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她所料,接下來,這些人都會為她打抱不平,而後去找高玥,斥責高玥為何要激怒遲不謝。
然而,高玥心底得意還未散開,其中一個軍士便大聲嚎道:“奶奶個腿!原來這背後還有這些不為人知故事!奶奶個腿!俺要被氣死了氣死了!奶奶個腿!”
高瑜苒料到這些人會為她打抱不平,可沒料到會有人反應這麼大。
難道也是暗自愛慕她多時?
那軍士從脊骨裡抽出大刀,氣得一刀劈開城門口巨石:“高瑜苒,你爹他媽真不是個東西!居然強迫她嫁給大魔頭!都是爹生娘養,怎麼你爹心就這麼狠?”
另一個修士也氣到直跳腳:“他媽,高瑜苒,你還天賦靈根呢?你羞不羞!你他媽一個天賦靈根,居然讓一個沒有靈根替你出嫁?你有靈根有修為,被送去魔界尚能一搏!可當年高副將,無靈根無修為,她拿什麼去搏?”
直至此刻,蕭岑對高瑜苒僅存兄妹情誼,全都消失殆盡。
別人看不出高瑜苒是故意這麼說,可他卻看得明明白白。
蕭岑淡聲道:“得虧阿月聰明,半路逃婚成功,在道友幫助下換了身份,隱了容貌。阿月為了躲避丞相府追擊,甚至不惜被整個修仙界嘲笑,去闖試煉門。也幸好,忘憂宗肯收她為弟子。也幸好,阿月足夠努力,才有了今日成就……”
經蕭岑這麼一說,大家覺得高玥更勵志,更熱血,甚至渾身都在閃閃發光了!
一個從小被當成廢物女孩,隻因無靈根,就被家人當成垃圾隨意丟棄。她不甘命運擺弄,毅然決然,走進修仙試煉門。
她走是力量型女修艱苦之道,生出靈根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流了多少淚和汗。
想到這裡,不僅在場各位真性情修士,就連榮俞也開始心疼那個樂觀向上小姑娘。
高瑜苒此刻有點蒙,呆若木雞望著衝她狂吼男修。
榮俞相對平靜,低聲安慰她:“莫要往心裡去,大家也隻是過於心疼高副將。你安全回來就好,從前事,便不要提了。你若真愧對高副將,回去之後,待她好一些。”
高瑜苒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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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未反應過來什麼情況,剛才那個拔刀暴脾氣男修又道:“高瑜苒,我勸你最好去跟我們高副將端茶送水,磕頭道歉!讓高副將替嫁是你爹,可這事兒因誰而起呢?還不是因為你!你若真知錯,我勸你從這裡一直到軍營,三步一磕頭,磕回營地!”
高瑜苒心裡怒火中燒,因還未看清形勢,不敢反駁,隻苦笑道:“若這樣做,姐姐願意原諒我,我可以——”
那暴躁修士立刻掏出腰間銅鏡,跟正在異獸營忙活做手術高玥聯系上。
銅鏡那端,高玥正在給一隻異獸做接骨手術,甚至沒扭頭看鏡子一眼:“有什麼事兒,快說,忙著呢。”
暴躁軍士大嗓門吼道:“高副將,高瑜苒回來了。她說,要為曾經錯事跟你道歉。俺提議讓她從城門三步一磕頭,磕回營地。你認為俺提議,可行不可行?”
高玥正在給異獸做縫合,聞言動作一頓,扭過頭看了眼銅鏡,點頭:“可行是可行,我隻是擔心她不願意做。”
暴躁軍士:“她願意!高副將,您先忙,俺就掛斷了!”
高玥還沒來得及再交代兩句,銅鏡聯系已經切斷。
暴躁軍士把銅鏡揣回腰間,仰著下巴,抱著一雙胳膊,居高臨下看高瑜苒:“那就磕吧,俺監督你。”
高瑜苒差點沒把肺氣炸,縱然內心已經狂風驟浪,卻要壓制情緒,表面裝作毫無所謂。
她求助似看了眼榮俞,低聲問:“將軍也希望我如此做嗎?我頂著一軍副將職位,從這裡磕頭過去,我擔心會損我軍之威。”
榮俞皺著眉頭低聲道:“瑜苒,你無需擔心。其實,你還得感謝你姐姐機智多謀。若不是她拿言語激遲不謝,你以為,你隻是臉被劃傷嗎?若不是她聰穎,隻怕遲不謝早就取了你命,斷不會讓你好手好腳走回來。此戰大捷,我等隻是由各宗門修士組建起來臨時軍隊。大戰結束,有無軍威,已經不重要。”
高瑜苒:“……”
她能好手好腳走回來,和高玥有什麼關系?
她能好手好腳走回來,完全是因為自己身上有這個世界最強氣運,有神玉護體,和高玥沒有任何關系!
若不是高玥拿言語激遲不謝,她壓根不會毀容!
她頭一次覺得當個正道人士有多辛苦,甚至不能有任何情緒。
即便被逼至此,她也不敢隨意亂發脾氣。如此,吃虧隻會是她。
高玥替嫁事,她確有責任,於情於理應該道歉。可她不甘心,她這才離開多久?原本擁護她人,統統成了高玥擁護者,這讓她落差感非常大。
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高玥到底給他們灌了什麼迷魂湯?
高瑜苒也清楚,若今日不把她和高玥之間明面兒上賬清算,日後在修仙界,高玥替嫁事,就會一直是她汙點。
今日她當著全軍將士以及百姓面兒,從這裡三步一磕頭,磕回軍營,大家便能看見她誠意,從此以後,這事兒就不再是可以威脅到她名譽黑點。
想到這裡,高瑜苒跪下,開始三步一磕頭。
她一臉認真磕頭,毫無怨言,不僅是榮俞和圍觀眾修士,即便是蕭岑,也對她高看了一眼。
蕭岑居然也分不清,這個女孩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高瑜苒三步一磕頭,磕得頭破血流,快到軍營時,她搖搖晃晃站起身,身體一個沒站穩,又栽倒在地。
她額頭、雙手已被磨破,鮮血淋漓。
榮俞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將她扶起來,低聲道:“夠了。我相信高副將能看見你心意,無需再磕了!我扶你回營休息。”
高瑜苒怎麼可能半途而廢?既然做了,就要把這件事兒給做好,讓大家對她刮目相看!
她一把推開榮俞,臉色蒼白,氣若遊絲,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沒關系,我不能半途而廢,我一定要讓姐姐……看……看見我誠意。”
她繼續往前走,繼續磕頭。
蕭岑見她如此執拗,又回想起小時候。
那年皇家狩獵,他半路遭遇刺客,被機靈小姑娘所救。
夜裡,山間夜深霧重。
蕭岑雙腿中箭,十一歲高瑜苒吃力地將他背起來,一步步往山下走。中途遇狼,小姑娘徒手與狼搏鬥,撕開狼嘴,把他救下。
想到這裡,蕭岑又看磕破頭,雙手糊血高瑜苒,竟又生一絲心疼。
蕭岑努力告誡自己,他和高瑜苒斷不可再回到從前,畢竟兩人立場不同。一來,他已給高玥承諾,往後餘生,隻把兄長情誼給她一人。其次,高丞相野心勃勃,他也必須跟高瑜苒劃清界限。
蕭岑對高瑜苒本來已經心生厭惡,可是現在,因為高瑜苒此時行為,心態明顯開始動搖。
或許,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和高瑜苒終究隻是立場不同罷了。
他認為自己不該去討厭這個姑娘,畢竟,曾經有一份深厚兄妹情誼在。
連蕭岑都被高瑜苒套路,遑論榮俞。
這就是高瑜苒想要效果,就在蕭岑自責那一瞬間,高瑜苒感知到神玉力量強了一些。
隻要她攻略對象,對她好感多一分,就能增加一些神玉靈力。
高瑜苒在眾人護送下,終於磕頭來到異獸營。
營門緊閉,她跪在門口,大聲衝裡面吼道:“姐姐!瑜苒回來了!姐姐,你出來見見我。替嫁之事,是我對不起你。瑜苒希望……希望姐姐原諒我。”
她聲音越來越細,甚至嘔出一口血。
高瑜苒甚至起身去拍營門,拿頭去撞:“姐姐,您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圍觀群眾見她如此撕心裂肺,同情心理也越來越強。
就在大家同情心要達到頂峰時,營門打開,紅衣男子抱著唇角帶血、面色慘白高玥走了出來。
高玥靠在師尊懷裡,在眾人圍觀下,氣若遊絲地看了眼跪在地上高瑜苒。
她聲音比高瑜苒還要脆弱,一張口,似乎整個人都要碎掉:“妹妹,我……沒有怪你。你又何苦……如此。”
眾人看見高玥這幅模樣,都驚了一瞬,連忙圍過來。
蕭岑一臉焦灼問重越:“阿月這是怎麼了?”
重越抱著小徒弟,一向冷俊平淡面容,竟也生了一絲擔憂:“這營門有阿月本命結界,最忌血親之血。方才阿月替異獸療傷,已到關鍵時刻,同時,血親之血熔了她本命結界,間接在她虛弱時,給了她致命一擊。”
蕭岑驚道:“阿月怎麼會在軍營裡用本命結界?”
重越淡淡道:“她又怎知,營中會有血親來拿鮮血汙她結界。”
本來高瑜苒道歉是好事兒,可她又在無意之間幹了壞事兒,大家對她那點兒同情心,瞬間又沒了。
榮俞也內疚萬分,自責道:“快送高副將回營帳!都是我錯。明知高副將在治療異獸,就不該帶瑜苒來打擾她!”
暴躁修士也道:“是俺錯!早知道高副將在軍營裡用本命結界,就不該讓高瑜苒靠近!俺錯,是俺錯!俺不是人!”
他說著就給了自己一耳光。
高玥心疼地制止:“大牛,莫要……莫要自責,怪我貪玩兒,非要試試這本命結界。怪我……自己……咳……咳……”
她磕出兩口血,胸口瞬間就湿了大片。
阿布崽為了烘託高玥悲慘,仰著頭,“嗷嗚嗷嗚”地叫了一聲,也十分配合地擠出兩行狗眼淚。
重越:“……”
徒弟和狗這般戲精,他竟哭笑不得。
與此同時,重越胸腔發生一絲砰動,那處柔軟又悄然生長了一寸。
除卻已長成“愛”,代表“喜”部分,也悄然長全。
七情六欲共分喜、怒、哀、懼、愛、惡、欲。
而如今,重越已有愛與喜。
重越也意識到,心跳次數愈來愈多,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阿布崽近期也感受到了主人不對勁兒,它也是無意之間發現,主人有了心跳。
雖不頻繁,卻存在。
阿布崽開始擔心,有了心魔尊會如何?
它眼裡主人殘忍弑殺,極端如深淵惡鬼。他之所以來到凡間後像個人,收斂了殺意,並不是因為他變“好”了,而是因為他封印了魔氣。
魔氣才是魔根本,他封印了滔天魔氣,弑殺冷酷性格自然也收斂不少。
雖然師尊和阿月在一起後,變得更有人情味。可它也擔心,一個有了七情六欲魔頭,在釋放了封印魔氣後,會更加瘋狂弑殺。
從前魔頭無心無欲,可當一個魔有了情和欲,這於天下蒼生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阿布崽憂心忡忡,對此卻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