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想你的人動他,我想親自羞辱的……你讓他們走好不好嘛。」
「不行。」
「你說過的,我不接其他客人的話,就答應我一件事。」
顯勳無論做什麼決定,都異常堅定且迅速,聽到若瑩這麼說,稍微回憶了一下發現確有其事,立刻說:「放這艘船走。」
前後思考了不超過三秒。
禹若瑩的美在於柔情似水的纏綿,可是顯勳基本上都是水來土掩,一點緩衝都不給的。
若瑩剛才步步生蓮走過來的樣子多好看啊,他反手就是一件鬥篷給蓋住了。
有種暴殄天物的錯覺。
於是,我們就這樣莫名其妙被放走了。
禹蘭昭受了傷,解蒼也沒好到哪兒去,最後還是我和那個女孩兒倆人輪著劃船離開,兩個男人在裏面休息。
我聽見禹蘭昭質問解蒼:「你故意讓我們上這艘船?你知道若瑩會和椎名一起?你讓若瑩救你?你們做了什麼交易?」
「小月季,你一下問這麼多,我不知道回答哪個呀。」
「好,你隻用回答我,若瑩有沒有危險?」
「禹若瑩可不是普通小姑娘…
「我要你保證她沒有危險!」
「小月季,我不騙你,我保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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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蘭昭罵出了自己知道的最髒的話:「無恥小人!」
解蒼:「哦。」
我看著湖面上那艘漸漸遠去的大船,總覺得不安,今晚的事不會那麼簡單。
解蒼到底為什麼總是把自己置於險境,又是怎麼惹到了椎名鷲這個怪人,禹若瑩又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還有凱瑟琳,為什麼她也在這兒….
我不能被攪進這些事裏,這不符合我明哲保身的原則。
下船的時候我扶著禹蘭昭,在他耳邊說:「我們明天一早就走,對不住,隻能辛苦你回上海再養傷了。」
「沒事,本來也要走。」
「如果你擔心若瑩……」
禹蘭昭搖搖頭,「解蒼在這裏,對她才是最大的危險,我們要快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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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們多留幾天,相應地,我也會給出報酬。」
「我希望你閉嘴。」
解蒼嘴唇泛白起皮,眼下一片青黑,昨晚的行動讓他感染了風寒,人一生病,氣勢就弱了。
他眼巴巴地看著我和禹蘭昭收拾行李,劍眉微微皺著,似是沒想好怎麼說服我們0
「看在我們合作那麼久的份上….」
「解蒼,我不覺得我們是合作,一直以來都是你威逼利誘我們幫你隱藏行蹤,我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也不知道會被你帶入什麼樣的危險,而你的所謂報酬,無非就是錢。錢是很能打動我的,但賺錢的時候我懂得評估風險,迄今為止,你給我帶來的風險,已經超出了錢能打動我的範疇。」
「所謂富貴險中求,榮榮,考慮一下?」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在法國有酒莊,在美國有賭場,在英國還有地下拳臺,我喜歡錢不代表我缺錢。」
解蒼張著嘴,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禹蘭昭跟孟管家話別結束,將院子的電閘關上,從驚蟄手裏拎走自己的行李。「我這裏好了。」
我沖解蒼揮揮手,「再會,少督軍。」
禹蘭昭和我並肩走著,就在驚蟄快打開院門的時候,解蒼咳了幾聲。
禹蘭昭沒回頭,對他說:「解先生,巷尾那家藥鋪很管用,大夫也會治外傷,你
可以試試。」
「禹蘭昭,榮念祖,我在揚州的人死得差不多了,你們不幫我,日本人立刻就能得到上海的情報,華東會變得跟篩子一樣。」
驚蟄打開了院門,禹蘭昭讓他去外面叫一輛黃包車來,趁著這個空隙,我對解蒼說:「華東的事怎麼讓你少督軍來管?你們這些大事,我不敢摻和。」
「是不敢摻和,還是不在乎?榮念祖,你出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現在我跟你說日本人覬覦這塊土地,你卻說不敢摻和?虧你還是生意人,你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很可笑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你不明白?」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回國後那些破事兒一件件在我面前滑過,像是一幕幕黑白的版畫,無聲而壓抑,陰暗吵鬧的榮家,富麗堂皇的汪家,頹敗腐朽的禹家….
在我的腳踩在這片土地上的瞬間,我就被套上一個又一個的殼子,我得是忠貞大方的,謙遜有禮的,我要奉養長輩友慕兄弟,不然我就是墜了榮家的名頭,給汪家總長大人丟臉,甚至連我死了那麼多年的母親都要被拿出來說:「看看,畢竟是沒有親娘教養,長成了這副模樣」…
我常常在想,我犯的哪門子賤要回來?
「解蒼,我其實,無時無刻不想離開。」
解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目光由驚訝變得鄙夷,接著狠狠地踢了門檻一腳,像是發洩無名的怒火。
巷口傳來黃包車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音,我提著行李箱欲走,禹蘭昭卻攔了我一下,「不對勁,叫車不會這麼快。」
他推開門走出去,走了兩步後,又一步一步地退回。
一支槍指著他的鼻尖逼他回轉。
宅門被踹開,穿著黑布綢衣的孫豹高聲說:「大人您看!就是他!」十來個人沖了進來將我們團團圍住,椎名鷲領著孫豹進來,直接對上解蒼。「解將軍,您好。」
椎名鷲穿著制式軍裝,馬靴從鞋跟到小腿的位置都有泥漿和血跡,然而他身上卻乾淨整潔,靠近時還能聞到消毒水的味道,讓人不由得聯想到審訊室一類的地方o
解蒼「呵」了一聲,知道自己這是躲不過了,乾脆往門檻上一坐,「找你爺爺什麼事?」
面對解蒼的態度,椎名鷲表情毫無變化,簡直像個假人,「有兩件事麻煩解先
生,第一,請你將山本一郎的密信還給我;第二,請你在揚州多留幾天。」
「我似乎沒有選擇。」
椎名鷲認真回答:「你也可以選擇自殺,那樣我就沒辦法對你做任何事了。」「那你還是抓走我吧,說不定我家老爺子良心發現,帶兵來救我呢。」椎名鷲朝屬下示意,幾個人端著槍圍住解蒼,將他結結實實捆了起來。
椎名鷲對孫豹說:「這次你做得很好。」
「不敢當不敢當,為大人做事是我的榮幸。」
「你想要什麼?」
「大人,小的缺個住的地方,禹家雖然老舊,不過,與我也有些淵源,請大人….」
我打斷孫豹,「這位先生做的什麼美夢,主人還在你就要強佔房子,真以為揚州沒有法律了?」
椎名鷲轉頭看我,「你是?」
禹蘭昭擋在我跟前,「這是我妻子。我是禹家現任家主,椎名將軍,這所宅院是禹家所有,房契地契都在,你是無法將它送給孫豹的。」
「窩藏犯人的罪,足夠我罰沒你的財產。」
椎名鷲漫不經心地說:「禹家的家眷,是那個榮女士吧,難道榮將軍沒有叮囑過你,在揚州要夾著尾巴做人?」
他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是上午十點十七分,如果沒有差錯的話,汪宗昌在十七分鐘之前已經被殺了,所以我無須顧忌你的姨父,至於你的父親,窩囊廢一個,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說什麼?!」
椎名鷲懶得跟我解釋,「把他們都抓起來,帶回將軍府。」
我激動地沖向他,他阻止了下屬朝我開槍,赤手空拳朝我擊來,我閃避開,習慣性地踢他下身,他卻早有防備,用膝蓋抵住我的腿,抓著我的腰將我整個人摔了出去。
我被甩出幾丈遠,嗆了滿腔灰塵。
而椎名鷲取下手套,像是嫌髒一樣,隨手扔掉。
「上海的情報裏說你很厲害,看來誇張了。」他施捨給地上的我一個目光,「汪宗昌今天被暗殺,沒了他,你不過是個跳樑小醜。榮家,一如既往的無能。」
我被人捆起來,和禹蘭昭解蒼一起關在車裏押送。
但我連反抗都沒反抗。
椎名鷲說,姨父被暗殺了,他的樣子不像是騙人。我腦子完全亂掉了,說是無法思考也不為過。送我出國念書,幫我開工廠的姨父,被殺了….
禹蘭昭察覺到我狀態很差,輕聲勸我:「榮榮,別太擔心,這隻是一面之詞。」
我看向禹蘭昭,想讓他跟我保證姨父沒事,但這有什麼意義,誰都無法保證姨父沒事,而我心底是信椎名鷲所說的話的。
一直不發一言的解蒼不再看窗外,忽然問我:「難過了?恨了?」
他冷冷地說:「國破意味著家亡,誰也不能獨善其身。你這種自私自利的聰明人,是最不願承認這件事的。」
「榮榮已經很傷心了...「她隻是傷心少了個靠山。」
「解蒼!」
「榮念祖,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沒動你家人,我也沒侵略過你國家,我甚至…….解蒼自嘲地笑著,「我甚至想要救你們,可是父親不聽,上海的富豪們不聽,連你也不聽….
我仿佛被扇了一巴掌,那張岌岌維持的假面被椎名鷲和解蒼毫不留情地撕了下來,他們說的都沒錯,我竟然就是這樣一個卑劣小人。
我如此討厭這個地方,不過是因為害怕去改變這裏,害怕救不回想救的一切。「如果,姨父真的….出事,我不會放過他們,死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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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關在一個單獨的房間,看起來是客房改造的,有床有桌椅,住著不算難受。
因我和禹蘭昭本來也不是椎名鷲的目標,除了一開始的搜身,之後我一直被鎖在裏面,沒有誰為難我。
第二天,不是送飯的時間,房間門被打開,幾個士兵帶著凱瑟琳進來。
在我印象中的凱瑟琳,是個有幾分姿色的普通交際花,她不夠白皙的皮膚、不算多情的眉目、不懂得色彩穿搭的俗氣,都能被一眼看穿,像個簡單到不需要探究的標點符號。
然而此時的她,雖然穿著更加優雅,妝容更加精緻,卻也有了驚弓之鳥般的緊張,神色易碎,仿佛隨時會崩潰。
她的臉上和露出的小臂都有傷,在椎名鷲手下,她似乎並不是「功臣」。
椎名鷲是演武堂畢業的優等生,崇尚的是武力至上那一套,向來不懂得憐香惜玉,那日他把我直接甩出去的時候,我就發現了。
不過,那樣的他,會小心翼翼地給禹若瑩披鬥篷,實在稀奇。
「你仔細看看,是她嗎?」
凱瑟琳抬起頭,「是….是她,我被人追的時候,是她把那些人趕走的。」
「你那時候不知道她的身份?」
「是的,我隻知道那是上海的大小姐。」
詢問凱瑟琳的男人看向我,「你見過她沒有。」
我等了好久,終於等來了人,當然不可能乖乖聽話,「讓椎名鷲來見我,我不跟你們說話。」