來電,我媽、我爸、喬墨然、陸彌,甚至還有沈喚。
我心情有些復雜和別扭。
說他們愛我吧,又天天覺得我一事無成,看我不順眼。
說不愛吧,又會關心我,擔心我出事,我生病那會更是徹夜不眠地陪著我。
他們對孩子的愛跟大多數東亞家庭一樣,矛盾又無解。
我嘆了口氣,還是給爸媽報了平安。
其他闲雜人等一律忽略。
周悠電話適時打過來:
「我有事出趟門,冰箱裡有吃的,你自己在家玩吧,電腦在客廳,隨便用。」
我差點想落淚。
多麼動聽的話語。
喜滋滋上號,立馬就彈出了很多條消息。
去哪裡度蜜月:【怎麼不上號?】
去哪裡度蜜月:【發生什麼事了嗎?】
去哪裡度蜜月:【難道是你老公犯事了?不能吧……】
……
我撲哧一笑,以前也沒天天上號,沒見她這麼著急。
希望世界爆炸:【沒有,我來周悠家玩了,好久沒一起打遊戲了,今晚一起。】
去哪裡度蜜月:【你老公真沒惹你生氣?】
希望世界爆炸:【沒有,挺好的。】
她在蜜月期,還是不要讓她為我擔心比較好。
至於沈喚,姐的過客罷了。
我們一起甜蜜雙排打了幾把遊戲後,周悠回來了。
她一身精致小香風,妝容完美,看上去健康又美麗。
而我常年一身睡衣,動作大了一點骨骼就咔咔響,堪比八十歲老太。
沈喚見了我,更放不下白月光了。
周悠笑了:「你還是跟大學一樣宅啊。
「客隨主便,怎麼樣,今晚姐帶你去見見世面!」
「什麼世面?」
「會所男模。」
我大驚失色,臉色漸漸從紅色變成黃色。
在糾結和拒絕中選擇了躍躍欲試。
畢竟,我們社恐也好色。
12
周悠給我打扮了一番。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自覺瞪大了眼:
「妙手回春啊!周大夫,這還是我嗎?」
周悠滿意地看著她的成果:
「你本來就很漂亮,隻是給你化了個淡妝而已。
「走吧。」
走到門口時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連忙上號給遊戲搭子發了一條消息。
希望世界爆炸:【今天先不上號了,我Ţũ⁽跟周悠去會所玩會兒。】
去哪裡度蜜月:【?】
去哪裡度蜜月:【不許去,給我回來!】
去哪裡度蜜月:【你不要你老公了嗎?】
可惜,我發完就下線了,沒看到對面再持續發癲。
……
對不起,已老實。
會所包廂裡,十多個不同風格的男模讓我社恐當場發作。
我縮在角落低頭假裝玩手機,一動也不敢動。
跳脫衣舞的,勸酒的,深情獻唱的……
周悠已經玩嗨了,牽著綁住男模的繩子猛猛拍照。
男模隊長看到我落單了,給其中一個小奶狗暗示了個眼神。
他戴著項圈就朝我黏過來:
「姐姐,手機有什麼好玩的,來玩我呀⁓」
我不敢!
你別過來!
我像誤入妖精洞的唐僧。
就在這時,悟空破門而入——
等等,是沈喚!
他一眼鎖定我的方向,周身縈繞的怨氣夠復活十個邪劍仙。
包廂霎時一靜,沈喚一言不發地過來拽住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回頭看周悠,她一臉蒙的同時還有幾分同情。
13
走出會所後。
還沒等我搞清楚狀況頭上就被套了個頭盔。
旁邊停著一輛炫酷的黑色摩託。
「上車。」
「我不要。」
剛轉身想走,就被抱著腰強行上了車。
他將我的手按在他起伏的胸口。
黑色頭盔裡露出一雙情愫湧動的眼睛,深深注視著我。
明明是他亂了心跳,可慌亂的卻是我。
「喬恬,我現在很吃醋,你讓讓我好不好?」
我不說話了。
演技真好。
他帶著我一路飆到了跨江大橋。
下車後,我差點腿軟摔倒。
沈喚幫我摘下頭盔,眸中映出我蒼白呆滯ṭü⁶的臉。
「沈總,我老胳膊老腿,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別折磨我了,好嗎?」
他本來想假裝嚴肅,這一下沒繃住笑出了聲:
「你胡說什麼。」
喚貴人很渣,卻實在美麗。
心尖因為他這一笑顫了顫,隨之而來的卻是淡淡的刺痛。
我無助地蹲下來,自暴自泣道:
「你來找我幹什麼?」
沈喚氣樂了:「你說呢?
「電話不接,微信不回,結果跟別人在會所點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