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單手託腮坐在那裡,腕上的佛珠松松垮垮串到小臂上,他眼睫細長,幾乎遮住雙眸神色。
冷白的肌膚在冬日暖陽之下更顯出幾分陰冷。
“殺了。”
站在那裡的禮王和跪在那裡的雲清朗皆是面色一變。
聖人卻並不覺得意外,反而露出激賞之色。
御書房內原本凝滯的空氣陡然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周湛然一身白衣站起,走到雲清朗面前。
雲清朗雖跪著,但其實身量與他一般高,不過身材明顯寬厚不少。
周湛然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因為不好好吃飯,所以身材瘦削的嚇人,可若論起動手之類的事情來,像雲清朗這樣的書生自然是打不過他這種每日裡都會跟錦衣衛拼命搏鬥的瘋子的。
瘋太子從來不會看什麼僧面佛面,他隻管自己快活。
看不順眼就殺了。
把這個雲清朗殺了就行了。
太子殿下氣勢凜然,殺意十足,跪在那裡的雲清朗不敢抬頭。
“殿下,九章乃首輔之子,內閣重臣,兢兢業業輔佐朝政,何錯之有?”禮王擋住周湛然,略顯急躁,生恐這瘋太子真的下手,“再者說,九章與長樂兩情相悅,是殿下橫刀奪愛,棒打鴛鴦。”
說到這裡時,禮王冷硬的目光卻看向了坐在首位處的聖人。
聖人冷笑一聲,漸露出不耐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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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聖人展現了自己的強盜理論,“誰搶到就是誰的。”
-
御書房內的消息並沒有外傳,蘇枝兒雖然中選了,但她依舊住在她之前選秀時住的那個小院子裡。
其餘沒有被選上的美人們也沒有離開。
美人們還懷揣著幾分希望,希望那次舞蹈大賽隻是一場鬧劇,長樂郡主中選也隻是一場幻象。
聖人還沒下旨賜婚,即使長樂郡主被太子殿下看中了,那也是能改的。
美人們殷切期盼著。
蘇枝兒也殷切期盼著。
冬日暗的早,蘇枝兒最近睡得也比較早。
她一向睡得比較死,可今日難得出了點差錯。
正睡著,蘇枝兒迷迷糊糊間卻覺得有人盯住了她。
她猛地一下醒了,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差點把她嚇出被窩。
一個黑色的身影就站在她床邊,靜悄悄地看著她。
蘇枝兒捂著自己差點跳出來的小心髒,用力喘氣。
大魔王站在那裡,面無表情。
蘇枝兒捏著被褥,遮住自己半張臉。
雖然她也想把自己整張臉遮住,但這樣就看不到小花絕美的容顏了。
好吧,她是顏狗。
死到臨頭還想看小花的神顏。
蘇枝兒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燈光,這樣會讓她睡不安穩。
因此現在屋子裡沒有點燈,蘇枝兒看不清他的面色,隻能勉強看到一點男人的輪廓線條。
真的沒有外國血統嗎?為什麼五官好立體哦。
男人靜靜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從面無表情到蹙眉憤怒,仿佛隻是一瞬間的事。
他突然伸手捏住被褥一角,馬上就要掀開。
蘇枝兒下意識攥緊被褥,用腳夾住。
男人眯眼,手上一使勁,蘇枝兒就翻了個個。
被褥被她壓在了下面,她趴在上面滿臉懵逼,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麼鹹魚翻身的。
男人從外面進來,身上衣袍被染上深夜的露水。
他的指尖帶著涼意,掐上蘇枝兒的……腰?
好冷。
蘇枝兒哆嗦了一下,男人卻以為她要躲,指尖略過薄薄的一片衣角,肌膚相觸。
更冷了。
小娘子腰肢纖細,因為屋子裡暖和,所以隻穿了一套單薄的睡衣,長衣長褲,沒有露出什麼不該露的,隻是裡面沒有穿。
幸好,她是趴著的。
隻是小花在幹什麼?
男人捏了一下,然後又捏了一下,指尖的肉根本就捏不住,總是溜走。
他注視著蘇枝兒的腰,表情深諳。
小娘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兩根手指,把那片被撩開的衣角蓋上。
沒想到她剛剛蓋好,男人又是猛地一掀。
被褥沒動,依舊在下面,蘇枝兒卻被翻了個身。
蘇枝兒:!!!
蘇枝兒嚇到呼吸一窒,面色潮紅的想遮擋什麼,她雙手交叉於胸前,可過了一會兒,她發現自己的動作是多餘的,因為男人的視線根本就不在她那裡。
等一下,她真的沒有半點吸引力嗎?
男人冰冷的手,蛇類一般遊走,貼著她平坦的腹部,然後眉頭越皺越深。
作為一隻時刻關心自己身材的美少女,蘇枝兒下意識吸氣,企圖展現出自己沒有半點贅肉的腹部。
隻是男人似乎一點都不覺得這平坦的腹部好。
周湛然霍然收手。
“沒胖。”
蘇枝兒:……
你三更半夜來我這量我胖了還是瘦了?我胖了還是瘦了關你什麼事……等一下!
蘇枝兒猛地想到前幾天在獻舞大殿裡發生的事。
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胡亂求饒,說自己太瘦,等她胖一點的時候再殺。
蘇枝兒本來沒有抱任何希望,隻是嘴巴比腦子快。
可沒想到男人似乎真的信了,並且突然在這個時間段過來檢查她胖沒胖。
蘇枝兒:……她不知道是該害怕還是該繼續睡覺。
人家養豬都知道不應該打擾豬休息,不然會吃不胖的。
啊呸,不對,她不能胖的,胖了會死的,嗚嗚嗚……蘇枝兒想起她曾經在視頻裡看到過,那些粉嫩嫩的大胖豬被倒掛著綁在棍子上,然後扛上灶臺。
蘇枝兒渾身一抖,更加努力的吸氣,甚至連面頰都被她小心翼翼地吸了進去。
她很瘦,非常瘦,還不到宰的時候。
男人並沒有停留多久,他仿佛是豬場管理員,看豬還太瘦,就放下了殺心,先走了。
房門被風吹得“吱嘎”作響。
蘇枝兒躲在被窩裡不想動,她看著大魔王的背影,小小聲的開口,“帶一下門?”
周湛然:……
-
房門大剌剌開著,大魔王並沒有幫她把門帶上。
小氣鬼。
也不怕豬……呸,她跑了嗎?連柵欄都不替她拴好。
蘇枝兒隻能深吸一口氣,忍著冬日寒風赤腳跑過去把門關好,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衝回被褥裡用力抖。
抖了一陣,溫度回來一點,蘇枝兒閉上眼,開始繼續睡覺。
隻是這次的睡眠質量明顯不太好。
蘇枝兒夢到自己跟豬掉了個個,她被五花大綁在一根粗壯的木棍子上,底下就是燒開的大鐵鍋。
大鐵鍋裡沸水騰騰,蒸騰的熱氣幾乎要把她燻成熟豬。
蘇枝兒用力睜開眼,周圍全部都是人,密密麻麻,熙熙攘攘,拿著正在直播的手機說,“我們要看大鐵鍋燉蘇枝兒”。
蘇枝兒嚇得拼命掙扎,卻發現自己正在發出極其悽厲的豬叫聲。
好難聽。
因為這個夢,所以蘇枝兒第二天早上起來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連看到小米粥都沒有胃口了。
她的腦袋裡全部都是豬叫聲,簡直完全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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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承恩侯府內。
“長樂郡主雖是禮王養女,但聽說十分寵愛。老首輔馬上就要退下來了,我聽說聖人屬意的人選並非苗內閣,而是首輔之子雲清朗。”鄭峰的臉色不太好看,他一邊說話,一邊叩著書桌。
“如此年輕就當首輔?”鄭濂坐在鄭濂對面,輕搖折扇。
“太子是個瘋的,那位聖人也是個瘋的,離經叛道的古怪之事做的還少嗎?”
鄭濂點頭,覺得他大哥說得很對。
那對父子的思維根本就不能用正常人的腦袋去判斷。
“如果太子娶了長樂郡主,也就相當於跟禮王府聯了姻親,禮王雖一向不涉及朝政之事,雲家也始終保持中立關系,但雲清朗是禮王的學生,這樁婚事一旦成了,到時候難免有所偏袒。”
而且雲清朗是個能人,若是讓他成為了太子的左膀右臂,這個江山說不準還真要被這個瘋子坐穩了。
他已經丟了一個暮王,再不能丟一個雲清朗。
“這樁婚事不能成。”鄭峰下了結論。
鄭濂皺眉,“雖然聖人還沒下旨賜婚,但大概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吧?”
鄭峰慢條斯理地直起身,“聽說長樂郡主進東宮時身邊一個貼身丫鬟也沒有帶,現在用著的還是東宮裡分配過來的小宮娥?”
“是。”鄭濂道:“這倒不是什麼秘密,大哥想從這裡入手?”
鄭峰眸色微沉,“去查查那兩個小宮娥。”
“咳,這我倒是知道。”鄭濂輕咳一聲。
上次太子生辰宴,鄭濂和鄭峰是一起去的。
從他們自東宮得到的消息來看,那位長樂郡主並不會中選,因此他們也沒有採取什麼措施,不想這竟成為了一匹殺出重圍的黑馬。
“你怎麼知道的?”鄭峰問完,就知道自己是白問了。
還能怎麼知道的?他這位二弟最喜美色,定然是那兩個小宮娥生得漂亮了。
“大哥你可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也是很挑的,其實是因為伺候長樂郡主的其中一位宮娥乃曾經的金陵第一美人,吳悅娥。”
“吳家?”
“沒錯,就是半年前那個夏天,被太子殿下掛了人皮後又被聖人抄了家的吳家。”
鄭濂想起那位吳悅娥,“雖然姿色不錯,但也並非能稱得上第一美人,大概是勝在才情吧。”
可惜,這位二公子隻喜歡美色,並不看重內在。
在他看到吳悅娥的姿色後就果斷放棄了。
如果真要說他曾經看中過的美色和有趣的靈魂並存的一個人的話,也隻有那個小丫鬟了。
可惜,現在大概是已經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裡了吧。
風流一世的鄭濂竟生出幾分惋惜和惆悵來。
鄭峰卻沉思起來,原本嚴肅俊朗的面容之上居然隱隱顯出幾分笑意,“一個被抄家滅族的人心中會不懷著仇恨嗎?一個整日裡對著仇人的人會坐以待斃嗎?”
“大哥的意思是?”
“將吳悅娥變成我們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